窗外下了点小雨，风吹进来的时候难免带入一些水汽。周泽瑜要去关窗户，被林开昀拦住了。

“开着吧，凉快。”清凉的水意带走了脸上的燥热，让她的思绪也冷静下来。

校医在隔壁房间，没有学生来看诊，休息室里也只有他们二人，很安静。

周泽瑜揉了很久，林开昀觉得舒服些了，才把手收回去。

“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周泽瑜打开梁群买来的小零食，都是八宝粥、蛋糕和舒化饼干之类的，算是用心选了。

林开昀摇摇头：“不想吃了，吃多了胃也难受。”

梁群能去买零食，事情应该已经平息了，就是不知道后续怎么处理。她心里明白，对那几个人来说，或许通报批评、处分甚至开除都算不得什么，有家里兜底，他们便有太多的试错机会。

他们长大以后，还是会过上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好的生活。会和他们的长辈一样，变成西装革履的精英，甚至会成立慈善基金，出现在各种正能量社会新闻的头条，变成新时代朝阳的榜样。

想到这里，林开昀就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以后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别叹气。”周泽瑜伸手贴上她的脸颊，手心传来的温热让他沸腾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周泽瑜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消息。

“梁群说，班主任把那几个人带到教务处去了。”周泽瑜说。

“会通报批评吗？”林开昀问，还没有眉头的事，周泽瑜应该也不知道，她只是担心，这件事情被通报以后，又会多几个版本的流言。

“你想怎么处理他们？”周泽瑜问，见林开昀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又补充，“我是说，如果让你来决定的话，想怎么处理他们...毕竟你才是受害者。”

林开昀眼睛盯着裤脚沉默了，手指搅了几圈衣角，她没被人这样欺负过，她以为学生犯了错，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在个人档案上记录处分。可很明显，看那几个人的架势，根本不怕处分不处分的。

想到这里，林开昀苦笑了一下，说：“估计就是通报批评一下吧，最多就是挨个处分，还能打他们一顿不成。”

周泽瑜没说话，看了一眼外边的天，小雨还在下，这会儿快八点钟了。

突然响起敲门声，校医站在门口，敲了敲打开的门板：“周同学，我有话要和林同学说，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周泽瑜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一会儿就回来。”

校医看起来年轻，约莫三十左右，脸上化了淡妆，把头发扎成一束搭在肩上。先是把门关上，再坐到了林开昀床边。

房间的灯光明亮，林开昀这才注意到，校医耳边别了一只亮粉色的塑料卡通发夹，是个草莓熊。

“这是我女儿的，”见她的视线停在自己的头发上，校医笑着将发夹取了下来，“你喜欢就送给你。”

“很可爱，谢谢老师。”林开昀笑了笑，校医将发夹别在了她耳边。

“你们班主任找过我了，”校医轻轻开口，又伸手握住林开昀的手腕，“你被他们带到更衣室，有没有受到别的伤害，你别怕，一定要说出来。”

林开昀愣了愣，没想到校医会关心这些，更没想到班主任会心思细腻考虑到这个方面。她摇摇头，如实说：“他们没有伤害我，把我关起来也只是为了刺激周泽瑜的反应。要担心的不是我，是他。”

从前她和周泽瑜接触不多，只是经常听见他的传闻，偶尔在学校里遇见，他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现在想来，或许是和他交朋友会受到某些伤害，他应该一直没有朋友。

校医叹了一口气，又捏了捏她的手：“以前也有学生遇到过类似的事，我那时候刚毕业，还年轻，只考虑到那个女孩子的心理伤害，一切以不刺激她为主。也不知道她父母有没有带她去医院检查，现在我有了女儿，更是后悔。”

“有些女孩子出了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又觉得丢脸，谁也不说。其实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严重的话更要去医院处理，就此放任，无疑是对自己的二次伤害，”校医说，“你们班主任已经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学校了，若是有人威胁你也不要怕，一定要及时告诉老师家长。”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林开昀道，又握了握校医的手。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室内的谈话戛然而止，校医起身把门打开，周泽瑜正站在门口。

周泽瑜的个子要高很多，林开昀眼睛一抬就看见周泽瑜的视线越过校医的头顶望向她。

“好好休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说完，校医让开了位置，出门去了。

周泽瑜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发夹挺可爱的。”

“校医姐姐送的。”林开昀把发夹取下来，草莓熊笑得也很暖，她把小熊放在脸颊边，也跟着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周泽瑜笑起来，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好些了没有？外头雨停了，我联系了司机，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没事的。”胃病是老毛病了，她知道怎么缓解胃痛，更何况现在已经好多了。

