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意满身血污，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抽搐。

只有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支持着她近乎麻木地竭力而行。

——要回去

——要带着他们回家

但是……他们是谁？

因为疼痛已经无法进行思考，只有无数碎片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目之所及处都是血肉残躯，鼻腔里浓重的腥臭味，耳边是无数人的哀嚎声。

——但无人后退。

无数修士竭力而行，只想着为后面的人开拓出一点生的希望。

一个修士接着一个修士倒下，嚎叫呜咽最终都化为了虚无。

季长意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在一片云海之中，奋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了一片血色。

——她的眸子已经浸透了鲜血。

她死命地咬住下唇，反复默念着“玉虚”两字。

要回去……

只要回去……

云海之下，光线穿透云雾散在无数青翠山峰之中，也落在遍布的宫殿上。随着光线的不断变化，这些宫殿反射出不同的光泽，极为绚目。

——这边是玉虚了。

玉虚被这些光线包围，就像是大地掬在手心的珍宝，只是这么看上一眼就让人心中涌上安宁之情。

季长意脑海之中那些遍染血色的画面，耳边那些不断萦绕着呼喊，随着玉虚的出现而逐渐消散。

到了归处——

到了归处……

她心中一宁，身上的涌起的痛楚都消散了许多。

玉虚近在咫尺！

季长意溢满希望地冲进去，即时一道光线疾闪而过。

玉虚护山大阵动了，它仿佛是锁定敌人，无数光线宛如长鞭打在季长意的身上。

瞬间，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径直落了下来。

生死攸关之际，忽然季长意周边爆出无数金色光芒，这些光芒快速冲出来，裹紧了她，然后轻轻放下。

季长意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拉扯坏了，哪怕是轻柔的动作，依旧让她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反复挣扎，但意识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昏迷之时。

季长意听见有人在高喊：“啊啊小师妹你怎么了！！”

“快送去妙手峰，小师妹受伤了！！！”

什么小师妹，我明明是大师姐！

最后一息中，季长意还在迷蒙地想：是谁在占我便宜？

***

季长意猛然睁开眼，她眼中还有雾气显然没有完全清醒，但是人已经本能坐起来了，她下意识操纵灵力，召唤自己的佩剑。

“噗——”

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直接染红了幔帐，她只感受到胸口剧痛，刚刚坐起来的身体直接倒了下去。

季长意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经脉彻底废了。

——在没日没夜的战场上生生熬废了。

她瞪大了双眼，盯着被染红的幔帐，有些恍惚。

这银丝幔帐上绣着小小藤蔓，是她师父喜爱的纹样，她虽然现在难以吸收灵气，但是依旧感受到这地方能量充足。

即便身体到了这些的地步，她依旧的敏锐，在瞬间作判断。

她回来了。

她此刻在玉虚主峰。

还不等她回想，就听到有人大喊。

“大师姐！”

“大师姐你醒了！！”

季长意再次支撑起身体，对上一双青年含泪的眸子。

他拿着一碗汤药进屋，见她醒了，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的床边。

“大师姐你都回来了，那我哥呢，我哥怎么没有回来！”

青年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期待。

季长意看着他的脸半晌才确认：“北朝师弟？”

“是我！是我！”周北朝显得很激动，“大师姐，当年我因为历练重伤所以没有和你们一起去天墟之战。”

“但我哥和你一起去了！”

“一甲子了！我们都以为你们死了。”说到这里，周北朝的眼睛迸发出巨大的期冀：“大师姐现在你回来了，那我哥呢？”

在周北朝一声声追问中，季长意只觉得脑子钝痛。就好像有什么人拿着大斧头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她的头。

季长意拼命地回想，想不出来。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带着师弟妹们出发前往仙盟集合。

季长意侧头看向周北朝，他的脸色惨白，那双狭长凤眼里的血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却没有一丝脆弱的味道，反而如同涅槃前的凤凰

“南朝师弟”，季长意地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我想不起来了……”

啪——

周北朝手上汤药砸了地上。

“怎么会想不起来！！”周北朝不可思议地叫道，“你是大师姐呀！！”

“你是无所不能的大师姐呀！！”

“你是答应了我们会将人全须全尾带回来的大师姐呀！！”

周北朝看着她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他们没有回来！！你为什么回来了！！”

——噗

季长意甚至没有感受到的痛，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下一刻血就被她喷了出来。

她注意力甚至都没有在周北朝的身上。

耳边反复回响着。

“他们没有回来。”

近百名弟子，都没有回来吗？

季长意死死捂着胸口，试图缓解下那快要窒息的感觉。

周北朝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蜷缩在床上的模样。

他近乎咆哮：“你一个人回来做什么？？你还不如和他们死在一起！”

“周北朝！谁让你在这里妄言！滚出去！”低喝声从门口传来。

周北朝因为来人咬紧了牙关，勉强退到门外。

季长意抬头望去看到熟悉的人影，那人依旧是眉眼温和的模样，此时面带担忧：“周北朝就是那个混账性子，你不必理会他！”

根本等不及回答，看到对方的刹那，季长意眼眶一热：“师尊……”

“好孩子。”掌教顾清臣满脸慈爱地看着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季长意这会儿只觉得喉咙里就像是被塞了许多棉花一样，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说不出口，她赶紧轻咳了一声，她还有要紧的事情要说。

嘴巴微开。

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此刻季长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拼命回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为什么受伤的，可脑海之中除了胀痛再无其他感觉。

最后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和大家一起赶往仙盟。

“师尊，我不记得了。”季长意抿了抿嘴，眼神微微颤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记得是如何回来的……”

顾清臣安慰道：“长意，没有关系，你还活着就够了。其余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他提到身体，季长意想起了，自己的经脉废了。

——现在就连运转灵力都十分困难。

一个废掉的修士，能做什么？

季长意小心翼翼，催动丁点灵力召唤武器。

——叮！

她听到“听雪剑”的剑鸣了。

——但是剑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