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季，司妍起的越来越晚，和越来越早的太阳背道而驰了。

“我喜欢睡觉，大家也都需要睡眠。我想不到有一天如果我的睡眠成了少数人的需求，那么我的诉求该怎么实现。我只能允许自己有大多数人的需求，这样才能显得自己的愿望不那么落空。”她仰在沙发上，甚至都没睁眼睛。

“我知道你想多睡一会儿，难为你找了那么一大段的说辞”段无看着对面那人一脸倦容，阳光在她白色绸缎的睡衣上荡起层层涟漪般的圈。

“被你发现了。”司妍干脆倒在沙发上，准备再眯一会。

段无从厨房端来一碗汤，放在桌子上，司妍觉得碗和桌子相互触碰的声音格外大。

“已经中午了，该醒醒了。”段无回厨房拿来别的菜。

“好。”司妍闻到饭菜的香味，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还是一动没动。

“你希望你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段无坐在沙发对面给她盛汤，手里的汤勺随着自己问题的提出逐渐慢了半拍。

“嗯……”司妍把眼睛又闭上了，装作自己已经醒了，正在思考。

“我希望他觉得我是个汤勺！是盘子，是那边的白色玫瑰，远方的银河。”

“什么意思？”段无没理解她的话。

“一个人要是三角形的话，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三角形吧。”司妍大概还在梦里。

“嗯，可是这跟我们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段无问道，给她盛汤的动作没停。

“他爱我，应该时刻都是爱我的样子，爱我的人应该眼里有我，所以我想当的东西太多了。”司妍看向段无身后的吊灯，眼里倒映着水晶在阳光折射下的光芒，一眼望上去就好像是点点灯光。

司妍突然想起来现在是白天而非晚上，赶忙坐起来，看着段无，但段无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回答，若无其事地从大碗里继续给她挑最喜欢的鱼肉和蔬菜。

“刚刚睡迷糊了，以为在做梦，我怎么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司妍的懊恼很快就被段无手里那碗汤的香气化解地烟消云散。

“你不像疯子。”段无看见她终于肯坐起来了。

“现在醒了吧，那尝尝这个。”段无把那碗汤放到司妍眼前的桌子上。司妍拿着他递来的勺子，一勺一勺喝着汤，果然味道鲜美。

当司妍抬头看段无的时候，发现他在读一本厚书，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读她看不懂的文字。桌子中间的热汤冒着热气，隔着美味佳肴，透过袅袅白雾，偶尔能听见他翻书的声音，厨房那扇窗因为天气温暖而开着，不时传来灰喜鹊的叫声。

所以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是空白的，等待书写的画卷吗？还是人事物的自由组合？又或者说都不是。无论如何生活是什么样的，此时此刻，司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这些感受能让她暂时忘记父母给予的，那混杂着伤害与奉献的爱，这甚至是她第一次活在‘现在’。而不是落水的人拖着虚弱的身体、浸满水的衣服，带着满身的伤痕与过去的溺水回忆去体会路旁一个火堆的温暖。

司妍的感觉很清晰，她能看到雪白的鱼肉，闻到段无煮的那碗汤里夹杂着胡椒所散发的香味，听见搅动热汤时木勺碰到瓷碗发出的响声，感受到皮肤被细腻的绸子睡衣包裹的温暖。

“段无，我常常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所以并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司妍不安地问道。

“这是个哲学问题。当然了，思考这些是好事。但凡事皆有两面，你拥有思考的能力，就需要承受思考带来的负担。”

段无见没有得到司妍的回应，放下书又补充道：“真与不真又有什么区别呢，存在于当下，感受是最重要的。”

说完段无为司妍倒了一杯橙汁。“感受一下橙子的味道，这杯是真的橙子汁。”

司妍喝了一口，高兴地冲他点点头，表示味道确实不错。段无看她不再纠结了，便又拿起书继续读了下去。

下午，司妍去书房拿书的时候，发现窗户是打开的，因为落地窗旁的窗帘正随风飘动。司妍拿着书去阳台了。那有一个遮阴的顶，所以看书并不过于刺眼。但司妍没看两页就把书放在桌子上了，她闻到一种淡雅的花香，随着微风消散在她身后，但随着下一阵的清风拂来，海浪般的风又将清新的花香送到司妍的身边。她站起来，扶着栏杆向远处望去，看见小路远处的那几棵不知名的大树被串串白色的小花点缀着。

“司妍。”她的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吓得她连忙回头。

“原来是你。”司妍拍拍自己的胸口，坐在椅子上。

“没想到这么胆大的人也能被吓到。”段无坐在她对面。

“你刚才在看风景吗？”段无向刚刚司妍看的大致方向望去。

“是啊，你这真好。”司妍看着那些树，旁边挂着几朵白云，为美景由衷地感叹。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他的语气很轻，生怕司妍随风飘走了。在司妍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话的内容时，段无补充道。

“那得在我不在的时候才行。”段无回过头，注视着司妍。

“如果你要说继承遗产的话，我还是觉得你活着的时候风景最美。”司妍这次没在笑了。

“都是你的，包括那个珠宝店。”

“少来这些，你像山里那些精怪，专门把人吸引来吃掉，我才不上你的当。”

“机不可失。”段无伸了个懒腰。

“本来无一物。”司妍拿着书走了。

段无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司妍，楼下的花瓶那有你喜欢的。”

司妍一边嘟嘟囔囔着才不信他的鬼话，一边下了楼，到了沙发边，看到小木桌上的透明瓶子里放了水，里面正插着几束花，绿色的枝条还带着许多叶子，正是它们支撑着白色柔嫩的一串串花朵，纤细的花茎低垂，它所散发的花香和司妍在阳台闻到的一模一样。

司妍高高兴兴捧着这瓶花回画室去了，段无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大厅里还留有淡淡的花香和地毯上几片零星的白色花瓣。

晚上，司妍回到卧室休息，段无走进画室，一眼便看到画架上那白色的槐花，画里好像有风，吹得画上的枝条轻柔，吹得段无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段无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的那瓶花，花朵本身就活不长久，何况那几串花离开了树，即使有水，也延长不了多少生命，此时它们正耸搭着脑袋，默默与地板上那些凋零的花瓣对望。

“何处惹尘埃。”

段无想到司妍今年才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