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午夜梦中被落云离决绝的背影惊醒，还是她很珍惜的那唯一一张照片上，落云离都是一副高中生的稚嫩模样。

一开始尘菲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会回想，落云离的样子会不会有变化，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这样就算十亿分之一的情况，她某天去国外旅游，不期而遇的时候，还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可她只有一张模糊不堪的照片，以及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越是忍不住去幻想，落云离的面容就会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只得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开始，她还会觉得每次梦到落云离那个决绝的身影，是不是因为对方在怨恨着自己的不告而别。

可后来，她十分珍惜每次可以梦到落云离的时候，虽然会很痛苦，身体和心理上的，但好在落云离的样子，还是很清晰的。

可直到这一刻，尘菲才清晰的认识到，八年的时光，都够读两次大学了。

之前那个总是有着奇特品味，喜欢穿怪衣服的少女，如今也被罩在了正装下，除了脖子上的项链还残留着一点个性之外，完全看不出她也曾有过跳脱的时刻。

五官和脸上的线条，都跟尘菲记忆中没什么差别，腰身和曲线更加成熟，再配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有增无减的上位者的冷峻，矛盾却又怪异的融合在一起，很难不吸引目光。

“菲菲，你愣什么呢？落总跟你打招呼呢？”

孙晞宁拉着尘菲的胳膊，一把把人拉起来，同时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让她回神。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过失礼，一直盯着落云离的原因，还是被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眼神刺伤，尘菲不自觉的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慌乱的把右手伸了出来。

因此错过了，落云离注意到孙晞宁和她的亲昵的互动。

看到尘菲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感，落云离的脸更冷了。

可偏偏尘菲的右手也在这个时候凑热闹，那个只有在想到落云离才会爆发的老毛病，此刻在本尊的面前，就像所有的妖精被照妖镜看的一清二楚。

尘菲的右手臂上，某些线条对应的肌肉，像是突然被烫到了一般开始钻心的疼，右手臂一整个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

她不想让落云离看到这副样子，迅速把右手臂藏在了身后，胡乱的伸出左手，在对方的手指上轻轻一握，就想撤开，不料却被落云离抓住了。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落云离的目光，只是她更在意的是孙晞宁正在一下一下拍着尘菲的背，安抚她不知为什么出现的病症。

“抱歉，落总，菲菲她今天有点不太舒服，我们改天再约可以吗？”

孙晞宁能察觉到自从落云离踏入这间办公室后，跟尘菲之间的古怪气氛，现在看到落云离抓住尘菲的手不放，更是觉得两人可能之间有什么渊源。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尘菲的病犯起来还是很严重的，她就想先打发落云离离开。

落云离发现尘菲似乎已经不抗拒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靠近，这是好的进展，她应该替对方高兴的，可是......

那些苦涩的心情被她狠狠咽下，因为尘菲的状况真的不太好，右手臂抖的不太正常，可这种状况八年前，也只会发生在尘菲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为什么现在还是这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落云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尘菲已经有点惨白的脸色，直觉自己还是太着急了，下意识的就要松开她的手。

尘菲却从对方的动作中意识到了什么，她不顾一切的反握着落云离的手，像是痛恨当年的自己，不能这样紧握着落云离的手，像是要从这一个动作中回溯八年的软弱。

像是只要落云离松开手，就不会再有八年的时光，让她再次幸运的遇到落云离了。

“不要走......”尘菲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好像这么多年被抛弃的是自己一样。

话一脱口，她才直面自己卑劣的灵魂，明明当时是自己不顾一切的离开，如今又装出这副受害者的模样给谁看，更何况当年她是答应过落怡琳的，即使现在落云离没有出国，可只要自己出现在她身边，带来的就只会是麻烦和流言。

更何况白丽刚才说什么来着，落云离已经在准备婚房了，所以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并且准备跟对方步入婚姻的殿堂。

自己这样真的太难看了。

“尘菲，你怎么回事？”

