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说得太有讲究了！

话说了一半，那个青年就赶紧捂住了嘴，沉默的爬了几步远离被砸破的天窗。

何小鱼这一次反应终于快了，直戳重点：“原来刚才你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被那三个人打断腿！”

青年脸上讪讪的，“大妹子你别怪我，那三个人可都是狠角色！那会儿就算我帮你，那也是无意义的送人头行为是不！”

何小鱼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偏过头，趴在一个远离这小子挺远的地方不动弹了。

那个青年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小鱼乌青乌青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小腿，叹了口气，碎碎念：“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想的跑摩崖幻境来了，这得是有多大的愿想啊！”

何小鱼没搭理他。

这人也不觉得尴尬，看了一眼自己手里被砸碎的凳子腿，摇头晃脑自言自语：“这年头儿谁都不容易啊！”

他佝偻着身体，在斜坡上一步步蹭到何小鱼身边，何小鱼警惕的一个翻身，远离青年：“你要干嘛！”

青年无辜的举起大半截凳子腿，“帮你包扎啊！”

他又说，“你的腿都这样了，再不包扎还能熬过剩下的十几天吗！

何小鱼抬起一张面无血色的小脸，顶着两只肿的跟桃子似的眼睛木愣愣的看着对方。

青年摇了摇头，撕掉工装连体衣的内兜，将其撕成“s”型，将凳子腿和何小鱼骨折的右小腿绑在一起，看动作十分娴熟专业，和非主流的外表十分不相称。

“可惜这鬼地方没有药给你敷上，坚持几天吧，听说在副本里受得伤在现实世界都能恢复。”他说。

吃一堑长一智。何小鱼暗中打量着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但是他为什么要帮助陌生的自己呢？

何小鱼暗中忖度：我随手捡到的道具已经被抢走了，那几个人没拿走其他东西，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上确实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那这个人应该对自己无所图吧？

可小腿拨动神经的疼痛又让她很不放心。

何小鱼翕动了两下嘴唇，她根据男人的打扮暗自揣摩对方的身份，最后搜肠刮肚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善意，“古惑仔？”

“哎呀！”青年眼前一亮，痞里痞气的一屁股坐在何小鱼面前，“妹子挺懂啊！”

何小鱼心说我当然懂。她曾经上的那个初中学校门口总是有一群小混混，打扮得特立独行，张口说话永远是江湖义气，经常打架斗殴因此练就一门本领，就是炉火纯青的包扎技术，毕竟熟能生巧。

小鱼不着痕迹的奉承，“你一看就有当大哥的气质。”

那个青年摇头晃脑，“哥早就不在江湖上混了，哥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拥有多部TVB经典港剧观剧经验的小鱼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像立flag了。

何小鱼的目光瞟向青年的毛寸头，联系他这句话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当初……是因为什么进去的？”何小鱼提着心脏试探，还要假装一脸无所谓随口问问而已的样子。

青年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只有一层头发茬的脑瓜顶，说：“看出来了？哎呀我也不瞒你，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咳，不是什么光彩事，被判了四年……哥表现好，提前出来了。”

何小鱼额头上的青筋咣咣蹦跶——果不其然，她就说这个毛寸的脑袋跟去年来学校做警示教育的劳改犯怎么看怎么像！

——外表和善内心蛇蝎的女大学生，把杀人放在嘴边的壮汉和小老头，刚刚出狱的劳改犯……这个游戏到底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牛鬼蛇神啊？

她心里叫苦连天同时立刻提起十二分的提防。

青年毫无知觉，反而大大咧咧的跟何小鱼攀谈起来，“你多大了，有十六吗？”

何小鱼这会儿出息了，学会撒谎了：“二十三了。”

青年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那你长得挺年轻。我叫陈龙，叫我龙哥就行，你叫什么？”

“小鱼。”她半真半假老老实实的回答。

丧尸游走的夜晚，屋顶的这一方寸天地好似一片孤岛，何小鱼不想得罪这个有过案底混过社会的青年。

暂时解除了生存危机，这个自称龙哥的青年大概是觉得无聊，就絮絮叨叨的跟小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了。

