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雨一众人却还是没能阻止宗室的反扑，本就是错综复杂的朝局，大泱官场又人丁熹微，很多宗室势力没办法连根拔起。符姬再一次被架上了诸多罪名，一些未受灾情、战情影响的臣民自然记不得这位新帝的好，逼迫符姬退位的奏疏雪片般砸向摇摇欲坠朝堂。

符姬比着登基之时更加憔悴，她像一棵即将枯萎的树木，毫无生气，但又屹立不倒。

"他们又如何议论朕的？"她毫无怒色地问，仿佛这些指控说的不是自己。

"陛下……他们讲来讲去无非是祖宗礼法那套陈词……"几位官员支支吾吾地，他们也意识到，必须有人为着政变牺牲。

符姬望向殿下群臣，她视野已经有些许模糊，很多远一点的人都看不清楚。只有赢弘关那般伟岸的人，离着近，引着符姬多看了几眼。

都城防卫军分了赢弘关不少悍将，北境那边很多部落有着分化的趋势，守军也要分为相应的编制，有些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朕，的确愧对祖宗礼法……"

"陛下！"众臣大骇，连声阻止符姬继续讲下去。

"但，朕不悔……储君自幼在太傅门下抚养，深得太傅指点，已是能独当一面了。"

一句话惊起了朝堂上的一片巨浪，瞬间阻止的声音不断响起，有人甚至跪地痛哭。施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哽咽着欲上前。

"啪！"

符姬抄起手边的一份奏折敲了下龙椅，大殿又恢复了寂静。

"朕，决议以命祭天，换得神灵保佑大泱；储君年岁尚轻，诸君须得尽力扶持。"说罢起身向众臣颔首托孤。

殿下众人只能含泪跪拜，唯有赢弘关依然笔直地站着，默默拒绝着符姬的安排。

符姬看向赢弘关，她还是看不出赢弘关的意图，抿了抿唇，继续安排下去祭天的事宜。

也就在此时，西澜君林宣布了婚讯，要在淮郡大办婚仪，邀请了不少大泱的豪门，意图与大泱贵族结交。

淮郡之行倒也算师出有名了，吉祥籍贯就在淮郡，在娘家地界办婚仪也是大泱的传统。准备好，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发了，说是带着护卫，其实都是工兵，考古工作还是首要任务。

到达淮郡时，吉祥的身体再次爆发了严重的感染，多日的奔波加上心神不宁，他又是病蔫蔫样子了。

齐飞几乎不离身地照顾着他，何启程也在路上熟练地提炼出不少药物，把吉祥练成了一个抗生素大集合。服药后，吉祥肠胃受了影响，吃的很少，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又掉了回去。不得已，请来了当地的医师，按照泱国的饮食习惯一点点地给他食补。

餐食混了没有提纯的药材，味道恶心的何启程干呕了好久，但是吉祥却是来者不拒，这才发现鳞毒的副作用还有摧毁嗅觉和味觉，要不是早前就把鳞拔了，吉祥现在可能视觉、听觉也会慢慢消失。加之心中有事，吉祥多日以来几乎都在床上度过。

他担心着符姬，怕没人能叫醒她，怕她被困在那些可怕的梦魇中。好在淮郡离大泱都城不远，若是真能跑出去，很快就能见面。

……

琼佩在去往淮郡的路上知晓了符姬的决议，拿着信件就已泪流满面。作为新任的国师，他很清楚祭天是能够安定国家的最好法子。他不曾养在符姬身边，四年前才到达都城，几年间知晓了母亲的难处，刚刚有所亲近，就戛然而止。拭去泪水，他只能故作坚强，母亲还有未了之事，他还需要继续在这逼走亲人的世道里浮沉。

齐飞和何启程终于见到了出土的微型核反应堆，经过大概的查看，简单修复一下就可以运转了。但是镜盘启动不能只有一个能源供给，肯定还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再复制一个。给基地传讯后，两人可以稍作修整，于是何启程开始乐呵呵地准备婚礼，他本来就是喜欢热闹，也不管这算不算政治联谊，有婚礼就有他何启程。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也看出来吉祥骨子里是个很好的人，长得还那么好看。“齐措”丧偶了这么久也应该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他有意无意地趁着给吉祥送药，各种透漏齐措的优秀，费劲心机地撮合两人。

何启程极为有效率，第二天就让淮郡的临时住所张灯结彩，又请了泱国和西澜的司仪讨论出一个集大乘的仪式流程。两人的结合，代表着冲突不断的两国即将缔结和平契约，自然不能怠慢，泱国各族都派代表送来了贺礼。

鲛人族来的是一个漂亮的蓝发少年，他脸上点缀着流光溢彩的纹路，趁得五官愈发精致。他名叫海若，吉祥植入的鳞片就是来自他的身上，表明了身份后，他提议去探望吉祥，考虑到吉祥没有相伴的亲人，何启程痛快地叫人带他过去。

海若见到吉祥时，吉祥已经穿戴好婚服，赤红色的卷发铺在艳丽的婚服上，别有一番风情。他神情漠然，因为反复的发烧，他的皮肤比着之前更加白皙，婚服反到他脸上隐约有了一丝红晕，倒是看不出来病气。见到海若，他撑起一抹笑容，让本就忐忑不安的海若紧张了几分。

"吉祥……"

"来了啊。"吉祥招手让他进屋。

坐到吉祥身边后，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吉祥很快会意，拿过侍从手上的梳子，递到海若手里。

