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玖还没坐稳，那位女子就被老鸨叫了出去，在门外好像在安排些什么。不多时便回来了。

“怎么了？”

九玖开口问她。

“没什么，只是鸨母让我好生伺候公子。”

女子声音柔弱婉转，单听着就让人觉得怜惜。她在九玖身侧坐下，低着头也低垂着双眸。

九玖从头顶一直看到安放到双腿的手。她打扮不像其他女子艳丽，而是比较清新素雅的了。发髻虽然简单却也精致，没有一缕散发。还有凡人无法感觉到的刺鼻的脂粉味。

幸好九玖是妖，还是狐妖，能闻得出来她身上的脂粉味比其他女子要差很多。

“我看你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缓缓答道：“小女子无名无姓，从小被买到这里，买我的鸨母给我起名叫雅乐行。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并无与公子年龄相仿的好友，公子可能认错了。”

“雅乐行……你是几岁被卖到这里的？”

“十七。”

九玖脑子有些恍惚，他想到自己在司命星君幻境里的发生的事。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被卖女孩的脸，与之对比却是为一人！

“你！”

九玖顿感错愕，他小心地问那雅乐行：“在你被卖那天，除了鸨母没有其他人吗？”

雅乐行看向了九玖，她柳眉修长，却难掩眸中点点泪光。

“没有……公子定是认错人了。”

“啊？哈哈……我认错了吗？”

九玖心中直叹气，幻镜果真就是幻境啊。

两人沉默无言，一个接着四处张望，一个继续低头垂眸。

“这，现在天好热啊，哈哈……”

九玖本不擅长交流，现在想随便这个话题破解现在尴尬气氛。却不想雅乐行听了之后直接上手去摸九玖的衣带，这手一伸也漏出了手臂上长长的。

“你这是做什么？”

九玖捂住衣带往后退去。

雅乐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起来，只好说：“我是在侍奉公子。”

九玖也注意到了她胳膊上的伤痕，问这是怎么回事。雅乐行攥紧了袖口，抱歉般地说：“没事这些……”

“被人打的吧!”

还没说出来的谎话就被拆穿，雅乐行只好点点头说是的。

“他们为什么打你？”

九玖看雅乐行的样子有些不好说，放到平常时候九玖便不追问了，但现在九玖让她但说无妨。

“是。”

雅乐行缓缓道来。这里酒菜还是很快的，听着雅乐行说话一个个人就端着菜来了。

九玖也不着急吃，静看着雅乐行说话，雅乐行为九玖摆好筷子又为他斟酒。

“公子，菜做的有些差了，但是酒还算可以。”

九玖接过，一饮而尽，雅乐行继续为他斟酒。

“不好喝，算了算了。”

九玖摆手拒绝。雅乐行连忙放下，掂起筷子喂九玖吃菜。

雅乐行泪水在眼眶打转，低着头讲：“我是真心想服侍公子。”

九玖吃了雅乐行夹的菜，边嚼边问她。

“和你一起坐在那边的，为什么我感觉她们衣服和脸上的都比你好？鸨母待你不好吗？”

听九玖也称老鸨为鸨母，雅乐行捂嘴轻轻笑起。

“鸨母待我很好，只是我不愿接客，也自然没了打赏，姐妹们的东西大都是客官赏的。”

九玖一皱眉：“打赏？怎么打赏？”

雅乐行眼睛垂下，脸上涌出不安，并且说话时本来就薄弱的声音又低了三分。

“如何……只需将银两交予想打赏的人即可。”

九玖将最后三块碎银递给雅乐行。

雅乐行双手做捧，置于九玖手下，一副乞讨的样子等待九玖施舍。

九玖另一只手将她双手抬起，与自己手齐平。雅乐行慌张地抽开，又置之其下。

“公子，我本是您施舍吃饭，高低自然分明……”

“唉……”

九玖将碎银放到她手上，顺手拿起酒杯一口闷，这次也不仅不抱怨不好喝了，还像不尽兴一般，弃置酒杯对壶直饮。

“公子慢点喝！”

这句话已经说晚了，这壶酒虽然不错但是量少，加上喝的没有洒的多壶内已经空空了。

“啪！”的一声，九玖拍出一个完整的银元，问：“你当初是被买来的，我现在放你自由，行不行。”

雅乐行将银元推回，不提这些赎不回她，而是说：“公子，我听闻我娘已经死了，我一个小女子在这里无亲无故，公子还我自由我也没地可去。这世间还有谁会接纳青楼女子……”

听罢九玖又拍了一遍银元，那就再加上菜加上酒。

雅乐行盯着桌上完整的银元眼眶微微泛红，小声嘀咕了一句：“公子如今发达了吗……”

随后她大声叫来龟公，那龟公弓着身子进来弓着身子出去，捧着银元去案前点酒菜去了。

酒菜齐备好，老鸨亲自领队进来送菜的，脸上热情洋溢，问着吃好？喝好？姑娘可能解闷？要不要多点姑娘陪陪？

九玖想着人多又得多付钱，就不要了。

九玖一直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食物，这般雅乐行评价为不太行的菜就已是珍馐，更何况后面厨房细细准备的菜。

