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以归接过匕首的手抖了一下，因抖了这一下，露了破绽，九衢尘趁机施法，他功力比不上悲以归，那便不耗费灵力控制这数万的箭矢了，便将全部灵力放在其中一根箭上。

数万根箭纷纷落地，只其中一根，汇聚了九衢尘全部灵力以破竹之势，朝离无怙后脑去。

悲以归见状收神应对，可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那箭直朝离无怙而来，他想也没想得抬手护了这一下。

离无怙不知为何悲以归忽然抬手捧住自己的左半边脸，他下意识转过脸，刚巧那只箭便在这时，自他脸旁擦过，但因悲以归伸手护他，那箭便擦过悲以归的手背，又自他肩上飞过，射掉他一缕头发，那箭矢狠狠钉在了悲以归身后那棵树上。

这是九衢尘故意的。他见悲以归竟然伸手护住了离无怙，便也没顾虑到他。

见悲以归阴鸷的眼神看向自己，九衢尘也不自讨没趣，这便潜入地底。等离无怙回头看时，已没再见到九衢尘身影了。

“悲兄！你的手！”

离无怙十分担心的拉下悲以归的手查看，发现悲以归手背之上被箭擦过不浅的伤痕。

离无怙见悲以归手上伤痕，回头又看了看箭射来的方向，却没见有人。

“是那残花留了最后一口气，射出来的。”

悲以归这样说，离无怙恐这残花还有后招，再冷不丁的放个箭出来。他当即起身，去往残花处查看。

悲以归怕他再在这一地残肢败叶中发现九衢尘的踪迹，当即跟了上去，“我们还是走吧，天都快亮了。”

离无怙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听悲以归说天都快亮了，当即抬头看天，晨光淡淡，自林中枝杈缝隙之中洒落。时间过得这样快，不知不觉，竟是天都要亮了。

悲以归催促着离无怙快走，他自己率先转身离开，以为离无怙会跟着他。

可离无怙却是不紧不慢的同他说，“等一下悲兄。”

悲以归皱眉心想，又怎么了？

“我有东西还你。”

“那匕首你不是已经还我了吗？”

悲以归不耐烦的一回头，瞧着离无怙手中正拿着自己的玉环。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腰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腰间玉环竟是掉落了。

“是什么时候？”

他看着自己腰间玉环断裂的绦带，抬头又看了看这拿着自己玉环的离无怙。

草露盈盈，鸟鸣啁啾，朝霞铺洒，万物明朗，悲以归忽然觉出一阵暖来，他以为是朝阳驱散了这一夜湿气的缘故。

那是他的家传之物，是他最最紧要的东西，知晓丢失的那一刻，本该心慌，可因提前知晓在离无怙手中，反倒安心。

此刻拿着玉环的离无怙站在晨光之中，站在那倒塌爆裂的巨大花苞之前。于一堆残肢之前，裹一身温暖金光。

悲以归朝着站在零落之中的离无怙走去，去拿他的玉环。靠近他之时，这一地的残肢同巨大的花苞忽而被火烧起。

离无怙正想回头查看之时，悲以归却从他手里拿走了玉环，很是平静的问他，“所以你当时救我之后又跳下树，是为拿这玉环？”

“带你上树之时，是我不小心弄掉了你腰间玉环，又觉着这东西于你是个紧要物件。”

毕竟离无怙的剑不小心碰到他这玉环之时，悲以归可是十分生气的。

他二人说话的功夫，那花的残躯已然烧尽，只一些残叶带着余烬在空中随风飘着。

离无怙见了，恐其烧了树林，抬手施了个慢慢咒，让这些火星暂停空中。

施完法的离无怙瞧着这漫天火星，一时感慨，“我原以为这走地花是个灵物，可如今看它心性，竟是留着最后一口气背后放箭，这会儿自焚怕是也想着与我们同归于尽。”

他哪里知道这走地花并非自焚，而是悲以归在出气，为他出气，这才一把火将这残躯烧了，让九衢尘事后为他的爱宠复原都不行。

曙色微白，林中余烬如波光，树影遮盖时，又如满天星辰，白日见星，倒也是个奇景。离无怙一时被吸引住，抬头看着空中余烬，不觉露出笑来。悲以归一手拿匕首，一手攥玉环，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离无怙。

等离无怙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他却是垂眸避开了离无怙的目光。离无怙见他神情似有心事，刚要问，却看到悲以归紧攥玉环的那只手。

