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以归浅吸长呼，胸口起伏之时，却是恰好碰到了离无怙的耳朵。他一时想着推开对方，抬手之时，又有将人揽入怀的冲动。在这矛盾之下，他双手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悬于离无怙脑后。

悲以归不敢低头，可离无怙发丝之间的香气总与他的鼻息勾连，是梨花香气。

那梨花香气本不浓艳冲鼻，其香杳渺如远梦，细闻方可知，闻后知其香，便情不自禁的一闻再闻。无怪乎梨花酿酒，并无烈性，却能酒香勾人，实叫人按捺不住。

离无怙并不知此刻悲以归是何心情，他只是侧耳细听悲以归的心跳，却听得对方心跳如鼓，听其心跳，这人分明精壮如牛。怕是自己听错，为听得再仔细些，离无怙竟是上手压住悲以归的胸膛。

离无怙的手按上他胸膛之时，悲以归有些难耐的闭上了眼，等离无怙问起之时，他才想起控制自己心跳。

“悲兄，我听你心脉，与那精力充沛之人并无二致。”

离无怙语音刚落，便再听不到悲以归的心跳，听他心跳骤停，吓得离无怙起身查看悲以归的神色。好在悲以归神色如常。

“离兄不知，我这心脉异于常人，搏动快两下，便要停一下，长此以往，五内俱崩。”

亲自验证过后，离无怙便不再疑他。他知悲以归身份蹊跷之时，倒也希望悲以归这不治之症和他身份一般弄假便好，不成想，这麻烦病症却是真的。

虽是悲以归弄假，但见离无怙当真之后，又不免安慰道，“平常倒也没今日这般厉害。许是......”悲以归看他一眼，实话实说道，“许是你动作太突然，我有些紧张了。”

离无怙有些自责起来，“是我冒昧了。”

因是自己唐突，离无怙后知后觉有些羞惭，遂又拿起药瓶，“我还是给你上药吧。”

离无怙还要接着给悲以归上药，却见悲以归手背一层细汗，“我有弄疼你吗？”

悲以归听闻却是一笑，“你倒是头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离无怙抬头看他一眼，“你那未过门的妻子，不曾这样？”

问完，心中却是奇怪，我为何要问他这个？

悲以归却是淡笑不语。

他不说，引得离无怙越发好奇了。离无怙也坐到脚踏之上，坐在他身边问，“你那妻子，是何模样？她，是怎样的人啊？”

悲以归浅笑不语，他原不想说，坐在脚踏之上歇了这许久，该起来了，一撑手，却是摸到床上的被子。

床上铺着的是红绸百鸟被，他摸上的那一处恰好是一对麻雀，虽不及鸳鸯，但恍惚间，也让他误以为是。

离无怙的脸便是这时探进来的，他很有些执着的追寻着悲以归的回答，没看出悲以归的回避之态，在他滞楞之际，很有些天真的探头歪脑，用眼神等一个答案。

他这样探着头，红缎面的被子映衬着他的脸，更显他的颟顸，但也与这透着喜气的红光相得益彰，恍惚间竟有种揭开的鸳鸯盖头下本该是这样的脸。

悲以归看着这样的脸，竟不设防的讲起了自己遥远的过去，“我十六岁时，家中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我记得那时亲事已到纳征阶段了。”

离无怙好奇的问起，“纳征？”

“就是过大礼。”

“都有些什么啊？”

“那时我家还算富贵，下足了功夫。我想想啊，有三牲镯金玉如意，我记得还有个名家相赠的如意瓶来着。”

“这么多啊。”离无怙情不自禁的感慨起来，又想起自己袖中几文钱。

悲以归见状笑道，“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讲究......”

“可袖中几文钱，难打一两好酒啊。”

说罢两人大笑不止。

这二人笑声传出墙去，刚被悲以归叫住的宫人，此时经过听得这一阵笑声，不禁驻足细闻。

“这阴森的院子何时竟有了活气？”

经过的宫人名叫澜翠，她原是要去往白萍处，途经此处，又想起悲以归那张冷冽的脸，此刻听闻墙内笑声不免疑惑。驻足之际，又见墙下黑影闪动，吓得后退两步。

“那是个什么东西？”

澜翠心想该不会是蛇吧？想及此，便也不做停留，快步离去。可说来也怪，她越是走，身后飒飒声反而越是近，夜深风寒，背后飒飒声紧追不舍，不由地让人毛孔悚然，怕不是那蛇正追上来吧？这一想，也不顾得手中奉给神女之物，双手一抛，提裙便跑。

