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自己逼她问出口的，但看到尘菲这副忐忑不安的样子，落云离又不忍心。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尘菲离开之后，落云离还跟余婷是同学关系，但一来两人原本就不在一个调子上，能当朋友，也多亏尘菲在其中转圜，二来余婷根本不清楚她跟尘菲之间的关系，所以有很多话都不能说。

反而是余婷身边的另外两个人，眼睛亮的很。

以至于余婷两天前偶然间跟尘菲相遇，她们还没有离开工作室的时候，落云离已经收到了林景和的消息。

两天的时间，她动用了一些人查了‘宁菲美画工作室’的一切，不仅想办法要来了尘菲的这个预约时段，还想办法在尘菲没看到她前，先达成了合作关系。

紧接着就是连着两天没怎么睡，才从繁忙的工作里，挤出今天的时间。

在画室门口等着的时候，落云离就告诫自己，不能着急，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以及有可能面临的各种突发状况——例如那个跟尘菲看起来就关系很好的合伙人，且尘菲一点也不排斥她的接近。

可真真到了这一步，她发现自己还不是不能那么心平气和的推进，还是会忍不住心里澎湃的情绪。

她越沉默，尘菲就越紧张，只好用左手接下落云离泡好的茶，心不在焉的晃出了小半杯。

落云离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从自己刚才进屋之后，尘菲就再也没有用过右手，看文件，接杯子，喝茶用的都是左手，而且从她的熟练程度来看，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一朝一夕的。

“我不会要你所谓的违约金，也不会同意取消合作的，你可以休假，什么时候有空的话都行，我喜欢你的画，这并不是谎言。”

落云离没有就刚才那个问题给出正面的回答，反而又把话题拉回到工作上面。

尘菲知道落云离的性格，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自己给她的婚房做这个墙绘了。

尘菲很想问她，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态，让自己这个前女友，给她的婚房添点不知道是不是喜气的东西。

还想问她，要是自己一直拖着，婚房交不了，那是不是婚礼也跟着会推迟？

甚至尘菲都想装着大度问一句，婚礼是什么时候，应该比余婷的要晚的？

可她张了张嘴，到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会成全你。

尘菲很轻易就在心里妥协了，不知道是因为她一贯没办法对落云离强硬，还只是因为这是落云离想要的罢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这其中没有一点被落云离威胁的身不由己，全是心甘情愿。

“那好吧，就当‘取消合作’的话我从来都没有说过。”

尘菲最终还是放下了杯子，“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风格，需要我拿一些不同类型的画稿，或者之前的案例画稿给你看看吗？”

既然要合作，尘菲当然得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落云离听她这么说，脸上也跟着轻松了许多，只是她对尘菲所说的那些画稿一点兴趣都没有，从沙发上起了身，简单一瞥，欣赏起了这个所谓的合伙人的办公室。

“这里的装修参考了你的品味？”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尘菲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嫌弃。

“那倒不是，”虽然跟自己没关系，但还是有点丢脸，“装修的那阵子我正忙，只确认了公共区域和我自己住的三楼，二楼孙晞宁的住所，和这间办公室，完全是她自己的发挥，那阵子她比较喜欢夜生活。”

“其实这里我们并不经常邀客户来，只是觉得你比较尊贵而已。”

尘菲替孙晞宁往回找补了一下，但也觉得这种说辞实在有糊弄的嫌疑，干脆住了嘴。

以至于她没发现，自己又被落云离一个问题就给带跑了。

“你跟她住在一起？”

落云离只听自己想听到的关键词，慢悠悠的不动声色的发问。

“不是，没有。”

尘菲赶忙摆手，“她的房间在二楼，只有工作比较忙的时候，才偶尔来住两天，大部分的时候都跟男朋友住在他们的爱巢，我是一直住在这里，住在这里能够省房租，上班也很方便。”

尘菲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必要跟落云离解释那么多，但说都说了，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都收回来，她只好试图拉回主题。

“你还没有说，喜欢什么类型的墙绘呢？我好做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我以为我喜欢的风格，你最清楚了不是嘛？”

