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背着大大的书包楞在萧郡家门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想要来班长家睡觉？
轻轻扣了扣，精致的雕花实木门被打开，一位阿姨站在门口：“你是谢棠吧？”
谢棠破天荒地乖了起来，点点头：“阿姨好。”
应该是萧郡的妈妈，一双眼睛长得和萧郡一模一样，笑起来的时候是温柔的月牙形，不笑的时候又有一点点清冷。
“萧郡，你同学来了！”
萧郡怀里抱着一双粉粉嫩嫩的拖鞋，蹲下身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谢棠脚前，却没打一声招呼。
谢棠猛然发觉自己来之前没换鞋子，鞋面沾着一点灰，看着萧家光洁如镜的地面，有一点小尴尬，低着头磨磨蹭蹭地换鞋。
她家很大，谢棠暗想。第一次见识到了杂志上说的北欧风，到处都是冷清的黑色白色灰色，偶然露出的一点咖色点缀着仅有的温暖。
“这孩子，嘴有点笨，你还是第一个来我家玩的同学，郡郡连拖鞋和睡衣都给你准备好了。”
谢棠看向萧郡，萧郡别过脸去：“一会儿一起写作业。”
谢棠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是什么睡衣啊？怪可爱的。”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谢棠揪着睡衣后面的圆球兔子尾巴问。
兔子睡衣是新的，萧郡当时因为觉得太粉嫩太幼稚了没穿过。
“我妈买的，我没穿过，不喜欢。”
“哦。”谢棠讪讪地放下了把玩着睡衣的手。
“那个......今天实在打扰你了，我爸今晚不回家......我......”谢棠舌头仿佛打了结。
萧郡一愣，不明白大大咧咧的谢棠为什么突然对她客气了起来，只摇了摇头：“不打扰。”
“那就好！”谢棠四处打量着萧郡的房间，整个屋子和平日里的萧郡给人的感觉一样，简约又整洁，米色的窗帘，淡蓝色的大床，没有一点杂乱。
大大的书架上罗列着好多本大部头。
“《北洋军阀史话》、《卡拉马佐夫兄弟》、《追忆似水年华》.......哇，班长，这些都是你读的书吗？”
裹在粉色兔子睡衣里的谢棠满脸写着疑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萧郡。
先是垂了一下目光，萧郡还是没能逃脱谢棠清澈的眼神，只好与她视线相接。
“有一部分是我爸爸的，他是大学语文老师。”
谢棠点点头，原来是书香门第，忽然她又被一张照片吸引。
照片里的萧郡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小手背在身后，头微微地昂了起来，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谢棠一下子乐出了声：“班长，这是你呀？”
萧郡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喜欢跳舞吗？”
萧郡愣了一下，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喜欢。”
“那你怎么穿上芭蕾舞裙，一点也不开心？”谢棠把脸凑近这张照片，照片上的萧郡虽然形体摆得有模有样，但是那双半月形的眼睛中一点光芒也没有，满眼写着别扭。
“郡郡？”门口突然响起萧妈妈的声音。
“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
萧郡抿着嘴把书包里的作业本拿出来：“知道了妈妈，马上写。”
谢棠也不好再和她插诨打科，只好安静下来。
书桌很大，两个人坐在同一边的两端，一点也不拥挤。
谢棠被笼罩在黄色的灯光下，笔下的各种公式从整整齐齐变成了歪歪扭扭，什么数字字母，越来越糊......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用手抬着屁股下的椅子，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班长大人身边，嘟着嘴，眨巴着大眼睛把下巴放在萧郡的数学题册上：“班长~你写完了能借我抄抄吗？”
数学老师最吓人了，每次上完她的课手心里全是汗，谢棠虽然像个牛犊子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但碰上这样的“老佛爷”还是胆战心惊。
“不能。”萧郡没抬头，默默地用左手肘挡住了作业本。
“呜呜呜呜，班长，你怎么见死不救啊，呜呜呜呜......”谢棠开始假哭，把头埋进环抱着的臂弯里。
她本来也没指望萧郡能理她，不过是叽叽歪歪发发牢骚，谁成想萧郡真的放下笔。
谢棠惊喜抬头：“谢谢班长大人！”伸手就要去够萧郡的作业本。
萧郡一下子握住了这只“贼手”，摇摇头：“抄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以教你。”
“啊......”谢棠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但还是时不时地搞点小动作，转头盯着萧郡：“班长，你好白哦，你皮肤都没有毛孔的你知道吗？”
萧郡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面无表情地迎上了谢棠的目光：“不知道，认真听讲。”
“哎！”谢棠猛地把脸贴近她的脸：“班长，你的瞳孔是深金色的啊！像琥珀......”
