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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摩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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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君骁站在宫门外,就是专等着梁昭。不等梁昭走过来,他就迎上去。

“梁大人。”

梁昭要越过虞君骁走过去,猝不及防被拉住袖子。他倒退一步,想起自己身上这身袍子是借来的,问道,

“虞大人要扒我衣裳?”

“……”

虞君骁猝然止步,松开手。

梁昭后知后觉发现这话不对劲,找补说,“虞大人不必着急,这衣裳我回府洗了再送来。”

虞君骁拉上他继续走,“衣裳送你,指挥使这手该换药了。”

纯白的布巾上沾了泥土草屑,边缘的布条翘起,七零八落,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梁昭一路被拽着回了侯府,虞君骁拿来昨夜剩下的药和干净的布条,两人面对面坐在塌上,虞君骁把布条拆下来,露出里面的伤口。

伤口还未愈合,被梁昭今日不经意间的动作挤出几股鲜红的血,染在布巾上,凝在手心成了几片层层叠叠的瓣状血片。

手掌纹路被血填满,弯弯绕绕显得阴森可怖。

虞君骁埋头把布条一层层卷下来,梁昭没事可做,晾着右手说道,“虞将军带着摩罗,想必知道些南疆往事。兰濯怎么要来掺和玄都的事?”

虞君骁:“南疆的恩怨我并未多问,摩罗就被你带来玄都了。”

他将干涸的血渣挑下来,用沾了热水的布巾细细擦拭着。

“这是在怪我?”梁昭说完,手上传来尖厉的刺痛,像无数道银针扎皮裂肉,右手瞬间麻胀。

他叫了一声,低头见虞君骁正拿着一壶温热的酒,酒水沿着手心的伤流下去,带走残余的污垢。

“你……”梁昭偏过头,五官团皱到一处。他抽着凉气,叹道,“疼死我了。”

虞君骁面色如常,佯装不知,“这么疼?那我轻点。指挥使你瞧,这道伤今晨还没这么重,我本以为抹酒不会太疼。”

“……”

“指挥使接着说,我听着。”

虞君骁拿来布巾,将酒液擦干。梁昭食指颤了颤,“兰濯为何要来玄都?在燕州杀了人直接回南疆岂不是更好?”

“摩罗虽与兰濯不和,若无人在背后指使,兰濯不会擅自出疆。”

“依你所见,接下来该怎么搜?”

“此案症结在兰濯身上,他要见摩罗,还需指挥使点个头。”

“好。”梁昭垂眼盯着右手,一层层布条缠上去,整齐堆叠。他攥了攥手,指节活动自如。

“虞小将军亲自给我包扎,是为了兰濯的案子?”

虞君骁:“自然,请指挥使办事,还是得给点好处。窦公子我已经让人放出来了,身上没伤。”

梁昭:“小将军放心,咱们在一条船上。”

梁昭回相府,天色澄明,风都暖了些。梁昀坐在饭桌前喝酒,身前的饭还温热。

梁昭坐下,左手径直伸向盘里拿肉吃。他饿极了,只顾着吃肉,没察觉身边坐着个酒鬼。

酒鬼醉醺醺的,还记得自己从小立下的规矩,拿起木筷就打上梁昭的手掌,木筷在桌上滚了一圈。

梁昭挨了一抽,忙缩回幸存的手。

“怎么了?”

“规矩都教给嘴了?”梁昀氤氲着酒雾的眼睛里添了怒气,罕见地多了几分亲切。

“……”

梁昭把伤到的右手伸到梁昀跟前,“你知道今天出大事了吗?”

梁昀把目光从那只缠着布条的手移到梁昭脸上,深邃里藏着迷蒙。

梁昭等了一会儿,见兄长还是那个表情,嘴角禁不住上扬。

他把当归叫来,两人扶着他进屋躺下了。

当归这些日子窝在相府,有些闷。他坐在桌边,看梁昭有些笨拙地用木筷叉菜,说道,

“公子,这木筷不好用,我明日出府给你打个好东西,吃饭快。”

梁昭自打收了他,就知道那个不大的脑袋里装着无数奇思——也不知什么时候学的五马六道的东西。他吃得差不多,遂搁了筷点头。

“那就看你了,府里这几日怎么样?”

“严管事太严厉,不过还好。公子,等你得闲,咱们去樊楼找连翘吧。”

梁昭想起拖欠的那封点心,笑笑说,

“等过了年关吧,这几日太忙。对了,你若是在府里太闷,就去窦府。窦贺源的命是保不住了,你去窦府陪着无束公子,别让他跑出来知道外面的事。”

当归双手托着下巴,不迭点头。

梁昭回房后,想起今日种种还是没忍住冲动,拐进兄长的卧房。

“哥,”梁昭摇醒梁昀,躺着的人睁开发红的眼睛,有点呆。

“虞君骁是谁?”

“燕州定边侯世子。”

“他见过我?”

