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惊蛰，春雷乍动，蛇虫鼠蚁地面爬行，民间熏艾驱霉，打小人。

修真界倒无这打小人的习俗，然而一声春雷响彻天空，昭示着风雨欲来，也不知会引来怎样的“祸端”。

此刻鼎鼎有名的云凌阁，便被乌云笼罩，散发着不详气息。乌云之中滚雷轰动，猝不及防，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云凌阁的大殿，其掌门忧心忡忡立在大殿之中，正对着殿中琉璃罩，愁眉不展。

那琉璃罩上流光溢彩，且摆放在正殿之中，周围又设下各类阵法，闲杂人等轻易不能靠近。

如此阵仗，一般人瞧了还以为这琉璃罩中收藏着什么奇珍异宝。可走近了瞧才知，那琉璃罩中悬浮着的并非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颗转动着的眼珠。

掌门站在琉璃罩前，对着这一颗日渐浑浊的眼珠说， “这巡睽眼的能力日渐式微。难不成，是镇压妖族的时限就快到了？”

若是如此，得早做打算了。

掌门不禁要问垂首站在身后的三位徒弟，“若是当年祸事重演，我身为云凌阁掌门，为镇妖族祭身自是当仁不让，你们身为云凌阁的弟子，可有觉悟？”

此话一出，身后三名弟子，居中站着的那位却是身子一抖，似是对自己师父口中所说的祭身之事有些害怕，为首站着的弟子瞥他一眼，上前一步同自己的师父说，“师父，不必担心。饬儆钟不是并无动静吗？”

说着，殿中几人纷纷看向偏殿吊着的那一口大钟。此钟为警戒之用，若是妖族异动，此钟便会发出异响。

“况且也还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水天汀会派人前来相助。”

掌门奉冕回头瞧了一眼说话弟子，又看向他腰间所坠的双环钱币，不禁问道，“怎么？钱殷你是测出什么了？”

唤做钱殷的弟子垂首答道，“是。前几日我的双环币有响动，而后当天夜里我便梦见了.....”

钱殷话说一半，忽然停住，掌门催促他，“你梦见什么了？”

钱殷抬头看着掌门，“梦见水天汀派人前来。”

“水天汀？”

三师弟齐梢却是嗤笑道，“水天汀那缩头乌龟？怕不是你弄错了？”

三师弟这话虽说得不大客气，但掌门未曾阻止。

钱殷上前一步一拱手同自己师父说道，“师父，这是双环钱币让我梦到的。”

掌门闻言沉思片刻说道，“你这法器非同一般，说来也是一宝，在我看来是可与水天汀三宝媲美的。”

“掌门，您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这水天汀有什么本事，不过缩头乌龟一个，我云凌阁的人与法器自是高他一等的。”

小徒弟话说得狂妄，可掌门并未斥责，想来平日里也是对这小徒弟倍加宠爱的。

“既你算出此次水天汀会派人前来参加祭典，那此次祭典便由你负责吧。”

备受宠爱的小徒弟不曾想到掌门会做此决定，大声道，“掌门！怎么可以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这个外人！”

掌门终于呵斥了他，“什么外人，这是你大师兄！”

齐梢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可......”

“好了，别说了，此事便这么敲定了。”

掌门显出一副疲累的姿态，他挥了挥了手让三位徒弟退下。目光在那位一直没说话的二徒弟身上停留了片刻，先时见他因谈及献祭而害怕，此刻见他并未为自己据理力争，不免有些失落。

殿外，尚未离去的师兄弟三人看一眼刚砸下雷的天空，天上乌云密布，然而他们三人只以为这乌云是三月之故。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并无下雨之势，钱殷抬脚正欲走，却见有人抬起胳膊拦住了他。

是齐梢拦住了钱殷并警告他，“你不要以为掌门将祭典之事交于你操办，你便能做下任掌门了。我们虽叫你一声大师兄，可你别忘了，你进云凌阁的时间尚浅。论资历，掌门之位轮不到你！”

钱殷并未理睬齐梢，自他拜入掌门坐下，齐梢这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是以并不在意。比起齐梢的话，反倒是头顶乌云让他觉得气闷压抑。

见钱殷并不搭理自己，齐梢拉着自己的二师兄扭头就走，并且不忘宽慰自己的二师兄，“师兄，在我心里，只你一人在我之上，旁的我都不认。”

一直不曾言语的二师兄言恂此时终于开口道，“你刚听见了吗？掌门刚刚提起以自身为祭得道事。”

