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台风之后的小雨，一连下了一个星期。
房间里的窗帘就没拉开过，有种压抑的黑，李既没时间拉，最近一段时间，他就跟被人夺了魂似的，像个行尸走肉的颓废虫。
余阳出差了，律所有一件跨省的案子，人手不够且所里只有他有空，便被拉去顶班了。余阳走之前只跟他说了一句回来有事跟他谈，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李既能猜到他想谈的事大概率是分手。他跟余阳在一起两年多，可能是之前余阳很忙，大部分时候两人起不了争执，也有可能起了，只是双方都以为还有以后，有时间改，但他却做不到，因为害怕被嫌麻烦，索性就不索取。
他现在只庆幸，还好余阳提前知道了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及时止损对他来说是好事。
刚李艳破天荒地打电话让他们晚上回去吃饭，他应了声嗯，要不是李艳说起吃饭，他都忘记了吃饭这件事，想起的第一时间去给余阳发让记得吃饭的信息。
安康胡同的地面还是一如既往地坑坑洼洼，土缝里随处可见的杂草，有几户家门口还挂着端午节放的艾草，早已经枯萎得掉叶了。
胡同最底的那户是他的家，这会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整齐麻将洗牌声和李艳的大嗓门。
想起初见余阳也是在麻将馆，但他现在没法回忆。心情乱糟糟的，想起就难受。
他们家是老式的两层小洋楼，复古风的。李艳是投资的好手，当年找亲朋好友借钱也要买，现在这边地皮不止翻了一倍。
李艳这个人果断，买房之后没钱装修一楼，索性直接把一楼用来开麻将馆，即使现在有钱了，李艳也没打算把她的毛坯墙皮刷上白，说是独有特色。
李既站在门口，倚靠着门边看了好一会，不自觉为李艳的手气捏了把汗，难怪嗓门那么大，原来是运气差到家。
对面胡了把牌摊在桌面上，伸手说：“钱钱钱。”
李艳咬牙切齿地把桌上剩余的三张红甩过去给她，正准备坐下来接着翻盘，头顶上方传来李既的声音：“还玩呢？”
“嘿，回来了。”李艳抬头看到他，马上拉开凳子走过来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他不怎么回家，因为李艳喜欢独处，他回来还要招待他，嫌麻烦，都是想了打电话通知李既回来。
李艳在他背脊骨上摸了摸说：“瘦了。”
“衣服薄。”
他今天上身只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下半身搭着黑色七分裤，整个人显得高高瘦瘦的，有种颓丧的好看。
“二儿子呢？”李艳四处看了看没见到余阳人，平时他们都是一起回的。
“他出差了。”
“还打不打了？”后面的几个婶婶问。
李艳察觉到李既脸上的不对劲，当母亲的总是第一个发觉，但她不问，李既要是想说会说。
“不玩了，儿回来了。”李艳说，“下回下回。”
“让福娃也来搓两把。”其中一个婶婶说。
李既笑了笑说：“我可拉倒吧，连玩都不会玩。”虽然从小耳濡目染长大的，但他对此一窍不通。
“你们在摇个人哈。”李艳说，“我俩下馆子去。”
李艳说得下馆子就是在胡同外的一家快餐店，没上大学之前，大部分时候吃的这家店，李艳不会下厨，一下厨要人命。
“还是那几样吗？”厨师问。
厨师是一名胖胖中年男子，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特别有亲切感。
“我吃我的，他吃他的，口味不一样。”李艳说。
他跟李艳口味确实差很多，李艳重油重辣，而他吃不了辣，清淡型。
吃饭途中，李艳时不时看他一眼，等他回过去时，马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喝汤，反常。
“有事就问吧。”李既说。
“跟余阳吵架了？”李艳一开口就是直击重点。
“嗯。”
李艳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说：“要帮忙的说一下，虽然我爱情不太成功，但至少比你多吃了二十七年的盐。”
“不用。”李既说，“顺其自然吧。”
李艳啧了一声，真挚地点评他：“你这个性格一点也不像我，也不像你从未谋面的爸，估计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李艳三十岁那年跟一个男人谈了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彼此坦然地分手后，李艳才发现有了他，彼时的李艳算是事业有成，也有存款，足够抚养一个他。李既小的时候就比同龄人懂事，别人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已经能够自律地坐在书桌前学习了，平常的小事能自己解决的从不麻烦李艳，直到现在胡同还广为流传他是上天派来的福娃，只不过这是谣言。
吃饱喝足后，李艳把他送到对面街，让他随便打辆车走，她就不送了，要把下午输掉的钱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晚上，李既洗完澡出来，手机震了几声，他拿起来，很意外余阳竟然给他打视频电话了。
李既先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在对面快要结束通话时，接起。
他们隔着屏幕，对望了一会，余阳的状态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差，一向在意外在形象的人，胡茬子青了一圈，看胡子的生长趋势，应该是有三四天没刮了。
“吃饭了吗？”余阳先开口打破安静的局面。
“吃了，跟李女士。”
余阳把脸移出镜头外打了个哈欠又回来，笑着说：“李女士今天麻将赢了吗？”
“输惨了。”李既说着也问他，“你吃饭了吗？”
“刚吃完。”
李既还在盯着他眼球上挡不住的红血丝看，“睡得好吗？”
余阳揉了一下眼睛说：“眼药水滴的，睡挺好的。”
“嗯。”
话音落地后又陷入沉默，余阳那边有人敲了敲门说了什么，过了一会，余阳转回来对着屏幕说：“有个会要开，先这样。”说完他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