"我没有亲人，你的鳞片在我身上走了一遭，就算是血脉相连。今日你来替我梳头，送嫁罢…"

海若马上起身，站在吉祥身后，熟练地编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等到编发完成，拿起头饰装点时。他趁着屋里侍从不注意，用两人刚刚能听到的声音说："陛下已经决议明日祭天！就在都城城郊皇陵，我的马在屋后，我设法带你过去……"

即便是早有准备，吉祥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屋里侍从来来回回，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今日宾客众多，西澜防卫不好突围，明日凌晨，你到主厅西面的厢房等我。"

说完，两人恢复了话家常的状态，好像又回到了青路崖，慢慢移植鳞片的那段岁月。一个被挖鳞片，一个要切开皮肤塞进去鳞片，疼痛的时候，海若滔滔不绝地说着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市井传说。

打开了思绪，他又往前想了想，他想起带着琼佩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师哥和符姬常常给他写信，有时夹带着一些话本，他就分发给村里孩子们，可能就是这些话本，让海若嘴上停不下来。

同样的莫名其妙故事，还有一个人给他讲过，只是那人讲的更有意思。吉祥想过给记下来，放在书肆里卖。可后来……什么都晚了……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那温柔的嗓音，只是转头什么也没有。

因着吉祥的身体，君林几乎没让他在宾客前露面，只是顺着司仪的摆布，两人拜了神灵，签了婚契。之后，就让吉祥回去休息，他游走在各个势力暗潮涌动的席间。虽然他身为异国诸侯，但多年经营，大泱的各族还是多少对他有所忌惮，有些纷争暂且放置，纷纷对商路的经营表明了支持。

酒宴还没过半，何启程就急着把不慌不忙的新郎官拽走了，把一个精美的盒子赛道了齐飞手里。

“这啥？”

“油膏，还有助兴的酒。齐措你先别着急还给我，和女人不同，男人第一次可要小心又小心！不然撕裂了，你又要憋好几天。你要先%*￥￥，然后才能*&%#，对了你的手不能￥%……要#@@！%”

齐飞听得一愣一愣，不自主发出灵魂拷问：“你不是直的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直的，也可以用后面啊？你不知道我第一次……”

“哦~~~~你是4……”

“我靠！你快别管别人了！”话都没说完，何启程就一巴掌把人拍到了新房里，关门落锁，抬脚走人。

可进了屋，齐飞却挪不开步子，明日的祭天之事，一直严防死守没有告诉吉祥，他遮掩了太多事情，不想再多一件让自己后悔。

在婚房门口站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床边走去。

大泱和西澜都没有盖头这种东西，吉祥把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看了个清楚，更加确信海若给他的消息。他心里很清楚此时不能透露出分毫情绪，可是一抬眼愤怒就冲破了所有的理智，挥手就是狠戾的一拳。

齐飞下意识的接住即将冲向面门的拳头，却没防住下方顶起的膝盖，好在反应迅速避开了要害，转身时被击中了侧腰。

吉祥本就是腿功了得，即使病了许久，也充满力道。趁着对方吃痛，他完好的腿跳起，把残腿缠到了齐飞的脖子上，一个后仰，带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身体，一起摔倒床上。一落定，两条腿就狠狠绞住了齐飞的脖子，防下试图挣脱他绞索的攻击，顺着力起身用膝盖顶住对方的喉结。

一时间两人停下了打斗，那个随时可以击碎脖颈的膝盖骨伴着吉祥充满杀意的眼神一起投下。握住了对方命门，吉祥大口大口地喘息，他浑身紧绷不敢有半分松懈。

他想质问他，想发泄出压抑多日的无助，可一触及齐飞那平静安稳的眼神，就止住了所有的疯狂。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那是碧泉看向符姬的眼神，是他对世间情爱最初的印象。

一时的犹豫，也让理智回归，此时杀死君林只会让战事再起，符姬多年经营只会被毁。积蓄已久的情绪，化作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齐飞脸上。

两人就这样隔着眼泪相看了许久，直到吉祥泄了力，瘫倒在一旁。

火红的婚服杂乱地铺了一床，衣摆在刚才地缠斗中被揉在一起，房间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齐飞思绪乱飞，他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劝人坦然接受亲友的死亡。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嘴角又出现了一小块裂痕，好巧不巧这块裂痕正冲着躺在身侧的吉祥。

他转头，想着用解药打破僵局，就接住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反应了好久才明白吉祥咬破了嘴，拿血涂在了裂痕上。

明明刺破手指就可以……

震惊中，一个滑嫩的舌头敲开了他的牙齿，毫无攻击力地在他唇齿间游走。吉祥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个吻，温热的呼吸一来一回，化开了冰封的身体。很快，吉祥就得到了热烈的回应，两人忘情地吻着，口齿间的血腥味都被冲淡了不少。

激吻间，两件婚服缠绕着被丢在了地上，隔着单薄的中衣，火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直到伸进中衣的手摸到吉祥身上的疤痕，齐飞才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停下在吉祥脖颈上的啄吻，深深呼吸几息，分开了两人。

"你还有伤……"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去了偏房。

看着他的背影，吉祥的眼神逐渐冷峻起来，他塞了几口桌上的餐食，灌了点水，从喜服上撤下一块布角，缠在拐杖的尾端。准备好一切，静坐在床上，等待着黎明……

清晨，冬日的烈风呼啸而过，吉祥穿着喜服纵马疾驰在去往都城的路上。这个冬天尤其冷，虽然喜服极其惹眼，但他不想冻死在路上。他要活着见到符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