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一路畅通，反倒是离开的时候，落阳说什么都要去找一下明游“出生”的道观。

明游看着他在荒山野岭窜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眼神日渐心虚，好在落阳没注意到。

月老的地盘，除非有他带路，或者是月老提前开放出来，否则旁人是进不去的，他那个扫地的阵灵，用的可是天宫的阵法。

最后落阳没办法，有些郁卒地领着明游踏上了去往中域的路，路上又开始了磨砺剑法的缺德行为。

但是再一次在最后关头被从天而降的灵力碾碎了面前的妖兽，明游抹了把脸，神色很是漠然，抬起头向着虚空问：

“六师伯，你再抢我妖兽我就不客气了。”

路上半个月，沿着山脉前行，但凡是修为高上他那么一点点的，最后都落到了落阳手里。但他是个剑修啊，越战越强才是剑修的修行之道，天天跟守着什么脆皮宝贝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这段时间别说是生死关头突破一下了，他皮都没破过一下，顶多也就是脱离或是灵力耗尽罢了。

这还历练个屁！

落阳落地后对上明游满脸血迹，有些心虚，但是也有些冤枉。

“我下次控制一下。”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已经练虚被抢了六个妖兽了，明游对对战已经提不起兴趣了，转身走到树荫处坐下，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后开始打坐恢复。

等到他睁开眼睛，妖兽已经被落阳处理干净了。

妖兽的血腥味会吸引来附近的其他妖兽，他们需要离开这个地方了，重要的是，他已经跟这头妖兽打了两天两夜，该洗个澡吃点东西了。

养成了一天三顿的习惯之后，明游至今也没有辟谷，顶多就是在遇到没空吃饭的时间里，给自己塞一枚难以下咽的辟谷丹将就一下。

药效消失后还是会饿的。

找了个荒僻的瀑布，落阳背对着瀑布整理在这段时间的战利品，明游拖着沉重的身躯走进水里开始搓洗。

等到明游醒来时他躺在落阳腿上，耳边还是瀑布的水声。

对上视线后明游愣住了，半晌后明游坐了起来，沉思道：“我睡着了？”

“是晕倒了。”

落阳给明游披上一件氅衣，毛绒绒的领子显得明游更多了两分温和。

明游回头看去，听洛阳说：“你累了。”

明游有些惊奇，多稀奇啊，他会累？往常只有心累的，身体只有受伤才会显出疲态，现在只是这种程度他居然就累了？

落阳抬手拍了下明游背上，没好气地说：“你以前不过是幻化出的身体，当然没多大感觉，现在却是实打实地有一具肉-身，现在肉-身和你的魂魄正在融合当中，本身就会带来一定的负担，你还不要命地专挑比你修为高的妖兽去下手，会累是一定的，要不是我及时发现，险些溺死在水里。”

明游理亏，想想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纸袋递过去，里面装的是肉脯。

明游不好口腹之欲，但是落阳偏好那些甜腻的，也好酒，要不是现在手上的存货都在明游手里卡着，明游都怀疑落阳下次是不是带着一身酒气横冲直撞。

没醉过，但是喜欢借酒劲撒疯，八头白泽都拉不回来的犟种。

落阳结果肉脯往嘴里塞了一片，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明游看了一眼头顶的星空，“是不是快到了？”

“嗯。”落阳盘腿坐着，转了个身靠在明游背上去了，“抄的近路，还是比较快的。”

明游撑了下地面坐稳，一双陬色的瞳孔古井无波，身后传来慢条斯理咀嚼的声音，明游调整了下姿势，五心向天，闭目养神。

灵气在四周被牵引，落阳吃着东西感受了下四周的灵气浓度，抬手布下一层结界，然后探手在明游腰间摸上他的乾坤袋，取出了一壶酒在手里。

有酒有肉，满天星河，舒坦。

舒坦完了眼睛一闭，靠在明游背上呼吸渐沉。

良久后，明游从入定中醒来，远处的山峦覆盖着苍白的雪色，四周荧光灼灼一片白。

冷水洗了澡，这会儿也捂热了。

偏过头看到的是落阳发髻上的簪子，收回视线又看向了远方，一声不吭地坐着，只是稍微挪了下姿势，让身后的人靠得舒服一点。

明游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截绿色的茎杆，已经干瘪了，但是依旧笔直。

这是他吸收的石蒜花的茎杆，被落阳捡了回来。

怎么看这都是一根普通的东西，但是普通石蒜花在混沌里可没法生长。

明游抬手按了按眉心，他可能需要一个脑子？

算了。

明游将手上的东西投进了一旁的溪水中，不再投注视线关注。

既然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出来与寻常有什么两样，那便只当是寻常好了。

明游闭上了眼睛，再次挣开时，天光已经逐渐发亮，身后人的呼吸也在同一时间短促了起来。

颠了下肩膀，“起了。”

