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娘吐了一地的秽物，顶着何将军不善的眼神被容夫人拉回内间休息。

她有些恹恹地坐着，目光一寸寸地仔细看着容夫人瘦削笔直的腰身、皎洁如玉的手、清冷美丽的眉眼······

她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发直，顾比荣看在眼里，只当她是被何玉莲冲过来撞她吓着了，冷冷伸出如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爪子。

“可是吓着了？她自己摔的，怨不到你，”顾比荣想了想，又道，“她那样的性子，你再去族学，定还是会被欺负。”

“这样，京城中青山书院办学最是严谨务实，出了不少进士，女学也是极好的，我送你去那儿读书可好？”

“还要读书？”苗娘没心思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了，一个激灵坐起，面上露出几分恐惧，她扯了扯容夫人的袖子，可怜巴巴道。

“容夫人，我、我都十六了，已及笄快一年，之前从来都没读过什么书，只懂一些经文，这个年纪再去学，跟不上只会被她们笑话的！”

“况且，”苗娘咽了咽口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况且，我这个年龄，该议婚了，待婚事定了，我又不能出门了，实在也上不了几天学。”

听完前一句时顾比荣心中还微微有些意动，当听到苗娘后一句，他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狭长艳丽的眉眼轻轻勾起，他冷冷问：“你想嫁人了？”

苗娘有些羞涩，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容夫人，将军府——不好，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不好？即便是我来了，你也觉得不好吗？”顾比荣声音里带着冰渣。

苗娘瞧见容夫人眉眼微蹙，冷冷背过身去，她心一慌，连忙倾身过去，小手轻轻搭在容夫人的肩上。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容夫人你当然好，可是、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都当我是那种不详之人——我实在不想继续待下去——”苗娘结结巴巴地解释，容夫人却始终都不肯转过脸来，只是赌气般地冷冷扭着头。

“容夫人！夫人！姐姐——”苗娘更急了，只得道，“好好好，我会去好好读书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惹你生气！”

她忙着哄容夫人，急出了一身汗，却始终瞧不见容夫人的眼，更瞧不见容夫人眼底翻腾的阴云。

顾比荣眼底暗沉沉一片，他有意别开双眼，不让苗娘看到他心底的情绪。

不知道为何，听到苗娘说想快快嫁人离开的话，他不高兴。

良久他深吸一气，冷笑出声。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分明就是——动心了。

从那日巷子里的惊鸿一瞥，他就对这个疑似拾走他囚衣一角的女子产生了好奇。

荷池旁撞见她为他祭奠时，他虽在嘴上讥讽她竟然愿意为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烧纸，却在她愤怒之下推过来对上那双含泪的眼睛时，心神一晃，跌入池里。

许是那时就动了心，是以在知道她受伤颇重，小命不保时，忍不住出手相助，原本想低调避过风头的计划也打乱，招来太医院黄院判为她诊治，后又出面为她洗清冤屈，教训了何府众人。

他对着她，总是百般包容，多番照拂。那些可怜与同情早就变了质，将这个怯生生的人刻进他心底······

顾比荣压下眼底的暗流，转过脸来，对上苗娘忐忑的眼眸。

“容夫人，你生气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想让我多读读书嘛！你放心，我不会再忤逆你了！我都听你的！”苗娘心里有些害怕，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容夫人虽然对她很好，很是照顾她，但她毕竟是求着容夫人来照拂自己的，是来抱大腿的，得摆正自己的位置，端正自己的态度。

虽然她真的不喜欢读书，但说到底，女子读书也是件花费颇多的雅事，贵家大族中的女子都会去拜师求学，就连一向叫苦连天的何玉莲都做梦想过拜先太傅——黎周明黎老夫子为师呢。

容夫人愿意送她去读书是好事，最起码能证明容夫人待她是真心照拂，若是再能帮她拜个好老师，想来她的身价也就能水涨船高，未来也能嫁个好人家离开何府了！

正胡思乱想间，她却听容夫人冷冷问：“你想嫁人，那承德太子呢？你不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吗？”

欸？苗娘傻了。

她不明白嫁不嫁人，和承德太子有什么关系？她于是也这样问了：“容夫人，我嫁不嫁人，与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比荣仔仔细细地看着苗娘认真的圆眼，打量她一脸无辜的神情，嗤得冷笑出声：“你不是心悦太子，对他有男女之情吗？”

