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司妍吃完了早饭，来到画室。开始思考今天画的主题。司妍静静的坐在画室，思绪飘到了很远的过去，她的想法刚碰到那些回忆，仿佛就像睡美人碰到了尖锐的纺锤般厌烦，索性起身望向窗外，以此来打断自己这种思索的方式。

她更倾向于看看周围的景色来确定今天的主题。窗外土地还呈现着褐色，微风吹拂着刚冒出来的嫩芽，天也阴沉沉的，画这种景色没什么意思。

于是司妍走上楼梯，想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当走到楼梯的拐角，她看到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看到的那幅年轻男人的画像，原来画像上画的就是他自己。她打量着这幅画，这不是一张照片，但不论是从油画的技巧还是从水粉的角度来看，这幅画都不符合常见的几种。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段先生。”司妍看着他的画像自言自语说道。她低头，却没有看到画框上应有的灰尘。

“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房子里没有一点动静，整个空间里除了陈旧的家具只剩司妍一个新人了。她坐在画像下面的楼梯台阶上，台阶上有薄薄的一层暗红色毯子，这种毯子在这栋房子里到处都是。

“你把我放在这里，让我画这些，又想要完成你什么目的呢？总不能是真的缺画作吧，总不是为了镯子吧？但谁都能看得出你并不缺钱。”

司妍打量着楼梯的木制扶手，她不是很懂这些看起来质感不错的东西算不算得上昂贵，但司妍知道把她自己卖给资本家一百年做苦力恐怕都买不起这些。司妍俯视着一楼大厅的桌子，想到，也许每个人的眼中衡量价值的标准也不尽相同，或许她在某些人眼中甚至比不上，目光落到大厅的水晶吊灯，真是繁琐且华丽的工艺，起码比不上这个。

司妍叹了口气，继续思考，可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只好放空，看着大门等着他回来。

过了一会，司妍的目光莫名落到门的把手上，难道自己那天真的没有找到吗？在这么明显的位置上。

阳光一节一节升到台阶上，暗红色的地毯变成了暖洋洋的橘红色，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

司妍在昏昏欲睡中被吓了一跳，赶忙坐起来。

“你不会要说，你是在等我回来吧。”段无把伞放在一个架子上，伞尖处在不断的滴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大雨，但好像还有一些洒落的阳光表明现在是白天。

“你为什么让我来到这儿？”司妍看到是他，又缓缓坐下了。

段无看着司妍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紧靠着他那幅画像，她的头贴在墙壁上，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仿佛像一座线条柔和的石膏雕像。

“是你要到这儿来的，不是吗？”段无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正迎司妍的目光。

“那不是你让我一个人看到的吗？”司妍说的是那张招聘告示，明显的萝卜岗，当然萝卜是她本人。

“你自己来的，你比我更清楚。”段无将外套放在沙发上，看着司妍这件纯白色的裙子，觉得刺眼。

“你在推开这扇大门时就没想过，你的一只脚已经深陷危险之中了吗。”他冲着门的那个方向挑眉。

司妍没说话，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大概半分钟。

“当然我说过，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段无起身，打破了沉默。

司妍看着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然后走过来，在司妍待着的楼梯拐角处停下了，她觉得他要把水拿回房间喝，而司妍正好在他眼前，以为挡住了他的路，于是很自觉的贴着墙边挪了挪，像一只没有家的猫。

“热的。”司妍看见对方递过来的水，没有想到是给自己的，他还会人类的关怀的行为呢，差点以为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外星人。

司妍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下毒了吗？”然后又自嘲地笑出声。

段无对她笑笑，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右边。

“你是想问为什么偏偏是选你来到这里，对吗？”段无伸了伸腿，这个台阶有些矮了。

“因为你举目无亲。”段无没有拐弯抹角。

“所以那天你真的在那儿，在殡仪馆。”司妍继续说道，“没想到有一天没有亲人也能成为优点之一。”

“优点？这可不是什么招聘公司，你不需要和其他人竞争进来，难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吗。”

