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铃被人摁响，祁也从她身边走过去开门，洛笙看了眼餐桌的椅子，走上前摆整齐。

来的人是小区外面超市的工作人员，旁边放着的推车上是三箱草莓牛奶。

工作人员送完这单就下班了，这会儿高兴地闲聊两句：“家里有小孩啊，一次买这么多？”

祁也正在手机上给他点五星好评，听了这话，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嗯，她爱喝。”

“真是个好哥哥，”工作人员把草莓牛奶从推车上搬下来，“还挺重，我帮你一块搬进去吧。”

祁也想着洛笙现在应该还在大厅，虽然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但留个心眼总是好的，于是拒绝了。

“没事，我自己搬，麻烦您跑一趟。”

大门关上，洛笙回过头，就看见祁也抱着三箱草莓牛奶走了进来，手臂上的青筋脉络因为用力而翕张。

她想起吃晚饭的时候，她把冰箱里最后一瓶草莓牛奶给了江宁，自己喝的果汁。

那三箱草莓牛奶加起来看着不轻的样子，洛笙走过去想帮他一起搬。

祁也微微侧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下巴一扬：“去抽屉里帮我拿把剪刀。”

“好。”

祁也走进厨房，把草莓牛奶放到地上，洗了手，接过洛笙递来的剪刀划开箱子上的胶带。

洛笙拉开冰箱两侧的门，和他一起把草莓牛奶放进去，整个过程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还剩下最后一瓶草莓牛奶，两人同时伸出手，祁也的手先一步拿上，而洛笙的手因为伸出的惯性碰上了他的手背。

祁也扣紧草莓牛奶的瓶身，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看上去很小一只，五指纤细漂亮，指腹柔软，指尖还带着点凉。

洛笙抬起头，因为离得近，所以能很清楚地看见他此刻低垂着的眼睫，又长又密，鼻梁高挺，水红色的唇轻抿着。

心尖上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

她收回手，后退一步：“你放吧，我先上去了，早点休息，今天谢谢你给我讲题。”

也谢谢你昨天晚上能下来一起吃那顿晚饭。

没走两步，她的手腕突然被祁也抓住，松松握着。他的手掌有些烫，可能是盛夏的夜晚太过燥热。

洛笙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看他，接着她手心里被祁也放进一瓶草莓牛奶，就是刚才箱子里的最后一瓶。

她听见他声音很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喜欢的要留给自己，你可以自私。”

洛笙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房间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祁也说的话。

以前，福利院的很多人都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你要懂得跟大家分享，不可以自私，因为你是姐姐，弟弟妹妹喜欢的东西，哪怕你很喜欢也要主动让出去，因为你是姐姐，你要乖，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久而久之，洛笙就养成了现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性子，凡事不争不抢，也从不主动麻烦别人，很好说话，也最听话。

因为她没有家，也没有不乖的资格。

可今晚祁也却对她说——

“喜欢的要留给自己，你可以自私。”

她看着手里的草莓牛奶，走到书桌前，拉开笔袋拿出一支笔，在浅黄色的便利贴上写下“自私”，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了个“拒绝”。

撕下便利贴，贴到草莓牛奶的瓶身上，洛笙环视房间一圈，最终拉开床头的抽屉，把草莓牛奶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

谢繁回到家，他爸正坐在大厅看电视，他看了眼手里的试卷，觉得还是得给自己争取一下。

泡了杯茶端过去，谢繁笑嘻嘻说：“爸，您喝茶。”

“太晚了，喝了睡不着，”谢霖看了眼冒热气的茶，又抬头看向谢繁，“你有事？”

“那个，爸，是这样，”谢繁把试卷递过去，“您看能不能别让祁也教我学习了，现在都高三了，这样多麻烦他啊。再说了，您忘了？祁也初中的时候给他小学的表弟补课，人小孩成绩是上来了没错，但后面几年过年他那表弟一次都没去过他家，他表弟以前可喜欢缠着他玩了，结果现在呢，可想而知，祁也的教学有多吓人。”

谢霖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心想，这祁也真是个好孩子，不仅懂礼听话，还在自己学习的同时不忘帮助身边的朋友，他怎么就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呢。

一旁的谢繁还在不停地叭叭叭，一边说试卷好多，一边说题好难。

“你在造谣什么？他表弟之所以没去他家，是因为祁也给他补课后人成绩猛升，要参加准备省里的竞赛，”谢霖恨铁不成钢地抽出腰间的皮带，咬牙说，“我看你是又欠抽了。”

血脉和皮带的双重压制使谢繁瞬间闭上嘴，拿起试卷边退边说：“其实我觉得吧，这试卷也还能写，哈哈，也还能写。”