“假条已经开好了，走吧，我背你。”周泽瑜没管她的拒绝，直接拉着她的肩膀将她扶坐起，顺势背起来。

校门口还是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车，她看到那辆车就不由地想起帖子上的那张照片，于是将头埋在了周泽瑜的肩膀。

车子驶入一家私人医院，司机帮忙去缴纳了各种手续费用，林开昀和周泽瑜坐在诊室门口等着检查。

胃镜有点痛苦，长管子深入喉咙，让林开昀止不住地干呕，好在检查很快，她出门等报告，周泽瑜就站在门口，一见到她就上来扶住。

“我没事，”她笑道，“胳膊腿儿好好的，能跑能跳。”

周泽瑜手上没松，语气却软和了一些：“都什么时候了，还皮。”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非萎缩性浅表性胃炎，医生开了几盒药，让她注意饮食。

从医院出来，周泽瑜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晚自习都已经下课了，便让司机把林开昀送回家。

“这个一天两次，这个要饭前吃...”周泽瑜一边翻着药盒一边看注意事项。

林开昀侧头看着他，不时有街灯和广告牌的光照进来，光影落在少年的侧脸上，他低着头，垂眼看着盒子上的字体，表情认真。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看着她笑起来，窗外似乎正好路过一盏明亮的街灯，光点如流星般坠入到他眼底。

像海中的明月。她莫名的起了这个念头。

车子还是像上次一样，停在了离小区不远的街道边。

林开昀下车后向他挥手，周泽瑜弯唇冲她笑了一下，可她觉得周泽瑜好像不太开心。

看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周泽瑜收回眼，正准备叫司机回去，眼睛一瞥，看见陈知丽站在对面的街道上，脸正好对着车子，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林开昀下车。

看见了又怎么样？周泽瑜冷漠地转回视线，手里捏着十几万，舍不得给自己女儿找个好地方住。三十五万是他考虑后的金额，陈知丽还完债还能剩不少，足够这一年给林开昀找个舒服的地方住，给多了陈知丽不会要，他最烦她那副畏缩又清高的样子。

大人常常以省吃俭用给孩子树立榜样，以为能教会孩子节省，可长此以往，孩子也许连基本的生活花销都舍不得。

周泽瑜都想把检查报告甩在陈知丽脸上，让她看看自己的女儿是怎么因为她的清高胡乱糊弄自己的身体的。

黑车驶离了视线，陈知丽提着口袋往出租屋走。

林开昀正在院子里的花台边翻土洒肥料，有几颗多肉已经烂根了，她放学去花鸟市场问了一嘴，买了几小袋肥料。

陈知丽把买来的肉放进冰箱，超市九点关门，八点半后一些生鲜会打半折，这时候买最便宜。

“开昀，进来一下。”陈知丽从窗口喊了一声。

林开昀放下小铲子回到房间：“怎么了，妈？”

“今天你是跟周...一起回来的？”陈知丽问。

“嗯，”林开昀隐瞒了被人关进更衣室的事情，“我下午胃痛，他送我去了医院，检查费和药钱都是他出的。”

“医生说什么了？”陈知丽转头一看，果然见小桌板上放了一袋药盒。

“胃炎，不严重，就是要注意饮食。”林开昀道，陈知丽还是翻出来报告看了几遍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再转你一些钱，去学校吃好点，不要舍不得花钱。”陈知丽说。

“够花了，学校的饭菜便宜。”林开昀说着，手机响了一下，陈知丽已经把钱转了过来。

“你肯定尽挑便宜的吃，想吃什么就吃，别的不说，吃的喝的妈还是供得起。”陈知丽把药盒放回去，又把烧好的开水兑上，冲了一杯温水递给林开昀。

林开昀接过水喝了一口，没说什么。学校的饭菜真不差，有各种小炒菜和煲汤，但C城一中也有许多凭成绩考上来的学生，不然重本升学率不可能是全省第一。学校食堂有专门为这些学生准备的套餐，一荤一素仅仅需要五块钱。

她的胃病是年纪更小的时候，不懂事饿出来的，她现在只有庆幸，那会儿已经过了飞速发育的时期，没有影响身高。

周泽瑜回到别墅，一辆黑色的大越野正停在门口，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你那小同学又出什么事儿了？”周禹安弹了一下烟灰，看着周泽瑜的脸上都是促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