悲以归攥着玉环的那只手，恰巧便是护离无怙而受伤的那只手。此刻，因他攥着玉环用力太过，手背上的伤痕正流着血。

“悲兄，你手在流血啊，我们还是赶紧从这里出去吧，你好处理伤口。”

悲以归低低应着，“嗯。”

悲以归应了他，可离无怙却不见他有所动作。离无怙心想，他手脚都受伤了，多有不便。

“悲兄，不如我帮你将这玉环重新系上，然后背你出去吧。”

“嗯。”

悲以归仍是低低应着，离无怙只当他是这一夜的惊险让他累着了。便不再多说，伸手从他手中拿过玉环。这玉环悲以归虽抓得紧，且对他而言是重要物件，离无怙还以为需得用些力气从他手中拿出来，但离无怙伸手拿时却一点没费力，与其说是离无怙从他手中拿过来的，倒不如说是悲以归自己递过来的。

离无怙拿过了玉环，帮悲以归系上时不免要弯腰靠近，悲以归的目光正好看到他的侧脸。

等离无怙系好后，抬头和他说，“好了。”

见悲以归正痴痴看着自己，离无怙先是疑惑的摸了摸脸，没摸到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之处，再次抬头之时对上悲以归的眼睛。

离无怙仔细瞧着他的眼睛，粲然道，“悲兄，早前我就想和你说了。你的眼睛可真有神，像□□一样。”

离无怙这样说了之后，悲以归收回了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干脆的转身欲要离去。

“这就要走了吗？”

离无怙快步追上他，“你脚上有伤，我背你吧。”

对于离无怙的主动帮忙，悲以归只吐出两个字，“不用。”

这忽然急转而下的态度，让离无怙有些捉摸不透悲以归了。他哪里知道悲以归此刻心中所想呢。

此刻闷头走着的悲以归，心中只想，我这般人物，他竟还觉得我像□□？难道是今日这一身衣裳穿得不显？

他自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是今日这身衣服太过素净。

想自己自出生到现在，他人对自己都是极尽赞美之词，偏这个人说自己像个□□。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愈发在意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林子，刚一出林子，便遇见了来寻悲以归的小厮。

那小厮笑着上前，“少爷，你这一夜都干什么去了？”

离无怙瞧了瞧来寻悲以归的小厮，又看到不远处的马车，心知到了他们分别的时刻了。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时呢？

“你家少爷受了伤了，你快送他回去就医。”

离无怙将负伤的悲以归放心交给了对方，自己则去寻师兄师妹去了，他同悲以归道别，“悲兄，咱们有缘再见。”

悲以归看他要走，急急出口叫住他，“离兄。”

“嗯？”

离无怙应声回头。从林中出来的这一路上，悲以归都不曾同他说话，此刻却是忽然叫住他，想是有要紧话同自己说。离无怙有些期待。

悲以归虽叫住了人，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定定看着他。小厮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着。

沉寂了半响后，悲以归也只是向离无怙说了“多谢”二字。

离无怙听悲以归说这一句多谢之后，便再无下文了。

他虽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若是他没回头，他兴许还会这么想，可如今悲以归叫住了他，那句“多谢”背后会否也有些许不舍？

他不想同自己的第一个朋友相忘于江湖，于是离无怙又走回他面前。

悲以归不知他回头是何意，但心中莫名紧张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离无怙走到自己面前来。

“悲兄。”

他知离无怙转身回来，大抵是和自己郑重道别的，无非是来和自己说些保重，后会有期的话。

可离无怙却是问他，“不知悲兄家住何处？待我安顿下来之后定去探望。”

听他说的这样斩钉截铁，悲以归心中熨帖许多，“我住......”

“咳咳咳......”

身旁小厮忽然的咳嗽声打断了悲以归。悲以归这才想起他对离无怙并不是可以坦诚相待的。

“我眼下暂时寄住亲戚家中，多有不便。不如离兄告诉我你的落脚处，我去探望你好了。”

“你探望我？”

离无怙低头看了一眼悲以归受伤的脚。同时那小厮也瞧了一眼悲以归。

离无怙有些犹豫是否要告知悲以归自己落脚的地方，他怕来日悲以归登门撞上自己的师妹，应了箴言。离无怙思忖之下，正要拒绝悲以归。

“我暂无住处，受人之托来此处送家书，至于之后去往何处......”

他此行目的是为寻羽化丹，途经此处不过是顺道为明远送家书，日后去往何处还不知晓。

话说到一半，却见那悲以归眉心紧拧，离无怙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