齐梢楞了一下，随即宽慰他，“我看此事不曾严重到此等地步，且刚刚不是说了水天汀的人会派人前来。”

此话并未起到宽慰之效，言恂还是仍旧神情晦暗。

到得云凌阁祭典那日，前来参与祭典的修仙门派络绎不绝。乃因云凌阁先辈以自身为祭，镇住妖族，此举可谓大义，是以如今云凌阁能在众门派之中称首。如此，云凌阁祭奠先辈之事，便已不是一家之事了。

岑寂峰的掌门赵玑携徒带礼早早到得这云凌阁，他们到时，云凌阁的弟子还在收拾正殿。

其徒邗希不解，问起自己的师父，“师父，我们是否来得太早了些？咱们岑寂峰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今日到得这般早，在别人看来恐有巴结之意。”

赵玑却说，“我昨日收到消息，此次云凌阁祭典，水天汀会派人前来。”

“水天汀，你说那缩头乌龟水天汀？”

邗希不免惊讶，以至于忘记询问自己的师兄这消息来源。

虽人人取笑这水天汀是缩头乌龟，但人人又惦记水天汀，乃因这水天汀有三宝，一为斩天戟，又有羽化丹。且不说那斩天戟是如何厉害的武器，单那羽化丹听其名便知这是可让人飞升成仙的宝贝。

想当初，女娲临水照影，仿己捏人。可这世间万物，女娲哪里又会一一亲手所捏？便有女娲甩泥成人的传说。

但这泥点化成的人与女娲亲手所捏的又如何能比拟？如此便有了三六九等之分。

而后天地分上下界，那些女娲亲手所捏之泥人，为先天生灵，居上界为仙，而其余落地泥点所化出的万物，便居下界。

是仙还是人间俗物，其实这都是定死了的。正如出生是人还是猪一般。若是从下等变上等，由人成仙，就如同造把登天梯上天一般，痴人说梦。可即便如此，世间之人对修仙一道仍旧是趋之若鹜。不问世间之事，一心修道成仙，渐渐各成门派。

可他们也心知，肉体凡胎飞升成仙，如何艰难。如此，水天汀的这一枚羽化丹便人人垂涎。水天汀便藏得隐秘，且当年与妖族大战，云凌阁前任掌门亲自去请，水天汀都不为所动，竟是一点助力不帮，为此得了个缩头乌龟的名号。

“这水天汀藏得隐秘，向来无人得知其所在，如今他水天汀中人出山，到时可跟上他们探寻一二。”

邗希心里清楚，自己的师父是想要得到羽化丹的下落而邗希自己在意的却是水天汀中的最后一宝。

这水天汀三宝，器具丹药各占其二，最后一宝，却是一人。此人能成传奇，只因传言此人乃仙人托生。修仙门派，谁人不想飞升成仙，此人倒好，一句传言仙人托生，直接高众人一等，能够拜入修仙门派的弟子又都是天赋异禀非同常人的，何人甘心屈居人下？

是以比起那羽化丹，年轻的邗希更是在意水天汀那位仙人托生的弟子。

“好了，齐梢来了。”赵玑提醒邗希，“你随我上前招呼。”

齐梢早早来到正殿，并非有心来帮钱殷，实是不放心钱殷会借此机会宣扬自己被掌门认可，特来盯着，却不想竟是遇上了岑寂峰的掌门，少不得要寒暄两句。

“此次祭典倒是与往常一样办的井然有序。”

赵玑不过平常一句，齐梢听了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我看此次祭典倒是办的乱七八糟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故意挑刺，刚巧这时候被齐梢瞥见有一盆古怪绿植置于正殿侧门，借机发作道，“谁把那丑东西放那儿的？！真是和人一样，不成体统！”

待齐梢走后，邗希不免嘀咕，“这齐梢太蹬鼻子上脸了。”

他师父赵玑说道，“他不服他那大师兄钱殷是众人皆知的事。”

自与妖族大战之后，云凌阁掌门便自带镇压妖族的责任，若是哪天镇住妖族的阵法失效了，那云凌阁掌门必须挺身而出，献祭自身，稳住阵法。是以，云凌阁掌门从不收徒。可忽有一日，掌门竟从外头带回一人，收做自己的入门弟子，此人便是钱殷。

此等大事，云凌阁中弟子对这半路出家修行的大师兄，好奇有之，愤愤有之，但更多的却是看不透掌门的用意。

邗希听明白其中缘由之后，对这钱殷也有些好奇起来，既能被云凌阁掌门破格收入门下，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他正这么想呢，忽见两三人自经过正殿侧门。