若是她没动心，又怎么会心心念念给“他”祭拜烧纸？顾比荣一边气定神闲地说着，一边手指却忍不住慢慢攥紧。

顾比荣自信自己生得不错，再加上一年前在城外救下这小娘子时一身戎装，气宇轩昂，惊鸿一瞥又有救命之恩，想来还是很得女子芳心的——难道她真的没动心吗？

却见苗娘闻言气哼哼地抬头道：“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太子殿下！况且太子殿下清风霁月，行事守礼，才不是那等无礼的宵小之人！”

顾比荣闻言心一酸，却还是忍不住冷声追问了一句：“你没动心，难不成，他长得丑陋不堪，入不了你的眼？”

苗娘又迟疑了，吞吞吐吐道：“那日、那日我哭得太厉害，并没瞧见他长什么样······后来，我又睡着了。”

她又连忙补了一句：“不过他那样温柔，定是个人美心善的好人。！”

顾比荣哑然，也是终于明白为何那日面纱被她拽下时，她脸上竟然一点异色都没。想到此，他眉宇一动，揭开面纱，冷脸将脸凑到她的面前。

“那我呢？我长得如何，可能入娘子的眼？”

苗娘呆住了，容夫人生得极美她是知道的，但再次见到容夫人的真容却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美，”苗娘小小声道，深吸一气，三魂被勾了七魄，脸上露出羞郝的神色，“夫人不仅美，也、也好香呢！”

顾比荣冷着脸点点头，这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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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书院

黎周明黎老夫子屋内，书童递来一盒子请帖。

“不见。”黎老夫子面露疲惫，放下手中的古书，头发苍白，面容枯槁。

书童：“先生，都不见吗？可是——”

“你出去，就说老夫行将就木，卧病在床，见不了客！”

书童连忙点头，却还是犹犹豫豫地递上袖中一块小印：“先生，这是门房有人送来的，说是一定要让先生看一眼。”

黎老先生面露一丝不耐，却在抬眼瞧见那小印时瞪大了眼睛：“快！拿给我瞧瞧！”

他接过，仔仔细细瞧了一番，微黄的眼珠清明几分：“拿这东西的人呢？快请他进来！”

“不！我自己去迎他！”

黎老先生这样说着，颤颤巍巍地大步走了出去，书童连忙跟上。

偏门旁的苗娘低着头等着，容夫人说要给她找个好老师，然后就给她塞了一块小印，叫鸣泠带她过来了。

可方才给门房塞那小印时，看门的面露不屑，扔下一句话让她等着，就消失了。

“鸣泠姑娘，容夫人给的那信物，究竟有没有用啊。”她歪着头跟鸣泠说悄悄话。

暗五只道：“黎老先生桃李满天下，为人刚正不阿，很适合当娘子的老师。”

苗娘讪讪点头，没听懂暗五说的一通是什么意思。

只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起，一个头发苍白、打扮地随性的老人跻着布鞋走了出了。

老人左看右看，问那书童和门房：“人呢？”

“在的。”苗娘鼓足勇气小声出声，族学一事过去她有些惧怕夫子先生们了，对上老人的眼睛，忍不住腿一软跪了下来。

她讷讷道：“弟子何苗娘，拜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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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堂内，何将军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

“殿下，中秋夜宴，皇上准我等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女眷入宫夜宴赏月，殿下是否与臣同往？”

顾比荣轻抿一口清茶，似笑非笑地冷声问：“将军以为如何？”

何匠成心里突突跳：“殿下受小人构陷，害得陛下与殿下不得不骨肉相离，如今既有中秋团圆的机会，能相见自然是极好的。”

话说完，他有些不安地低下头。

他虽多在军中，但朝堂上承德太子顾比荣的名声也是听说过的，知道他虽君子端方、好做善事、很得民心，但格外厌烦朝臣结党营私一事，也不喜有人讨好揣摩他，一旦发现，处决颇为锋利狠辣。

如今何匠成算是赤--裸--裸地倒向太子了，也不知太子会不会不喜······

顾比荣冷冷点头，应了。

何匠成大喜过望，颇为兴奋退下。

内室静了片刻，一道黑影落下：“何将军此举颇有深意，不知殿下——”

“传话与孙大统领，许禁军副统领一职给何将军。”

“是！”

顾比荣放下茶杯起身，手指在内室家具上轻点游走，天阴沉沉的，似是又要下雨了。

苗娘怎么还不回来？

顾比荣：笑死，我长得不帅？你怎么可能没动心？

苗娘：吸溜吸溜鼻涕，私密马赛姐姐酱，眼泪太多了，没瞧清楚你的脸捏~

顾比荣:老婆快回来呀，好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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