孙晞宁揪着她的手，就要把人分开，一面对落云离赔笑。

尘菲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手臂上的灼烧感也过了最难受的时候，她松开了落云离的手，“我的意思是我没事，不过关于合作，我想恐怕要让落总失望了，我接下来要休息一段时间，合作还是取消吧。”

孙晞宁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有猫腻，这二十多年也算白活了。

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白丽这么费尽心思又是加价，又是把合同先签在前面，落云离才露面到底是为什么。

落云离本来因为尘菲那句‘不要走’，整个心神都激荡了起来，可一转眼又听到对方说要取消合作，整个人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

高中时期的她，就已经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了，更何况这八年的沉淀，以及她身为公司上位者的时间锤炼，怎么能允许她靠近尘菲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夭折。

“哦，这样吗？”

落云离收回自己的手，四平八稳的坐在了主位上，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才笑吟吟的拒绝道，“我想合作暂时没办法取消，因为我很欣赏尘老板的能力，在价格方面给予了优待，但同样在违约的部分，也有比较严格的限制，例如定金一旦支付，乙方不得随意解除合作关系，除非征得甲方，也就是我的同意。”

她翘着二郎腿，把签好的合同翻到某一页，十分贴心的指给尘菲看，“退一万步来说，合同里面并没有明确，你们违约需要赔偿损失的具体数额，毕竟我觉得这种私人定制的部分，有独一无二的排他性，由此造称的损失可不是几倍定金能够估算的，我也不介意把这个复杂的问题，交给相关执法部门。”

这一点孙晞宁刚才在看合同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不过这种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合同条款，在她几分钟之前的角度来看，对她们百利而无一害。

哪知道落云离一开始就是打着这种主意来的，更显得她在乎的是尘菲这个人。

赔偿的事情都比较好谈，可是她们这种不算大的工作室，一旦牵扯上官司的话，肯定会对生意有影响的。

尘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她总算后知后觉从落云离一副悠哉游哉的表情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一站一坐的姿势完全扭转。

尘菲刚才心里聚起的那点勇气，被落云离这番话说的什么都不剩了，甚至不太明白落云离这么费尽周章的搞这一出，难不成单单只是要自己难堪。

“我们聊一聊。”

尘菲艰难的抱着平常心，想求一个和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落云离对于这种一对一的方式喜闻乐见，抱着胳膊，“我求之不得。”

“你先出去，我跟她聊一下，”尘菲跟孙晞宁示意，看对方不是很放心，干脆直接把人往外推，“不用担心。”

开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噔噔噔跑上来的小蔡，“孙姐，杰哥正抱着花在外面等你呢，说要接你去过什么纪念日，你是不是忘记了？”

孙晞宁哪还有什么心情，顺手扯住尘菲的衣袖，“你老实交代，哪里惹来的人？”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别管了，跟你们家那位去约会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搞定了。”

尘菲实在没办法解释，尤其是她能感觉到落云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不受控制的把自己的衣袖，从某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顺手把合伙人办公室的门关上，世界终于清净了。

落云离的脸色，因为捕捉到尘菲话里的关键词，以及某人十分自觉的反应，显得好多了，自来熟的把茶重新洗了一遍，还给尘菲的杯子里换了新茶。

“违约金你说个数，我都会赔给你的，就算现在赔不起，我也可以写欠条，但是工作室是孙晞宁的心血，要是真的扯上官司......”

尘菲哪有喝茶的心思，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不过落云离却没有跟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的意思，直接问起了别的，“为什么跟她一起开工作室？”

“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朋友。”

“大学是在哪里读的？”

“Z城的美术学院。”

“两年前才毕业？”

“嗯。”

......

尘菲留落云离下来，是想解决合作的问题，但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了诚实问答，落云离一开口，她就没什么思考的说了实话。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尘菲有些尴尬的咳了一下，“违约金的事情......”

似乎对尘菲这种见缝插针跟自己聊起，她不是很在意的问题，落云离放下了茶杯，抬起头看向尘菲，“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没出国？我以为你会好奇的？”

尘菲原本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情不自禁的顺着她的话，“你为什么当初没有出国？”

尘菲的声音很轻，整个人却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