“师父，那人便是钱殷吗？”

赵玑循着邗希所指看去，只见钱殷领着两个身姿卓尔之人避开众人目光，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赵玑立时反应过来，“快，徒儿，你快带着探灵针跟上去，那两人是水天汀的人。”

邗希立时点头，悄声跟了上去。只是他们发现了水天汀来人，一直盯紧了钱殷的齐梢自然也发现了，齐梢先他们一步追了上去，邗希只得闪避身形，以免被发现，恰好就躲在了那盆齐梢说丑得离奇的盆栽旁边。

齐梢原想以这丑盆栽为借口找钱殷麻烦，却是发现钱殷正和两个不认识的人说着话，他猜这是水天汀来人，正要上前，却是忽起一阵风朝他劈面而来。

此风并不强劲，只是迷了一下他的眼睛，而后等风过去，他抬头瞧了瞧天，“今儿这天怎么感觉......有些怪？”

头顶乌云遮天，让人有股不祥之感。齐梢看了一阵这天，越发觉得气闷压抑，这份压抑拱得他原本不平的心境愈发躁动起来，于是齐梢拔脚便要去找钱殷。

“慢着！”

齐梢叫住那二人，二人回头之际，齐梢细细打量着他俩。

这二人乍一看皆是一身素白衣裳。齐梢一时之间竟是看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传闻中仙人托世的那一位。

钱殷知晓齐梢来者不善，忙说道，“水天汀这两位师弟低调奉命前来，是帮助掌门稳住巡睽眼的，你万不可怠慢！”

可齐梢仿佛不曾听到他的话般，见水天汀二人停住脚步，他气势汹汹上前。

“齐梢！”

钱殷欲要喝住齐梢，然而齐梢哪里是他能唬得住的?

齐梢边走上前，边说道，“听说水天汀的师兄弟们皆是不出世的人才。难得遇见，我倒想讨教一番。”

齐梢说着话走上前，待他到得那二人面前之际，不等对面回话，立时拔剑，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这二人之中看着年长的那位倒是镇定自如些，可脸嫩的那一位似是被齐梢这架势吓到，竟是害怕的“啊”了一声。

就因他这一声，身旁年长师兄担心他受伤，无奈出手，用怀中之剑来挡齐梢的这一下。齐梢却是因对方挡这一下连退数步。

躲藏在远处的邗希见水天汀的人出手，拿出师父给的探灵针来，用这探灵针记住水天汀之人的气息。

齐梢拿剑的手麻了麻，剑身发出“噌噌”翁鸣，齐梢也冷静了下来。他有些奇怪的想，我这是怎么了？

他素日虽有些冲动，但也不至到这般境地，竟是二话不说便出手伤人。

手腕上的麻苏感尚未散去，这似乎是在提醒齐梢，刚刚那位出手的人，非比寻常。

这水天汀的人果然一个个深藏不露。

齐梢不动声色的收剑入鞘，“不愧是传说之中的仙人托生的人才啊。”

钱殷欲要说些什么，“齐梢，这二位是......”

对面人却先解释道，“这位师弟怕是误会了，我并非仙人托世，仙人托世的是我二师兄。我排名十九，身旁这位是我师弟，排二十。说来惭愧，我们水天汀人少，便只有这二十名弟子了。”

齐梢一听这话，脸色十分难看，他水天汀的末流弟子竟是轻易化解了云凌阁上等弟子的招数，这岂不是在打脸？

齐梢有些咬牙切齿得说道，“好一个水天汀！”

说罢便甩袖走了，钱殷尴尬得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对面人却是说，“钱师兄不必送了。我们这便走了。”

“远来是客，你们不便留下参加祭典，好歹让我送送你们。”

“钱师兄操持祭典，只怕事务繁多。而且钱师兄贵为云凌阁大师兄，如此镇重地送我们这种无名小卒，只怕会引得旁人好奇。”

钱殷如何不懂对方话中意思，这水天汀平常就不出世，此次来人也是避开众人耳目悄然前来的，他们自然也是不想走时被人发现行踪。

“那我便不送了。”

