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刽子手不是楚柳笙,或许该是要从楚阎这里想法子,到底会受伤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可偏偏刽子手是她,而她从不是会等的人。
毕竟要是等,伤的可能就是她的阎哥。
“场景变了。”楚阎神色锋利了许多。
这周围满满的都是黑影,手脚都开始异化,脑袋也变大了,看起来个顶个的怪异,几个人被围在之间,双拳不敌四手。
楚柳笙伤了手,又年纪小,光硬撑着让自己站稳便已经颇费劲,更不要说血还是没有全止住,她额头上冷汗涔涔,靠一口气撑着。
墨玉声和楚阎都已现了形,在场景内他们的身影都是虚的,一旦脱离场景,便又化为实体了。
墨玉声甚至到现在都是一身新郎官的衣服,他皱着眉把身上的红绸扯去,反握着刀,早到了楚柳笙身边,挡在她面前。
“老玉。”浑身艳色根本不适合他,老玉还是穿黑色最好看,楚柳笙不合时宜地想。
“你啊……”
场景一变,楚阎就先砍了方才那两个壮汉,黑色污秽淌了一地,黏在他的鞋上,他也不嫌脏,冷目扫过那一个个咧开嘴的黑影。
林渊自己弄开了绳子,没了那无形力量的压制,他稍微用点巧劲,就挣了出来,“数量有点多,跑还是打?”
跑确实更轻松些,可这都跑了一路,几人也有点厌倦了,若只是被场景牵引着走,他们又何必进这山里劳累这么一遭?
“打。”楚阎朝他笑笑。
“小笙,这些东西怕火。”几人离的更近,林渊提醒楚柳笙。
楚柳笙小时候没少玩/火,直接放火烧这事她能干,可要是在这么大范围的地方放火,怕不是黑死完了,他们也得跟着完,“阿渊,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暂时没有,”数量多,轻易用不了火,光凭蛮力也除不过来,林渊不断推翻脑中设想的方法,“我只是突然觉得,让这里被火烧了……也挺好的。”
“另外,好像不是所有黑影都有必要算作威胁。”林渊扬唇。
其余几人一齐观察了一番,原先嗓音苍老或是稚嫩的黑影哪怕异化,身形的变化也不大,和原先差不多,甚至在缝隙之中,还隐隐有几个黑影开始“长脸”。
周围的黑影为什么不动?楚阎存心提防,才注意到在每两个黑影之间似乎有一些虚幻的粉尘在晃荡,从一个黑影渐渐融入另一个黑影的躯体——它们在合二为一,在互相吞噬。
而那些即将长出脸来的影子,面部又重新被完全的黑色覆盖。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黑影与黑影全连在了一起,成了张透不出光的大“布料”,高度竟能够到旁边树中层的枝丫边上。
“我的老天爷啊。”楚柳笙倒不是怕,只是忍不住感叹。
楚阎就地捡了个石头砸,这石头直接陷了进去,连个响都没听着。
“………。”几人一时无语,这一晚上怪力乱神的东西是见得多了,可一张黑色大布料明晃晃在人眼前,将人围着,还是能往人后脑上敲上一计,叫他再也忘不了这场景。
“跟先前的雾有点像,这些人就爱玩这种把戏。”楚柳笙哼道。
它在逼近。大布料在逼近。
“怎么这么说?”墨玉声问她。
楚柳笙想摊手,结果手太疼了,张不开,只好收回去,她努力找着合适的词汇,“当时你们都不在了后,我就……被雾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太古怪了,哪怕他们一直在村子里见识太少,这种事也不该是人力能做成的,林渊头开始痛了,每次他想到些这一步就会头痛到无法再想下去。
“我们进去看看。”林渊忍着痛闷声道。
“新嫁娘,
新嫁娘,
哑巴家有个新嫁娘,
伯伯对我说,
叔叔对我说,
爹爹对我说,
不要直视她的眼睛,
她是吃小孩的妖精。”
响完这段了,另外响了一段。
“小姑娘,
村口家有个小姑娘。
眼睛小,
嘴巴斜,
屁股歪,
小子们都不敢多看她,
怕梦到一只癞蛤蟆。”
这两段歌谣无限重复,像直接回荡在人脑海里——林渊一行人进了雾里,走在一片灰当中,周边半亮不亮的,他们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岔道的路上,这条路极狭窄,只能勉强够两人并道走,出了这路,只有一个无底的洞。