落云离的心情从确认孙晞宁有男朋友后，又开始坐过山车。

这话尘菲不知道该怎么接，就算落云离现在的男/女朋友不介意，落云离找前女友来设计新婚房的背景墙，可自己明知道这是婚房，现在就这么插进来，要跟落云离合作，总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好在落云离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三楼除了你的房间之外，还有其他空间吗？”

“哦，还有个我自己的画室，一般没人去的。”

她下意识的解释，让背对着她的落云离，嘴角终于有了弧度。

“那就去你的画室看看吧，这间办公室实在是看的我眼睛疼。”

落云离简直把强硬的甲方扮演的淋漓尽致。

五分钟之后，尘菲只好带着她上了三楼，门口的秘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楼还隐约传来助理们说话的声音，不过尘菲根本无暇顾及，她满脑子都是画室里那些见不得人，尤其见不得落云离的东西，自己有没有收好。

甚至开门的时候，还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落云离，自己先检阅了几遍，确认画室里没有遗留下什么痕迹，才打开了门。

而这个时候，落云离的主意，则在画室旁边，门没有关紧的卧房里。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半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柜子上似乎还放着一个药瓶。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跟着忐忑的尘菲进了画室。

“我以为起码会有很多你的作品，练笔什么的？”落云离绕了一圈，跟空白的画布，直立的几个画架大眼瞪小眼之后，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不在这里作画吗？”

“这段时间比较忙，一般墙绘，要交的画稿，都是用画板弄的，用不上这里。”

尘菲胡乱解释了一句，落云离的目光却盯着地毯上新鲜的颜料痕迹，还有那个角落里的斜角房间，她正想追问的时候，包里面的手机却响了。

她临走之前交代过，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会有人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还是她的私人手机。

看到手机上的名字，她似乎有点无奈，随手把包包丢到椅子上，冲尘菲打了个手势，就转身接了起来。

包包没放稳，里面有几份文件，顺着椅子掉到了地上，尘菲担心是重要的东西，染上颜料就不好了，赶忙捡了起来，就想给她塞回到包里，却冷不丁的听到了电话那头的急躁的声音。

“你怎么才接电话？你人在哪呢？我找了你一上午？”

是一个女生，语气里带着焦急。

尘菲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般，拿着包的动作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不合适。

她默默的把文件在椅子上放好，然后又退后了几步，确保自己不会听到那通让人尴尬的电话，但是目光却贪婪的落在了落云离的身上。

身后尘菲的动作并不轻，尤其是她听到声音后起身的时候，连步子都不稳了起来。

落云离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的目光。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画室的门口又走了两步，确认尘菲听不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才嘴角带着坏笑开了口，语气也异常的温柔，“嗯，文惠，你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头的姜文惠，正急的在办公室里来回乱窜，听到落云离这诡异的态度，瞬间膝盖一软，腿重重的撞在了柜子上，“大王，我错了，你别吓我，我不该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是我们的器械最后一次检验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你得尽快赶回来才行，否则明天的发布会就要泡汤了。”

这一批的器械，是落云离作为主要研发者参与研究的，这可是整个团队六个月的努力，即使落云离很不想理会，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这边的事情，“我现在就往回赶。”

“抱歉，我公司临时有点事情，今天怕是没办法再聊了。”

落云离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举着手机对尘菲说明了缘由。

尘菲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戳穿她的谎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嗯，公司的事情比较重要，你先去忙，后续如果要对接墙绘的事情，我想白女士应该也可以的。”

这样才对，她一个大老板，用不着事必躬亲，派秘书来说明需求，自己按照需求画好稿件就好了，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合作关系，没有其他多余的联系，也不应该有其他的联系才对。

等到合作结束，他们或许就不会有什么焦急了。

落云离听到她的暗示，没有知情识趣的默认，而是手指转了一下，把微信二维码亮到了她面前，“我不是只需州官放火的人，合同约定的很清楚，由我这个权利人跟你这个画室，一对一的沟通，我不会拜托别人过来的，所以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大画师。”

“白女士那里有我的联系方式，我想......”

不知道是不是受刚才那通电话的影响，尘菲觉得不论是基于道德，还是仅作为落云离的前女友和同学，她都需要跟对方保持距离。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落云离给打断了，“我知道，我只是怕你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