梁昀含混地吐出一个音节,梁昭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凝眉想了会儿,又问,“什么时候?我先前认识他?”

趁着梁昭问话的空当,梁昀闭上眼睛睡着了。他作祟的手伸向兄长的肩,半晌没下去。

梁昀眉心一直有个褶,怎么按都没消下去。梁昭站起来,那道褶就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梁昀疲倦的脸色。

这褶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梁昭一路走着一路想,愣是没找到记忆中的兄长模样。天色暗下来,夜风太凉,梁昭被风吹地发抖,快步拐进卧房。

这夜和昨夜一样不安分,黑暗中有星星点点的流魂在躁动。梁昭睡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深。直到雄鸡高啼,穿透淡白的长空。

梁昭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他匆忙吃了早膳,在严管事的唠叨下径直出了府门。临走是还嘱咐了严管事叫兄长起床。

破道院里早就忙起来了,梁昭进了诏狱,将摩罗带去见兰濯。摩罗只脸色苍白,囫囵个儿出来,毫发未伤。

梁昭引着摩罗,发觉她细瘦的手腕上盘着一根青蛇,直愣愣地睁着漆黑的眼珠。

“姑娘这青蛇叫什么?”

摩罗慢腾腾地抬头,一双大眼在消瘦的脸上显得突兀。她拖着长音,显得温吞,“它叫小青。”

“……”梁昭心道怪不得陛下让虞君骁亲自查案,这位圣女不被人杀就算福气了。

“小青有毒么?我摸摸。”

摩罗腿脚轻便,很快跳开,她手指戳了戳青蛇的头,青蛇就乖顺地缩回袖中。

“有毒,"摩罗缓缓说着,慢半拍同梁昭笑了一下聊表歉意。

梁昭手痒,只好自己捏了捏手指。“摩罗姑娘,你对南疆之术精通吗?”

“还好。”摩罗当他在问温行褚的事,谨慎地诚实回答。

“若是丢了记忆,有法子找回来吗?”

摩罗无言地看着他,脸上明摆着是“记忆怎么会丢”。

梁昭放缓了步子,说道,“有吗?”

“南疆换魂术可解,只是代价太大。”

“……那就算了吧。”

摩罗想起什么,问道,“指挥使要给谁用?”

“我哥,他丢魂了。"

“哦。”

摩罗没见过梁昭的兄长,出于好心说道,“大巫师对此术精通,可以将兄长带去南疆。”

“……路途遥远,我兄长怕受不了。现如今也还好,还算正常。多谢了。”

摩罗脚步放缓了些,有些欣羡,“指挥使同兄长手足之情,真让人羡慕。”

梁昭说不下去了,两人一路沉默。

摩罗随着梁昭拐过去,就和兰濯见了面。

兰濯从杂草上跳起来,身上的铁链哗啦响动。

梁昭看着两人,出声道,“说话。”

摩罗用大殷话问,“你在陷害我。”

兰濯仔细打量着摩罗的脸,“你瘦了。”

梁昭找了个墙面倚着,抱着青玉刀听两人扯了会儿家常。他漫不经心地想,刚才摩罗还说他和兄长感情深。

如今一瞧,她们这对圣子圣女,感情貌似也不浅。

兰濯说了一会儿,突然狂笑起来,“你还要给殷人当仆从?下贱的东西。”

梁昭:“……”

情况急转直下,摩罗冷了脸,盘在腕子上的小青蛇吓得缩了回去。

摩罗说话太慢,冷意也削减了几分。“燕州人待我好,我乐意待在大殷。我早不是圣女了,你为何还要纠缠?”

兰濯狞笑两声,“大巫师很想你。南疆天地灵气充裕,你要跑出来,大巫师不拦你。你还恬不知耻,带着人傀跑出来。南疆待你不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梁昭:“……”

兰濯的大殷话说不利索,他总觉得很怪。

人傀——那是什么?

摩罗没再说话,死死地瞪着兰濯。兰濯喘着粗气,像是气得不行。他眯了眯眼,最终背过身去。

梁昭心知这次谈完了,就带着摩罗回她的牢房。

摩罗扒着木柱,望向梁昭。梁昭将锁扣上,说道,“既然兰濯认了杀人的罪,等我去上报陛下,姑娘就能出来了。”

摩罗淡淡点头,早就在燕州打仗时遥遥听到玄都传来的几两碎闻。据说金澧卫指挥使梁昭手耳通天,夫妻床头的闲话都能知晓,是个沾了满手罪恶的天子鹰犬。

那时他们一起围着篝火,几个手大眼大的副将谈到夫妻还说了几句浑话,却听虞君骁说这是传闻。摩罗看着梁昭离开的肩背,心道果然如将军所说,传闻是假的。

刚才那话,说的还蛮温和。

这个想法刚刚在脑中落定,就见刘同带人拖着浑身是血的囚犯回了牢房,途径她面前,还咧着嘴冲她打了个招呼。

摩罗摸着青蛇,目光探向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体,心说虞将军还有失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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