林渊和楚阎走在一排,墨玉声和楚柳笙走在一排,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进着,免得一不小心,掉进那无底的洞中,落得个黑发去见阎王爷的下场。
“呵……”有轻笑响起。
一张红盖头扬起,飘到楚柳笙的脸上,她一把抓下来,蹙眉叫道:“什么鬼玩意。”
“你是谁?”林渊问。
新娘头上没了盖头,一张瑰丽的脸暴露无遗,她五官给人一种蛇一样的感觉,尤其是一双眼睛,极冷、极冷。
新娘叫林月筎,不过她没应声,只扯一抹笑看着他们,目光倒不幽怨,甚至还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月筎,别玩了,走吧。”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道男声。
林月筎瞥了他们一眼,身影逐渐与虚幻融合。
“是不是你指示我们来这的?”林渊高声喊道,这一晚上,他们的观念被颠覆了太多,而这个让一切开始的新娘,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不是我,是命。”
这句话在这个由黑影构成的地方不断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混合着歌谣,穿透人的耳朵,直达后脑。
几个人顶着这噪音往前走,始终往前走,一刻没停留,他们不知道这一晚上已经过去了多久,又什么时候会天亮,便只能往前走。
——直至走到路的尽头,路塌了。
从最尾端塌。
快跑,这声已经不用喊出来了。墨玉声强硬地背起楚柳笙,这回变成他俩在前头,绝不能慢,幸好林渊的裙摆早为了方便剪掉了,不然在这地方跘一跤,那可真是……
楚柳笙也明白事理,她天生骨架子小,背起来应该也不会太费力——好想长大,一向排斥长大的小姑娘第一回这么想。
这条路并不算太长,跑起来还用不着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却极危险,路窄,背后的路还在崩塌,一个失脚,就是一条命没了。
当然,墨玉声是两条。
“小笙,闭上眼休息一会吧。”墨玉声到了这田地也保持平稳,他是固来这样,天塌了也不会皱下眉。
楚柳笙把脸闷在他后脖子。
楚阎始终留了一分注意力在林渊身上,无论这人长多大,在他眼里却始终是儿时那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早就习惯了照顾他。
性命攸关,几人小时候也没听过什么跌宕起伏的剧目,自是不会把这当儿戏,意外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为好。
当几人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这一片灰便轰然崩塌,它先是从天顶划出一条线,然后这块大布直接分成两半,软绵绵塌陷下去,没给人留半分反应时间。
“……死了也好。”
周边豁然开朗,天地又重新显现,林素芳跪在一片除了花草的土地正中央,神色疲惫,衣衫凌乱,头发乱飞着,她目中带着释然,下一刻,头颅掉在这片生养她的土地上。
刽子手刀上、脸上、身上都沾了血,朝天际向飞溅的血。
“大哥,您这招真绝,不会吹灰之力,就把想要的都都得到手了。”
“那是,我是谁啊!”
“别忘了,没我你们都成不了事,既然这次搞的那么顺利,哥几个要能多找点油头多干几回,那……”
“还是您高!”
几人的声音、面孔在这一刻格外的清晰,以虚像的样子踩着林素芳的血,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着。
这些东西,在林渊眼里仿佛放大了无数倍,他受影响最深,脸更白了,要倚着楚阎才能勉强站着。
“新娘也死了。”墨玉声说。
“嗯。”
良久,林渊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