说罢双方行礼道别，钱殷目送他二人走远，便也转身离去了。

见钱殷回头，躲藏在不远处的邗希侧身避了避，碰着了身旁那株丑盆栽，这丑盆栽的叶片如害羞草一般瑟缩了一下，而后落下一片来飘进邗希袖中。

从云凌阁出来的水天汀二人预备就此打道回府，跟着他们的邗希却见他们不曾用怀抱之剑御剑飞行，而是那位十九师兄唤出一把剑来，邗希见他二人同乘一把剑，旋即唤出自己的佩剑来跟上。

起初跟得还算顺利，邗希见前面两人并不曾发现自己紧随其后，只觉这二人资质寻常。他师父让他跟踪水天汀的人自然是为了那羽化丹，可邗希却是想着传说中仙人托生的那一位。

浑然不知被人跟踪的两人只觉这趟出行十分轻松，十九正摸着怀里的剑颇有些得意的说，“明远你刚刚都没看到他的那表情。还好师父给了我们他的佩剑，哼，看他们以后还叫我们水天汀缩头乌龟。”

原来这剑由水天汀掌门注灵，吩咐他二人带去云凌阁，转灵于巡暌眼，可使其维持一段时间，同时在剑上施法，既保护这出山的二人也防他人跟踪。

正紧贴着十九的这位弟子，俗世名字乃叫明远，因刚入门还未习会功法，连御剑飞行都不曾学会，刚刚齐梢那架势着实把他吓着了。他虽还未开始正式修行，可也知自己刚刚有失稳重，颇有些担心的问起自己的十九师兄，

“师兄，我们刚刚那样回去掌门会不会责罚？”

十九回得有理有据，“你修行时间尚短，又并未筑基，如何能遭他她那一击？”

明远心中其实十分感激他的及时出手，此刻又听他这番安慰，只觉这位十九师兄十分好说话。

明远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而后咬唇思索再三，终是提出自己所想，“十九师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了，我想回家看看。”

十九听闻此要求刚想回头同这位刚入门的小师弟说些什么，可怀抱之剑忽然抖动，这是在提醒十九，他们被人盯上了。

十九皱眉，灵剑只是抖动却不曾出鞘前去阻拦跟着他们的人，只怕此人非比寻常。再三衡量之下，十九倒是想出了个主意。

“好啊，我这便同你回家看看。”

见他同意，明远顿时展颜，十九瞧着心中稍有愧疚，他其实只是想借俗世浊气来掩盖踪迹，并非真就同意明远回家一趟。恰好落地前，十九探头瞧见恰见一队人马进到城中吹吹打打颇为热闹，便与这一队人随行进到城中。

已做好打算的十九拉着明远落地，与这一队进城的人马同行，刚一进城，借着街市往来人多，十九当即施了隐身咒，隐去身形。

一直紧随其后的邗希落地之后一时寻不到那二人的身影，正要闭眼沉气以心眼来追寻那二人的真气，然而却忽然被人打断，“这不是邗希吗？”

原来这一队进城的人马是雍城来使，来到此处下聘的。而雍城城主与邗希师父交好，此时遇到少不得要与对方寒暄一方。

待邗希打发走了人，此时再要施法探到那二人踪迹已为时未晚。他又急忙从怀中拿出师父给他的法器探灵针，可集市往来之人太多，俗世污浊，这探灵针也有些失灵。

正当邗希失望之际，一声叹息却先他表态。邗希立时警惕起来，环视四周，“谁？”

无人应答，邗希一时有些拿不住刚刚那一声叹息是否是自己错觉，便是这时，手中探灵针忽然有了反应。邗希立时忘记这个插曲，跟着探灵针的指引向前。

不知是当时离得太远灵气吸取的并不充分，还是身处这鱼龙混杂的集市之中的缘故，这探灵针便有些瞎指路。

指着指着竟是将他带到一处卖面人的摊贩前。

摊贩热情的询问道，“客官，买个面人？”

邗希并不理会，转头要走。

“客官，可在找两个粉面小子？”

邗希听闻此话方才止步回头，那摊贩笑着为他指一方向，“我瞧他们往那边去了。”

说罢再一摊手，“客官买个面人？”

邗希并未买面人，但却丢了一锭银子给这摊贩。

有了摊贩指路，再加上这探灵针，邗希重又跟上了二人。

此时十九正和明远说明情况，“师弟，我们被人盯上了，出门时，掌门再三交待过，我们水天汀的人出去极易被心怀不诡之人盯上，若是察觉异样必须立即返回”

明远自是知道轻重缓急，便没多说什么，而十九察觉刚甩掉的人此刻却又追了上来，只有加快速度。

先写一章，第二章不知道啥时候有，社畜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