萧郡忽然漏了一拍呼吸。
好在谢棠只发疯了几秒钟，笑嘻嘻地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作业上：“好啦好啦，我认真听讲！”
学习的时光倒是过得也快，谢棠一把合上书，长吁一口气：“完事！解放！”
然后把自己扔到了萧郡的大床上，斜着身子支着头：“班长，你平常习惯睡床的哪边？”
萧郡想了想：“外面。”
“耶！太好了，那我正好睡里面！”谢棠呲溜一下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我们要不要来个夜谈，彼此了解一下？”
萧郡摇了摇头：“不了，明天要早起。”
“那好吧，晚安哦！”谢棠俏皮地挤了挤眼，翻身不再说话。
这是萧郡第一次和同龄人一起睡觉，听着身边的越来越重的呼吸，她倒是有点睡不着了，只好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第一千多只，终于也睡了过去。
半夜，谢棠被冻醒，原本盖着的被子不见了。她闭着眼睛向萧郡那里摸过去，萧郡裹在大被子里睡得正香，还把被子卷了好几卷，连个被角也没留给她。
谢棠慢慢清醒了些，凑过去想把被子拽回来一点，谁知萧郡压得死死的，根本拽不动。
她光着脚走下床，夜晚的寒气有些重，透过脚板渗进她身体里，可是穿拖鞋会有声音啊，她不想吵醒萧郡。
翻了一圈房间，连个毛绒玩具的影子都没看到，谢棠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身板，心中暗道：什么嘛，连自己都有个毛绒小熊，班长是什么神奇生物？
找不到东西取暖，谢棠看见虚掩的卧室门，来了主意。
谢棠无声地呲牙咧嘴，一点一点地掰开房门，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赤脚溜进灌满夜风中的阳台。
看见晾着的衣服，她松了口气，好歹有能盖着的东西了。
她哆哆嗦嗦地挑了几件萧郡的衣服抱回去，一件一件拼在一起盖在身上。
又伸手从后面环抱住了被子里的萧郡，像抱着一只大型毛绒玩具。
终于暖和点了，谢棠闻着衣服上的洗衣粉味和莫名的奶香，迷迷糊糊地睡了。
清晨六点，萧郡被自己做的“厚茧子”热醒，睁眼见到的，是一只细长的手，贝壳状的指甲泛着肉粉色。
她睁着眼睛反应了很久。
翻了个身，从背后的拥抱中解脱出来，却看见谢棠整个人呈虾米状蜷缩在自己的衣服里，可怜兮兮。
萧郡知道自己一向喜欢睡觉抢被子，有点懊恼，连忙把身上的被子轻轻地给谢棠盖过去。
“唔？班长你醒了？”谢棠在别人家睡不沉，感受到被子的重量，迷蒙地睁开眼。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我把被子分给你。我......忘了我有这坏习惯了。”
“不想吵醒你。”
谢棠说完，又笑嘻嘻地钻进被子里：“没事啦班长，不过你的衣服味道好好闻哦，有一种牛奶混合花香的味道呢！你身上是不是也是这种味？”
说完她竟然起身凑近萧郡的领口，鼻子像狗狗一样皱起来嗅了嗅。
萧郡弹簧一样蹦起来跳下床：“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去帮妈妈做饭。”
萧家的早饭很清淡，炒青菜水煮蛋鲜玉米，外加一杯热牛奶。
这对嗜辣嗜重口味的谢棠来讲有点折磨，但是为了萧妈妈的好意，她还是一股脑地吃了个干净。
上学路上，谢棠远远地看见有个摊子卖抄手，飞似的跑过去：
“老板来个老麻抄手！多放辣椒，谢谢大叔！”
“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谢棠潇洒地掏出零花钱，对萧郡扬扬头。
萧郡看着汤里飘着满满的红辣椒，抿起嘴，坚定地摇了摇头。
“嗐！可好吃了，班长大人，你活的太精致了，错过这么多人间美味。”
“无所谓，这种东西没营养。”
“瞎说！”谢棠咬了一半一只抄手，筷子伸到她面前：“看清楚咯，大虾仁！怎么会没有营养！”
萧郡背过脸，没吭声。
“班长你很讨厌吃水煮蛋吧？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咽下去？”
萧郡条件反射地回忆起水煮蛋在嘴里的感觉，一股酸水逐渐涌了上来。
“我没有。”
“嘁，不说拉倒。”谢棠只顾着埋头苦吃，小半碗抄手下去后，身边没了萧郡的踪影。
附近开了家店，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穿着潮流服装的模特。
萧郡正对着橱窗，聚精会神地看着。
“想买裙子啦？”谢棠凑过去，却发现那里摆着的都是男装。
谢棠上下打量了一下萧郡：“说实在的班长，我好像从没看见过你穿裤子哎，除了体育课的运动服。”
“妈妈不喜欢。”萧郡抽回目光，低声说道。
“咳咳咳咳！”谢棠呛到了，真没想到班长竟会和自己同病相怜。一个妈不让穿裤子，一个爸不让穿裙子。
她眼珠子骨碌转了几下：“班长，你想不想试试穿得霸道一点？”
十分钟后，谢棠心满意足地看着穿着男式校服的萧郡，吹了一声口哨：“挺帅！”
只见萧郡下身穿着白色校服长裤，上身黑色T恤外罩着深蓝色的校服衬衫，脚踩一双黑色运动鞋，背着书包有些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衣角：“我有点不适应。”
左右打量了她一番，谢棠伸手探到萧郡的脖颈后，把她披散着的头发揪成一个低马尾：“这样是不是清爽了许多？”
三月中旬，南方的天气还算舒适，可谢棠的手却冰冰凉凉，划过萧郡的皮肤时，她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走吧！上学去咯！”谢棠知道自己顶着一头爆炸短发还穿着飘逸的百褶裙有点可笑，但她看着身旁只顾着闷头走路的班长，根本没精力笑话自己。
还没等她开心多久，她就看见谢爸逆着上学的人流站在学校门口，彻底挡住清晨的朝阳，投下一大片黑影。
“死崽子，昨晚上滚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