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意再次尝试召唤自己的佩剑，她的灵力不顺，好在这个术法简单，成功施展开来。

——叮

——叮叮

听雪长剑发出剑鸣之声，但是剑没有回来。

随着声声剑鸣，细碎的抽泣声音响起。

顾清臣一转身，身后露出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此刻红着眼睛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来……我来把听雪剑还给师姐……”

季长意抬眼望去，和她四目相对。忽然发现，那是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尤其是那双凤眼，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同样的样貌，呈现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那个女子站在原地好像枝头梨花，娇颤颤地挂在枝头，一阵风来就能将她吹落在地。此刻她轻咬着下唇抽泣，看得人心疼不已。她此时自下而上怯生生地看人，显得那双凤眸都浑圆了不少，像那一种柔弱的小动物需要人仔细照料。

季长意躺在床上，因为重伤未愈脸色的惨白，如同鸦翅膀一般睫毛微微下敛，显得凤眸狭长，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整个人透露着冷淡的气息。

那如同梨花一样的年轻女子一对上季长意的视线，就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又往后退了两步。

“咳。”顾清臣见此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他语带责怪，但是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做安抚：“这么大孩子了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长意，这是苏音音，是你的小师妹，她没见过你，一定要跟着我来瞧瞧你。”介绍到此处，顾清臣稍稍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当年你去天墟后不久，整个天墟便塌陷。”

“半甲子后，你的命牌破碎，听雪剑也回归了剑阁……”

顾清臣的话还没有说完，苏音音急急开口：“大师姐不要误会师父，是我当时选的听雪剑，如今师姐回来了，听雪剑自然应该还给师姐。”

“简直胡闹！”听着苏音音的话，顾清臣眉头紧锁继续训斥道，“你花费了这么多年才将听雪炼为本命剑，如果强行解除契约，你必然修为大损。起码也要在床上躺大半个月，届时你如何冲击镇魔塔？！ ”

“可听雪本就是师姐的。”苏音音哭得梨花带雨，她手握着听雪剑就向前几步走到季长意的床边，一把扯起听雪剑就递了过去。

——叮！

已是苏音音本命剑的听雪剑忽然被主人放弃，顿时冰冷的剑意乍起冲向四周。

苏音音丝毫不受影响，但床上的季长意根本经不起这剑意，原本逐渐开始修复的五脏六腑再度受到重创，瞬间季长意感受到了满口腥气。

血腥气带起她身上的煞气，几乎是同一时间季长意身上的煞气暴起，瞬间压制住听雪剑意的同时如同猛虎一般冲向了苏音音。

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顾清臣长袖一甩，苏音音直接被他护在了身后，同一时间另一只手掐诀，所有的煞气霎时化为了乌有。

两股力量的冲突，让季长意满口都是腥甜。

苏音音双手紧紧拉住了顾清臣的衣角，整个人微微颤动。

顾清臣将她拉远后眉头紧蹙再次训斥道：“你大师姐身上有煞气，谁让你靠得那么近的？”

苏音音泪眼婆娑，似乎是因为受了惊吓就连回答的声音都轻了很多，带着几分抽泣：“我只是……我只是想物归原主……”

顾清臣叹了口气，他再次看向了季长意，这一次的目光和之前的不同。

季长意咽下了口中的腥气，在顾清臣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听雪剑已经是师妹的本命剑了，和师妹缔结了如此深的缘分……就不必再提还我之事了。”

“你大师姐说得对。”顾清臣看着苏音音一边在她身上施了洁净术，一边继续训斥着，“我会新找一把剑替上，何须你这么鲁莽地冲上去？”

苏音音乖巧地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就好像是梨花的花瓣微微舒展开来带着娇软的味道。

“抱歉大师姐，是我太鲁莽了——”苏音音依旧站在顾清臣的背后，她侧身探出头，饱含着歉意开口。

季长意强忍着腥味和剧烈的疼痛，开不了口。

哒哒哒——

一连串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红衣少女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进来，她直接站在了苏音音前面，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她说话的时候语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在说笑：“音音就是个死脑筋，半点转不过弯来。大师姐又不会欺负人，自然不会怪罪她。”

