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辉脸涨得通红，眼睛充血，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霍钧，霍钧不为所动，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宋辉，脸上似笑非笑。

“是不是诬陷，只要按下确认按钮就知道了。”霍钧轻描淡写道。

“该死，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结起来的！”

宋辉下意识骂了一句，立刻又反应过来，挤出个勉强的笑容，软下声音对王程飞道：“王先生，我知道你也缺善意值，只要你撤销指控，待会我就把我所有的善意牌都投给你！好不好？”

王程飞咽了下口水，显然有些心动，但是霍钧哼了一声，他立刻转头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王程飞打定主意，不再看宋辉哀求的眼睛，拿起自己的显示器就点击了确认。

黑色机器道：“两位玩家均已完成指控确认，各自消耗一张恶意牌。请问还有其他玩家要提出指控的吗？”

其余人都摇头，想要看看后续发展。

黑色机器道：“指控情况如下。1号玩家指控失败，8号玩家指控成功。”

“1号玩家善恶值变更为-3，8号玩家善恶值变更为+1，9号玩家善恶值变更为+1。”

“善恶值的结算将在第二轮投票结束后再次开启。”

宋辉瞬间瘫软在座位上，面如死灰，不再说话。

他的善恶值变成了-3，罪孽卡也用掉了，自己的罪行也被揭露了，手上也只剩下了两张善意牌和一张恶意牌。除非有人愿意投四张善意牌给他，不然他必死无疑。

但这是不可能的。

看看其他人那鄙夷的眼光，宋辉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针刺火烧，满是绝望。

可恶，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明明，明明他才是最优秀的，最应该得到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的人！

他的眼中满是怨恨，如果他不能活下来的话，其他人也别想！

孟怀舟看了宋辉一眼，啧啧称奇，没想到人类中居然也有这样的渣滓。

真是太坏了，人类！

其他玩家看到变化如此之大的善恶值，纷纷明悟了这才是游戏的正确玩法。

如果能够诱导别人做出错误的指认，或者自己指认出正确的“罪人”，那么哪怕没有获得善意牌，也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

就在某些人蠢蠢欲动时，季锐动了。

他将自己的投票器用力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法阻止大家，但我还是要试一下。”

“举报之风到此为止吧。”季锐的脸色浮现出极深的厌恶，但很快又变为严肃：“如果有罪，会有法律去制裁他们。我们没必要在这里互相攻击。”

“你话说得好听。但没有善意值怎么活下去！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们的错！明明是他们自己犯了罪，法律也没有办法制裁他们啊！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死心眼！当自己是救世主啊！笑死人了！这么喜欢做救世主自己做去，不要来指手画脚的，管好你自己吧！”

听到这话，周强和王程飞就嚷嚷起来了。

“你们没发现吗？这个罪孽卡上说着是不记名，但实际上它给了我们充分却又模糊的背景信息，就是为了诱导我们自相残杀啊！他们把我们当猴耍呢！”

季锐恨铁不成钢，就差蹦过去抓住他们的衣领摇晃了。

自己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还是想着要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明明有更好的、能够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路摆在那里啊！

为什么就不选呢？

为什么就要朝着别人设好的陷阱里直愣愣地跳呢？

为什么就不把自己，也不把别人当个人来看呢？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因而怒气不可抑制地上涌，几乎要喷涌而出。

“你就装吧。”周强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如果你的话真的有用，那上一轮里五个0分是怎么来的？”

季锐一愣，瞬间无话可说，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似乎也无法做出解释。

他来自视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时代，根本无法理解个体博弈的残酷与自私。

他天然认可集体道德，因而无法想象乌合之众内部的复杂与微妙。

他的时代限制了他。

周强趁胜追击，盯着季锐迷茫的眼睛道：“人心不齐，你根本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想要在这个游戏中活下去，你就要放弃你那虚伪无用的道德。不然就算你能够走出这个房间，在以后更多的逃生游戏中，你走不了多远就会害死自己。”