老鸨掀起帘子随厨房一起离开了，却没有走太远，就等在门口看看这个衣装精细的青年人能不能付出更多银子。

可似乎并没有了，九玖的注意全都在菜上。他抓起烧鸡一扯一半递给雅乐行。她只扯了一点外皮吃下，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不喜欢吃吗？很好吃。”

雅乐行答道：“公子自己吃开心就好，不必管我。”

九玖一直吃，却一直吃的没有雅乐行夹的多。

“公子好食欲，吃了那么多。”

“嗯嗯……”

一桌子菜被吃的七七八八，九玖也终于满足了。雅乐行虽震惊但还保持镇静，问了一句：“公子还需要吗？”

“不必。”

九玖摆摆手，顺手捞了捞一直没喝的酒，灌了一口吐了半口。

“难喝!”

雅乐行半掩面轻笑道：“这已是本店很好的酒了，如果不喜欢公子日后不必多喝。”

九玖出门时天已经很晚了，街上都很少有人了，就连红愿楼里的客人不过夜的都也开始离开了。

他往着山的方向走，走到了一个鲜有人的街道。远看有一个衙门，衙门门口好像还有一个人。

不过九玖并没有理会他，只照着那个方向去找不染。

“诶？不对，不染不让我找他。”

九玖拍拍头又往回走，不过那乞丐把他给叫住了。

“哎，兄弟！有时间吗？陪我说说话……”

那乞丐声音颤抖，声音虽然沙哑但是从音色来听并没有多大。

“怎么？你想说什么？”

九玖很干脆，直接就坐在他旁边。虽已入春，此夜仍寒。他乞丐身上裹着一层薄布料，他该是怎么熬过去寒冬啊。

“你身着锦衣，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啊？怎么出门不带仆从？”

“家不在此，带的人多了不方便。”

“家在何处？”

九玖想了想：“应天府。”

这是不染说的。

乞丐了解后，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公子如果家中富裕，就要吃喝嫖赌!不要在灾年救世，顺年安民！不然……你的下场就是隆冬裹破布，深春躺大街！”

“我身上这块布还是一个我没有帮过的人送我的，曾经接受过我的恩惠的人……我躺到哪他们避着哪里……现在是连口吃的都没。”

九玖一拍膝盖，猛的站起来说：“我给你买吃的去！”

乞丐说：“不必了，我看得出你心善，我把你叫住也不是为了行乞。只是我快要死了，我只想找人说说话……”

“死了？”九玖诧异，“你怎么知道你要死了？我有钱，你饿你冷我都能帮你。”

说着九玖双手变捧，一抖便是一捧银元，再一抖便溢出手掌。

乞丐被眼前的景象惊大了眼睛，随后两眼泪水泛滥告诉九玖：“公子，这些钱不必再浪费到我身上，我感觉到了我如今已是回光返照了。这世上有人比我更需要这些钱。”

“我说你死不了！”

九玖已不管这是凡界，地上的人是凡人，他直接显露出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他一抬手，妖力源源不断地汇入乞丐身上，乞丐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整个人都飘飘欲仙。

“原来……你是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你们的神！”

“神啊……是不是人死了就可以升天化神了……”

“不可以，没听过。”

“那你是修炼成神的吗？”

“不是，我出生就在你们的神界。”

乞丐笑了：“原来如此啊……哈哈……我出生也比普通百姓强太多了，只是我没有珍惜，现在你所有的你可都要珍惜啊……”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随着妖力的注入，乞丐的双眼却越来越空洞。凡间的灵力比凡人命还薄，这般消耗九玖也支撑不住，只好中断。

那乞丐从空中落到地面上，闷哼了一声。他想扬起手摸一摸妖怪的耳朵、尾巴是什么感觉，但是没有力气了。

他的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九玖：“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好人，希望你能有好报……”

乞丐在九玖的注视下闭上了双眼。九玖不甘心，他掰开乞丐的眼睛，他希望自己把他的眼睛掰开以后他能继续睁着，还能自己眨一眨。

九玖松手的时候，他的眼睛又慢慢合上。

“我不是……我不是他们的神吗？我不能救他们吗？我……”

九玖往后退了两步，他开始害怕乞丐的尸体。可能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的无能。

他开始逃跑，慌不择路。

当九玖跑的够久的时候，他也终于冷静下来。

他回想着那个乞丐，怨恨着自己无能，自己想改变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自责中，一股血腥的味道飘进九玖的鼻子。九玖顺着方向嗅了嗅，味道的来源很远，而且其中掺杂着熟悉的味道。

“不染……吗？”

雅乐行自十五岁因天灾饥荒被卖到了城里的红愿楼。老鸨买来时看她生的俊秀聪颖，便想要将她培养为乐师，为贵客演奏。初时，雅乐行学的很好，进步很快，老鸨也如约为她提供优秀衣食条件，也将其培养的明理知义。但这一切都默默标注了代价。后因红愿楼不景气，养不起乐师，雅乐行也被老鸨安排接客，雅乐行不愿。如果不愿意服侍普通客人，老鸨还会帮雅乐行说话，但是惹恼了贵宾迎来的却是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