落阳坐起来抻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接过明游递来的小刷子和粉膏开始洗漱，二人简单煮了锅鱼汤喝了就御剑离开了山脉。

落阳管不住自己的手，明游也管不住自己磨刀霍霍想切磋的心，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干脆直接去天机阁。

等到了万族城外，二人落在路上，抬头看向前方人来人往的城池，落阳眉头一皱。

“万族城，万族印？他们有什么联系？”

明游拍了拍飞乱了的衣摆，扯了把肩头的氅衣，“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入了城，找到富丽堂皇高门大院的天机阁，被弟子领进了院中，明游看到那个一身玄服盘坐蒲团的玄暮时，越看越觉得恍惚，简直像是看到了那头讨人厌的白泽一样。

“阁主。”

落阳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明游抬手抱拳。

玄暮手上把玩着青蛇，抬起头，“你们来了，坐吧。”

二人坐下后，玄暮一句废话没有，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印放在案上。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万族印。”

落阳看着这枚眼熟的玉印，嘴角抽了下，“若是没看错，这是天机阁的传承之物。”

“是。”玄暮点点头，说话慢悠悠的，语气也像极了他师父那个神棍。

“万族城本就因为天机阁而建立，天机阁却是因为万族印而建立的，从一开始，天机阁就是为了守护万族印才存在的。”

“那阁主就这么给出来了？”

落阳看着面前的玉印，仿佛看到了一个烫手山芋。

玄暮语气很淡，道：

“天机阁创建至今已上万年，便是失了万族印，也不会就此倾倒。所谓的玉印是传承法器的事情，不过是我师父放出去的消息，若真是靠着一枚玉印就能定下传承之人，师父也不会等了我上万年才坐化。”

落阳点了下头，“明白了。不过天机阁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天机阁想要什么？”

玄暮说：

“天机阁要的东西，剑君给不了。”然后在落阳沉下的眉眼中转过脸面对着明游，道：

“只有你能做到。”

明游盯着玉印，沉默了半晌后才问：

“你要什么？”

“打开飞升通道。”

明游心里一梗，这还真是他的任务……

天道归位，通道自然就开了。

于是明游有些纠结地轻声道：

“我……努力？”

“噗！”落阳喷笑，腰上被拧了一把，脸色扭曲了一瞬后憋了回去，将玉印捞起来，转了一圈后发现四方的玉印上刻的就是歪歪扭扭的石蒜花，地步纂着“万族”二字。

万族……

“四万年前，当真有万族？”

落阳将玉印递给明游，然后问了玄暮一个问题。

玄暮想了想后回答道：

“我本来是不知晓的，但是曾记得师父很久以前曾经提起过，当年那个大争之世，确实是百花齐放，至于人间究竟有没有万族，或许如今只有这枚不会说话的万族印知道了。”

明游将拳头大的玉印在手上盘了一圈，试探着将一滴血滴在了底部的纂刻上，下一刻，只见玉印发出一阵赤红的光。

落阳瞬间转头，抬手接住了明游倒下的身躯，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指尖有些颤抖着给他擦去，视线有些冷凝地看向玄暮。

玄暮头都不转，说：

“等着就是了，这对你而言，或许算得上惊喜。”

“什么意思？”落阳按住正在抽搐的明游，身上剑意已经蓄势待发。

“万族印里装的是情根。”

落阳差点滑了手。

“什么东西？！”

“我只听师父提过一次，万族印里，是被师父捡回来修复好，又塞进去的一缕情思，至于是谁的，从哪来的，我便不知晓了。万族印最开始只是一枚印章罢了，没有别的用处，不过时间久远了一些。

既然明游能吸收，或许就是明游的也不一定，反正他本来也没有，补上缺失的罢了。”

落阳看着慢慢停止挣扎的明游，将人抱回来施了个净尘诀，抬手攥住手腕，感受到的是强健有力的心跳。

比起万族印里是情根，落阳更加在乎另一件事：

“明游为什么会没有情根？”

玄暮摇头，站了起来，面上覆盖眼睛的黑纱闪烁着淡淡的流光。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等到今夜满月落入庭院，你或许能看到那个能解答一切困惑的故人。”

落阳问：“谁的故人？”

玄暮不说话了，抬脚就离开了庭院，走出去后落阳便失去了他的踪迹。

明游身上的气息尚未稳固，最好是不要移动，这个院子的灵气很足，明游现在正好需要。

于是落阳当真在院子里抱着人坐到了天黑。

在月光照到明游身上的时候，落阳看见从明游身上漫延出一道灰蒙蒙的雾气，脱离躯体后在一旁凝聚出一道青衣的人影，背对着二人。

“你是……崔由？”

青衣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明游如出一辙的脸，但是比明游更加成熟锋锐，视线落在落阳身上，又一瞬间的恍惚，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后山的辛夷花……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