“你这么小的小姑娘，怎么要来这个地方？”他问。

小鱼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不也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龙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无所谓的一摊手，“财迷呗！”

何小鱼知道这个青年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并没有十分的信任自己。

两个人各怀心思，便慢慢沉默了下来。谁也没主动提起轮流守夜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敢真的完全信任一个陌生人。

但何小鱼实在太困了，一天一夜未合眼再加上受伤，她的那根弦已经崩到最紧了，尽管一直努力打起精神，但她还是不知何时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青年主动来扒拉何小鱼，这姑娘才猛然惊醒，看到眼前那张放大的脸，第一反应是立刻闪躲开，第二反应则是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少什么零件。

看到一切安好，这小姑娘才想起去看青年那张黑脸。

龙哥说：“我这人最爱吃小姑娘了，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我一口一个！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会剩！”

何小鱼一缩脖子，不敢吱声。

“昨晚睡的香不？”龙哥不阴不阳的问。

何小鱼继续不敢吭声。

“睡得跟死猪似的，真要对你不安好心，你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饥寒交迫，骨折造成的剧痛，对他人的恐惧都在折磨何小鱼的神经。她满肚子委屈，什么话都不敢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她一哭，龙哥到嘴边上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反而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吐不出去也咽不下来。

他噎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离开。何小鱼突然叫住他：“我们合作吧！”

龙哥像听说了新大陆，惊讶的回头，嘴巴直接的没有一丝迂回：“你一个残疾人……就算我要找人合作，凭什么找你这个累赘啊！”

何小鱼抬头迎着他的直言不讳，她想要活下去，拖着一条断腿的她无法独自面对接下来接踵而至的暴雪酷寒、缺衣少食。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说他冷血吧，他会主动帮忙包扎断腿；说他热心吧，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差一点被打死。

可是跟其他神鬼莫测的人相比，这个人是她眼下唯一的选择。

她要说服眼前这个人合作，靠讲团结友爱、互帮互助这种空洞的大道理是没有用的，她得拿出筹码出来。

何小鱼冷静的谈条件：“第一，你需要一个伙伴。经历了这几天我想你应该明白独自一人是无法在这个副本里生存的。是人就需要休息，可这个副本根本不给任何休息的时间，有一个伙伴最起码能跟你轮流守夜；第二，你无法相信其他人。这个副本没有食物，现在是第四天，我相信很多人已经忍耐到了极点。饥饿会让人做出很疯狂的事情，历史上灾荒时期既有‘易子而食’也有‘四脚羊’的典故，你也不想一觉睡醒被人大卸八块吃了吧。而我需要依附于你，你若是死了我还能活吗？所以找我合作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第三……”

说到这里，何小鱼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就连她的牙齿都在战栗，似乎是无法承受她自己接下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第三，把我当个移动的储备粮库不好吗？”

龙哥猛地回头瞠大眼睛盯着她。

她指着自己骨折的右小腿说：“过了今天，如果我们两个找不到任何食物的话，就把我这条腿切下去，咱俩一人一半。后天，可以继续吃我的另一条腿。大后天、大大后天，我还有两条胳膊……你看，你不需要承受任何风险和良心上的谴责，因为这都是我自愿的，我只想要活下去！”

龙哥烦躁的搔搔自己的后脑勺，连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行了，别说了！”

可何小鱼还在继续说，怕一口气说不完就再也没勇气谈条件了，“不会有人能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可我能——这就是我的优势，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合作伙伴！”

龙哥一个混过江湖、进过牢房的人被震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何小鱼，“你可、你可真是……”

他的文化水平不高，理解不了何小鱼文邹邹的“四脚羊”和“易子而食”是什么意思，可他能听懂这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带着一股“只要老娘不怕死，老娘就无所畏惧”的狠劲儿！

对此，搜肠刮肚了许久，他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你可真是个狠人啊！”

“第四……”

“不是……大妹子，我同意了还不行吗，你咋还没完没了了？”

大概是因为终于睡了一个囫囵觉，何小鱼久违的智商终于重新上线了。

她问：“龙哥，你是不是打算去偷那三个人的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