那东西似在身后追的紧，她不敢回头看，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跑，慌不择路之下，忽见有光影闪动，以为有人在此处值班，于是向着光影所在之处奔去，推门进屋，见满架子琳琅宝物，这才惊觉此处是城主藏宝之处，那发光之处，便是城主今日新得的宝贝，若是被人发现，自己怕是要死无全尸，旋即掉头，就这一回头，却见地上黑影摇晃而起，状似触手藤蔓。

澜翠见状，刚要惊声尖叫，却被那藤蔓绕颈堵嘴，要她发声不得。

“什么动静？”

正笑着的离无怙忽敛了笑，起身皱眉凝神细听外头动静。

悲以归随他起身看向屋外，“离兄听到什么了？”

离无怙预感不妙，召剑飞身出屋，悲以归急急追出，却见离无怙正闭眼立于墙上。

离无怙立于墙头环视一周，肉眼未曾见异状，于是便闭眼沉气，脚下凝聚一团形似云雾的东西，成形之后，离无怙又下令一声，“散！”

脚下之物便如瀑布之流向四面八方铺射开来，替离无怙寻获地点。

就在离无怙通感探知之时，那被堵嘴的宫人却是闭气倒地，翻着白眼，竟是这样一命呜呼了。那绕颈之物似是知道此人毙命，缓缓松开离去，刚隐入暗处，离无怙却是破门而入。

“孽障还不现行？！”

离无怙提剑至此，却未曾见那怨气横生的妖物，离无怙满心狐疑的环顾四周，不见异状，倒是看见那架子上有一闪光之物，他刚想上前查看，走没两步，又瞧见架子下有一倒地宫人。

“离兄，这里头可是有鬼？”跟来的悲以归在门口探头问道。

“鬼倒是没有，但有一人倒在地上。”

离无怙说完回头，却看地上空无一人。还以为自己眼花，皱眉再瞧，确实刚地上之人不见了。离无怙刚要回头嘱咐悲以归暂且别进，结果一回头却是与悲以归撞个正着，二人皆被对方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了？”

“你不是说没鬼吗？”

“现在可不确定没鬼了。”

“怎么？”

离无怙指指地上，“刚这儿地上躺了个人，这会儿又不见了。”

悲以归站他身后探头去瞧，“那这人是去哪儿了？”

他二人一前一后瞧着那块地方正奇怪，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二位公子是在说我吗？”

陡然有人出声，两人皆是吓得一激灵。

说话之人正是刚那倒地的宫人，离无怙仔细端详对方面孔，转而又指向那片空地，“你刚刚不是还躺在那里？”

宫人不疾不徐向他们解释道，“更深露重，实在困顿，原想偷懒找个地方小憩一番，没成想竟被二位看到。”

离无怙对此说法半信半疑，瞧了一眼这间收藏宝物的房间，“刚我进来，分明有个发光的物什。”

他当时情急收妖，又见地上躺着一人，虽知有个发光物件，但却没看个真切，此刻这屋中倒不见什么发光的东西了。

这宫人仍是不慌不忙的解释着，“许是城主收藏的夜明珠。”

说罢，这宫人便去架子上取下一锦盒呈于离无怙面前。

他二人说话之际，悲以归却是听到身后悉嗦声音，扭脸瞧去，只见一藤曼黑影从门槛上

呲溜出去，悲以归乍一看那影子形状，还以为是九衢尘在作妖，眼见离无怙察觉门口动静，立时又捂住胸口装起病来。

离无怙倒真关心起了他，无暇关注其他。

“悲兄，你怎么了？”

“许是刚刚跑的急了，有些心绞痛。”

离无怙听闻，只得先送悲以归回去休息，可他仍旧有些担心，走时便频频回首。

他见那宫人无甚异样，跟在他们身后出了这间藏宝阁，走至半道，又捡起了什么，离无怙瞧了顿感哪里不对，他正想停下脚步问个一二，何故偷懒休息，却将东西丢在了半道？然而他刚要停下，身旁的悲以归便捂着心口叫疼不止，离无怙只得赶紧先将人扶了回去。

离无怙他二人走后，澜翠将地上东西捡拾起来，细理了理，转身便朝白萍所居之处去。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澜翠脚下却是顿了顿，半响才对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小姐。”

澜翠神情颇为激动，欲要叩门的那只手甚至抖了两下。然而正当她叩门之际，却被穆璆叫住。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澜翠收手低头答道，“城主命我为姑娘送些东西过来。”

穆璆看都没看，直接替白萍回绝，“有劳城主费心，修道之人不讲究这些，还望姑娘转达。”

“可......”

眼见对方还要上前，穆璆先一步挡在门前，“我师妹不喜生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