“老弟，听大哥的啊。别闹腾了，没有用。”

周强见季锐不再说话，就志得意满地笑了下，转过头刚举起手想要提出指控，就被季锐的举动猛地打断了。

他把自己的显示器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投票器上赫然是一张被点开的罪孽卡。

季锐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手中的底牌公布了出来。

“这是我拿到的罪孽卡。”季锐平静地说道：“我们当中有人非法绑架囚禁女性，并且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导致她在生下孩子后抑郁自杀身亡。”

其他玩家都安静下来，惊讶地瞪大眼，只有一个人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下，又不动声色地按捺下来。

“我给你们看这个，不是为了指控某人。相反，我是要证明我不会使用罪孽卡提出指控。”季锐道：“虽然我希望这个犯罪者能够得到惩罚，但绝对不是在这个地方，不是由这个荒谬的游戏所决定。”

季锐看向周强，“我已经明白了你们的选择。我不会干涉你们，但是我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你们提醒了我，此刻我的同志、我的国家正在直播中看着我。如果我以后因此而死，至少他们不会为我的选择感到羞愧。这就足够了。”

周强愣了下，随即恼羞成怒地大喊了一声：“妈的，你脑子有病啊！”

季锐没理他，而是转向房间内的其他玩家道：“接下来，如果有玩家同意我的主张，赞成不指控也不投恶票，请告诉我，加入我。”

在季锐期待的眼神下，其他玩家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交换眼神，在心中盘算利弊。

季锐等了会，见无人响应，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如果要加入你的话，是否也要公开自己手中的罪孽卡？”孟怀舟突然开口问道。

季锐惊讶地看向他，只见少年青涩的脸庞上满是犹豫和不安，可是他的眼睛又是如此坚定明亮，让人不觉心软。

众人心中迅速闪过种种念头。

有人在想年轻人就是单纯善良啊，正道的光洒在了大地上。

有人在想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啊，什么表情做出来都不违和，装也装得那么到位。

有人则在想，艹，这群傻逼！纯纯浪费时间，都给老子去死吧。

还有人，还有人什么都没想，只是中立客观地观察着这一切，不到最后不对任何人下判断。

季锐犹豫了下，才谨慎地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但如果你加入我，我保证会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把善票投给你。当然，你的票也要投给我。”

也就是说从第一轮的投票大循环变成了更可靠的小团体循环了。

孟怀舟一边记下他之前观察到的所有人的微表情，一边装作单纯的模样连连点头。

“那我也公布我手中的罪孽卡吧！”

孟怀舟苦笑了一下，点开自己手中的罪孽卡，向其他人展示。

“我手中的罪孽卡内容很简单，却也很离奇。”

“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并且将其剥皮分尸，把尸块抛在了不同的地方。”

“什么？！”

“不、不可能吧！”

“仇人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人究竟有多恨他爹啊。”

“这个人也太可怕太阴暗了吧。绝对是个大恶人啊！”

在所有人都被震惊到短暂失神的时刻，孟怀舟却猛地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

隐藏在众人当中的说谎者，终于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憎恶扭曲的表情。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也足够他抓住狐狸好不容易露出来的尾巴。

虽然孟怀舟一直没特意强调过，但他是一只雄虫。

雄虫有精神力，对其他生物的情感波动特别敏锐，尤其是处于自己精神力笼罩的场域中时。

孟怀舟在接收完游戏信息后，就毫不犹豫放出了自己还不成熟的精神力，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的精神力一直在无形地监控着这个房间内所有人的情绪波动。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读心”。

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他一清二楚。

除非这个人对自己的谎言深信不疑或毫无心理波动，又或者这个生物的精神屏障已经强到可以屏蔽他的精神感知，那他没办法，他认输。

但幸运的是，这个房间内好像不存在这样的人。

因此，孟怀舟也在此过程中发现了——

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在说谎。

啊，也包括他自己。

孟怀舟低低一笑，看向某人的方向。

那人似有察觉，回以凶狠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