“刚刚周师兄把药打翻了，我特意拿了一碗，师姐趁热喝了吧。”红衣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了一步，将药端在了季长意的面前。

她站在床边，拿着碗的手距离季长意，刚刚好在季长意伸直手后还差一截。

季长意的目光越过了红衣少女，看向自己的师父。

此时的顾清臣正拿着一方帕子递给苏音音让她擦擦眼泪，苏音音这会儿似乎已经沉浸在刚刚的惊恐中。她没有接过那方帕子，她双手紧紧拉着顾清臣的衣角，低头用脸颊去碰顾清臣手中的帕子，似乎在撒娇。

顾清臣又叹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擦着苏音音眼泪，另一只手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作安抚。

季长意忽然想起她第一次与人对战，受了重伤，疼到站不住。

顾清臣站在距离她三步的位子，他依旧温和但是开口说的话不容置疑：“女子在修行上更容易被蹉跎，心性便要更加坚韧。你可以流血，但不可落泪。”

见季长意没有说话，那红衣女子不耐烦了起来面露不满。

“怎么了，师姐还在生气吗？”

季长意收回了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上。她对这个女子没有任何的印象，应该是她不在的时候入的玉虚。

她端着汤药而来，应该妙手峰的弟子。倒是与她印象中妙手峰弟子的形象不同，她一袭红裙热烈如火，性格也很直接，对她有敌意，也是不遮掩，全然挂在脸上。

季长意不知道对方因何带着敌意来送药，现在身体疼痛一波又一波，剥夺了她思考的权利。

她强忍住痛意，抬起捂着腰腹部的手去接药。

红衣女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季长意便将自己再撑起来一些，身体往前靠。

她能感受到自己每一寸肌理似乎都在抽搐挣扎，哪怕极力控制，手还是会颤抖。她颤颤巍巍地接过药，看着棕褐色的汤药在碗里抖动，似乎马上就要从里面跳出来了。

季长意地将汤药一饮而尽，但是随着手的颤动，依旧有汤药或是从碗中跳出，从唇角溢出，顺着流到衣服上或是被子上，

她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季长意缓缓控制着身体里的灵力试图施一个清洁咒。但身体里那些断断续续的灵力根本汇聚不到一起。

竟是连一个清洁术法都施展不出来。

红衣女子脸上的笑意不减，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如常地接过季长意手上的空碗立刻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送药结束，红衣女子赶忙走到苏音音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师姐需要静养，我们就不要一直打扰她了。”

苏音音点了点头，侧身拉了拉顾清臣的衣角，她仰着头眸子里亮晶晶的：“师父我马上要去攻擂了，这几天我已经攻到第四层了……”

顾清臣见自家小徒弟这副表情，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么。他原本蹙起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取出一个白玉罐子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贺礼，葵仙蜜。”

葵仙蜜算是一种地宝，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灵力。但令它赫赫有名的不是它的功效，而是它的味道。

据说其滋味让人如同清甜无比，只一口下去便让人如同见到百花齐开之态，让人难以忘怀。

苏音音顿时眉眼弯弯，她极为惊喜开口：“我早就想尝尝葵仙蜜的味道了，但是遍寻不得。师父你真厉害！我太太太喜欢这份贺礼了。”

顾清臣见苏音音如此开心的模样，眉目之间也被染上喜悦之色。

季长意看着前面的三人，发起呆来。

可能是刚刚那碗汤药极为有效，季长意原本体内那些拉扯的疼痛似乎散了不少，此刻留下的是麻麻的一片。

她刚刚拜入玉虚之时，也曾对各种没有见过的“仙物”的味道充满了好奇，有段时间还特意去交易场与人置换。

那时候的顾清臣知晓后，眉目间的温和之意扫得一干二净，他斥责她不该重口腹之欲。

那些对修行没有用的东西不可放太多注意，更不用说特意去找了。

所有和修炼无关的东西都被顾清臣收起来了。

而眼下，顾清臣亲自去寻来了葵仙蜜给小师妹当做奖励。

季长意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对她而言，她好像只是几日没回来，但对其他人而言，已经过去了一甲子。

一甲子的时间太长了。

长到很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