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就这么被一路拉进了婚房，床头有一个个大张的“囍”字，桌上还摆着红蜡烛，和两杯清酒，桌子边有几张高凳。

另有一个妇人进来，用□□把林渊本就白皙的脸涂成死人一样，两颊抹上大坨的腮红，嘴巴上涂上大红的口脂，他好好一个俊逸的郎官，这会儿倒像要进棺材板。

“这才有个新娘子的样！”妇人满意了。

“快点，快点，外边来人催了，今儿开始你最幸福的一天，多笑笑，笑了好看。”之前那姑娘这会儿长出脸来，是年轻清秀的长相。

她再次拉着林渊，将他带上喜堂。

“阿渊，是你吗？”穿着新郎服的墨玉声低声说。

林渊听出了他的声音，“老玉？！”

林渊披上了红盖头，两眼除了一抹红，便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叫人扶着。

“大阎和小笙呢？”

“大阎跟着司仪走了，说是去找你，小笙……我不知道……但就目前看来，她应该没事。”

林渊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担忧，刚准备回话，就听一嗓子厉喝，“嘀咕什么呢！”

围在喜堂旁的人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有女人，有小孩，他们本是僵硬地谈笑着，这嗓子响后，他们齐齐围上来，嘴里念叨着，“嘀咕什么呢……嘀咕什么呢……”

林渊看不见，墨玉声却冒了一背汗，那些人，在转头的一瞬间，笑容几乎占据了整张脸。

俩人不好再说话。

“一拜天地——”哄闹声响起。

一股重压落在林渊和墨玉声的背上，迫使他俩跪下，头狠狠磕到地面，林渊本就体弱，被这一压弄得浑身都开始酸痛。

“二拜高堂——”哄闹声越发嘈杂。

两人的头发都乱了，身上的衣服也都皱了，还是被压着转了个身，朝大门拜去。

“夫妻对拜——”哄闹声一下停了。

“送入洞房。”所有人一起说。

楚阎跟着司仪到一间喧闹的、点着灯笼和许多蜡烛的新房旁后，司仪就又一次消失了，楚阎想法子到了屋檐上，然后扒开上头的瓦片，悄悄往里头瞧。

林渊被带到了婚房里，他坐在床上，墨玉声要喝喜酒，留在了外面。

楚阎先是看了喜堂，只见着一个个脑袋在涌动，墨玉声身在其中，一杯接连一杯地喝着酒，酒劲已经上了脸，他显然有些迷糊了。

楚阎刚寻思着翻身下去，找个机会混进人堆里，先与老玉汇合再说其他。

老玉却先一步瞟见了他，他攥着酒杯的大拇指翘起，指向了一个方向，并对楚阎作口型，“阿渊。”

“撑住。”楚阎回口型。

四人从小一起玩到大，旁的东西说不上，默契绝对是顶尖。

楚阎翻身下屋檐，朝老玉指的方向去了，他摸到窗口处，用巧劲弄开了一条缝，人就从窗子里进去了。

囍，到处都是囍，被褥上缝着一个，床头上刻着一个，桌上用花瓣摆出一个……入目皆是，楚阎哪里见过这阵仗，咳了一声收回目光。

“来，再喝一杯，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娶了这么个美娇娘，以后的日子有你爽的……”外头的声音本是一阵无意义的喧闹声，现在能听出人声来了。

楚阎又咳了一声，喊，“阿渊？”

床上的人沉默着，一点都没动弹，楚阎感觉不对劲，没心思再顾及别的什么，大步走过去，将其盖头揭开，红布往空中飘，孤零零落在地面。

林渊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瞧着很痛苦的样，脸上的妆容因为汗也有些花了，□□糊在他脸上，弄脏了他本来俊逸的面庞。

楚阎瞧那极不顺眼，竟不愿多费一点心思寻布，便直接割下自己袖里的一片干净布料，替林渊擦去脸上的痕迹，速度不慢却极尽柔情。

“阿渊，醒醒。”楚阎拍拍他的脸。

林渊睁开眼睛，他方才醒着，却睁不开眼、也说不了话，他现下倚在楚阎怀里，能动了后就赶忙起来，“我们去找老玉。”

楚阎点头，“好。”

这个人看了两回自己穿新娘装，按林渊的性子，看了也就看了，要是老玉或小笙见了，顶多挨两句逗，可在楚阎面前，林渊却颇有些不自然，他摇头，想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想到这里，他有种捏紧右侧衣物的冲动。