-

离附中开学的前一天，宋姝清空出时间，一早就带着洛笙出门逛街，逛到下午一点才回到别墅。

换上拖鞋的那一刻洛笙整个人都舒服了。

那天和江宁聊天时，她说附中的学生在学校都是要穿校服的，没人能例外。

洛笙以这个为理由，想说服宋阿姨少买点，结果还是买了很多衣服，因为宋阿姨说，高三每周的周天都会放假，衣服可以留在那天穿。

洗完澡出来，洛笙直接躺上床，懒得再动一下。

下午三点左右，洛笙睡醒了，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懵。

过了一会，枕头旁边的手机响了两声。

她拿过手机一看，是祁也发的消息。

祁也：［图片］

祁也：［睡醒了来书房做题。］

洛笙点开图片，是几张A4纸，上面是一道道排列着的化学题，有她那天做错的题型，也有一些其他的易错题型，她理综就是化学比较拉分，其他的都还好。

回了他个“好”，起床换了件衣服，洛笙拿着笔袋和几张草稿纸往书房走。

到了书房门口，她突然有点紧张，缓了一会儿，她抬手轻轻敲响房门，听见祁也说进来，她拧开门把手，走进书房。

室内空调温度适宜，没有开灯，但是临窗边的窗帘都被拉开了，很亮。

她走到书桌前，祁也正在做题，旁边放着几张草稿纸，其中一张已经写满了，看来他做题已经有一会儿了。

祁也头没抬地把试卷推到她面前：“一个小时做完。”

“好。”洛笙拿着几张化学题的A4纸，去到另一张书桌，免得打扰他做题。

还是坐在那天那个书桌的一角，因为从这儿可以看见外面繁茂的香樟树，写累了她就看看绿色缓缓眼。

五十分钟后，洛笙拿着做完的化学题，连同草稿纸上对应的解题过程，给祁也检查。

他坐着，她却站着，明明旁边有座位。

祁也挑眉：“罚站呢？”

洛笙愣了下，听懂什么意思后，坐到祁也旁边的座位，等他改题。

祁也手里拿着刚才写题用的黑笔，看着这些解题过程，洛笙的悟性的确很好，稍微点一下她就能听懂。

看到最后一页的第二题时，有一个空错了，他接着往后看，都看完了只有刚才那一个错误点。

“不错，正确率很高，”他换了支铅笔，圈出那错误的一空，给她讲题，“看这儿，当温度升高时，碳氯化平衡逆向移动……”

“听懂了？”祁也讲完，看着她问。

“嗯，听懂了。”洛笙拿过题又看了一遍，做题的时候再仔细点就好了。

祁也侧过身，一只胳膊搭在桌沿上，另一只随意放在腿上，给了她点梳理的时间，然后拿出手机，点进相册找到这道题的原题，放她面前：“把这题从第一小问开始，完整讲一遍给我听。”

洛笙看着手机里的图片，这应该是从哪张试卷上拍下来的，所以这些A4纸上的化学题都是祁也在试卷上找好拍照，再一道道扫描打印出来的，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发什么呆？”祁也伸手拍了下她的头。

轻轻一拍，动作转瞬即逝，洛笙看向他时，他嘴角的笑还没收回，神情也是一贯得散漫不羁。

他就这样游刃有余的，一步一步肆意牵动别人的情绪。

洛笙迟疑着说：“……开学就高三了。”

“所以呢？”祁也没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她笑了一下，干净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洛笙垂下头：“找题会耽误你的时间，高考很重要。”

所以，不要为她浪费时间。

“抬头。”他声音很轻。

他的话总会令人莫名听从，稍显命令的语气却丝毫不惹人反感，几乎在他刚说完话的下一秒，洛笙的头就抬了起来。

“给你讲题比给他们讲轻松，任何事都没必要陷入无意义的纠结，”祁也伸出手点了点她面前放着的手机，“有你纠结的时间，这道题现在已经讲完了。”

“之所以给你讲题，还有一个原因——”祁也拖着腔调，慢慢悠悠的，钓着她往下问。

洛笙：“是什么？”

“一直当年级第一没意思。”

这话说得嚣张，但从祁也这种人嘴里说出来，没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人实力摆在那儿，不服也不行。

“——所以，你争取超过我。”

祁也说这话时，两人的目光一直对视着，他那双明亮干净的桃花眼盈着笑，栗色的瞳孔像一汪泉水，风过，泛起层层涟漪。

耳畔鼓动着心跳，洛笙听见自己轻声却坚定地说：“好。”

讲完那道题，她又做了张数学卷子，改完对错，两人才走出书房，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藤椅上，洛笙打开手机听歌放松，听着听着，她点开微信，界面第一个是祁也。

他的头像是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构图很有氛围感，就挺高级。

她顺着点开他的朋友圈，可他发朋友圈的频率并不高，上面写着——

“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什么都看不到，退出他朋友圈，洛笙再次回到两人的聊天界面。

打字框里的文字被她删删减减，最后一片空白。

或许这种见面前的紧张，靠近时的悸动，就像这些打字框里穿上了皇帝新衣的文字，藏起了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喜欢。

虽然还只是一株渺小的，刚刚破土而出的萌芽，却也是珍贵的，独属于她的，第一份的喜欢，十七岁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