“那你究竟要什么，我不相信你要我的镯子或者是真的要那几十幅画，这些东西的价值在你看来应该很一般。”司妍看着他给她的那杯水，拿在手里质感很好。而段无正在打量她身后的画像。

段无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说道。“我不需要什么，我需要你留在这而已，就这么简单。”他没有看司妍，还是在用眼神描摹着那副画。

司妍要是不知道对方不是和她一样的普通人，她都以为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和他关在这一辈子。

“完成画，你就可以走了。”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那你要做什么吗？实验还是。。”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段无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想看着你。”

看看你们之中是否存在美好的灵魂。段无在心里补充。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来到这儿？我的陷阱明明很明显。”司妍纯白色裙子上的细纱让他想到逃婚的新娘。

“我还没有傻到想要自己杀死自己。”司妍说。

突然，窗外电闪雷鸣，将暗沉沉的屋子瞬间照亮，让司妍想到来到这的第一天，镜子里那个人影。

司妍看着窗户，已经接近晚上，刚才的几缕阳光早已不知逃到哪个角落，早该把大厅那盏漂亮的水晶灯点亮了。

“所以你就选择假借他人之手？”段无的声音突然从司妍的后面出来。

司妍慌忙把手里的水杯放在自己的右侧，右边是空无一人，这才发现对方早就不在她身边坐着了。

“通过把自己至于危险的这种方式？”司妍的眼睛被一只冰凉的手盖住，只能听见段无靠在耳边的声音。

司妍震惊于自己深埋的想法被他点醒，原来自己是如此卑鄙地想死吗。

“像这样？”脖子上有金属制品的寒意。

司妍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下一秒她的后背变得僵硬起来。很明显段无坐在她后面较高的台阶上，他的腿就只能伸过来在她的右侧，与墙壁形成一个死角。

司妍觉得他的脸就在自己的右边，鬓角的头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当然不是。”

司妍转头，她的脸蹭过段无的鼻尖。

“是这种。”司妍继续说道，身体仿佛想要继续向段无怀里靠近。

“好在我很守信用。”段无马上松了手，好像很慌乱，一个东西落在了司妍的腿上，隔着裙子，沉甸甸的一小块。司妍可以几乎确定他一定不会伤害她的性命了。

司妍听到对方起身的声音，因为没有开灯，窗外的大雨依然不停，段无的神情她看不清，只听到对方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这招赌对了，此刻她的心怦怦直跳。

随着段无房门的关闭声，客厅的灯也亮了起来，司妍低头，怀里正有一把漂亮的，没开刃的小镰刀，像个工艺品，锋利程度甚至难以撕开信纸，还没有手指长，银白色的刀柄上刻着一个漂亮的英文字母D。这大概就是刚刚抵在自己脖子上这把，以后再还给他吧。

司妍看见大厅窗户外这雨下得又大了些，楼外路旁的灯光又很昏暗，灯光下雨水是灰色的，就像从地狱流出的泥水，也不知道地狱是不是在天上，也许人间就已经是了。

司妍的腿有点麻，起身下到一楼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房间的灯打开，明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这一间屋子，司妍铺好了被子，走出卧室，又回到了画室，就画窗外的雨吧。

第二天早上，段无走进画室，掀开画布，看到灰蓝色的天空下暴雨如注，细密的雨丝布满画面，整个画面没有光源，雨水的亮面只靠更深的颜色衬托，暗灰色反而成了这幅画中最明亮的颜色。

段无将画布重新盖在画板上，抬头看了看。画室的窗户外，清晨的阳光照射在被暴雨摧残一夜的嫩芽上，闪闪发亮，透着水光。近处有鸟儿飞过来，落在娇嫩的枝条，刚落下来枝条被压弯成小小的弧度，鸟儿受惊，又忽的一下飞走了。

段无回过神来，用双手重新将画布整理了一番，直到站在任何角度都看不到画的内容才放手，又将这幅画拿下来，堆在画室的角落和那几幅画好的摞在一起，顿了一下，抽出来放在了靠近墙壁的最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