“老玉，”楚阎打开房门，喜堂里空无一人，他回头道，“老玉人不见了。”

竭力伸出手，能抓住的却只有无尽的水，月亮就在自己的上头，却离得好远好远，墨玉声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跌进了河，浮不起来。

“老玉，老玉，你在哪儿……”阿渊和大阎在岸上焦急地喊，他们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墨玉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个水里长大的小子，连呼救都做不到，只能往下沉。

肺里都灌了水，喝了酒后头晕乎乎的，墨玉声实在提不起力气，几近要闭上眼睛。

“笨蛋老玉，”他的腰际被一只柔软纤细的手环住，连拉带拽往水外托——同时，楚柳笙使劲用脚蹬出声响，吸引另两个的注意，“别死了啊。”

墨玉声意识不太清醒，听了这话，却几乎是突破自己极限般又撑了一会。

林渊先听见声，他五感是出了名的敏锐，他叫住楚阎，“大阎，水里有声。”

楚阎凑到河边一看，难得骂了一句，把碍事的外衣脱掉就往河里跳，他水性好，三两下就把老玉带了出来。

墨玉声才把口里的水吐掉，就急忙说：“小笙也在水里。”

“她不在。”楚阎回想了一番，肯定道。

“……。”

“她刚才明明在的，是她救了我……”墨玉声捂住脸，经历了一次濒死让他尤其担忧他的小姑娘。

“老玉，”林渊按住他肩膀，直视他眼睛，“小笙很聪明，她轻易不会出事，我们现在要赶紧动身去找她，然后汇合。”

“阿渊，你说小笙出现在那里，是意外还是……？”楚阎没把话说完。

林渊想通了其中关窍，若小笙不是意外出现在那里，那就说明“这里”并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若她是，那事情就糟了。

“我说不准，”林渊苦笑道，“我总觉得‘这里’想向我们重现些什么场景。”

“出发吧，”墨玉声浑身湿透了，他却一点不管，无论在这里是天神还是鬼怪，要想冲着他们来，那就来吧，“去找小笙。”

“好。”

楚柳笙比其余几个还早到这个山里的小村庄，可惜她只能在几间屋子和一片空地里晃悠——等她都翻遍了之后，就感到没意思极了，直接跳河里玩去。

说不定有好东西是藏在河里……小姑娘是这么想的，总不能那迷雾带她到这里，就干脆把她扔在这地方了事，闲得慌呢。

在制造出声响之后，楚柳笙背后的水源忽然开始扭曲，将她吸入更深的水底，她心脏猛地一抽，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楚柳笙昏睡过去之后，这个山里的小村庄逐渐熄了火光，陷入一片阴暗之中。

另一边，正用小树枝划着地面练字的林升在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眼神晦涩了一秒，随即浑身的气息有了极轻微的转变——恰似这山的深沉。

新娘子见状，笑了，虽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

“林素芳，你找着你相公了吗？”林渊几个在从山村外遭往里找去，还没深入，就见一排烛火顺着山路齐整地往他们站着的地儿飘，凑得近了，林渊才能看清是一群黑影握着火把。

林素芳，林渊猜是自己；那黑影口中的相公，应该就是老玉。

这么一大活人杵在这，黑影却好似一点没看见，林渊想他们大概只会照着既定的规矩行事，要谨慎些，他犹豫了会，说：“没找着。”

“芳啊，你就一个人在找？”有个老头道——虽看不清脸，但听声是老头。

先前把林渊拉进雾里的姑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叔，我跟素芳在一块呢。”

黑影群中有人不满地啧了一声，“得，既然碰上了，你们这些小娘子就跟我们一路找吧，大婚之夜碰上这事，好端端一人莫名就不见了，真是邪了门。”

“好……”现下一切都是按着场景来，先跟着场景继续往下走着吧，林渊同意了。

到这会儿，黑影们好似才看见了楚阎，“老猎户，你怎么也杵在这里？”

我不一直杵在这吗，楚阎抽了抽嘴角。

“既然你也在，跟上来一起找吧，总不能让新娘子大半夜独守空闺，是不是这个理？”有人故意调笑，接着用胳膊肘顶了顶楚阎，俯在他边上说，“你跟着人干什么，难不成……？”

“没有。”楚阎有些不舒服地往旁边闪了两步。

那人见状，切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