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周辛瑞浑身酸痛着醒来，这次他没有背对着余季，他就躺在余季怀里，鼻尖对着鼻尖。

余季还在睡，他闭着双眼的样子看上去懵懂无害，全然没有昨晚的疯狂与恶劣。周辛瑞凑上前去，在他脸颊轻轻吻了吻。

周辛瑞缓慢起身，还没挪动到床边，就被余季拉回了床上，炙热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周辛瑞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某些身体变化也毫不掩饰，在自己跟着沉沦之前，及时叫停，“余季，你是不是……”

余季停下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周辛瑞本想说，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他明明记得抗精神病药物会影响那方面的功能，为什么余季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但这话，他不好说。

听到卧室传来响动，火腿肠在外面激烈地挠门，喵喵喵地叫个不停，语气别提有多委屈了。

周辛瑞被它叫得愧疚，伸手抵住余季试图往下压的胸膛，拒绝的意思很坚决，“火腿肠饿了。”

余季不接受这个理由：“饿一会儿没关系。”

周辛瑞想反驳，你那是一会儿吗？他想起自己昨晚像一个手办娃娃一样被余季各种摆弄，感觉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余季把头埋在周辛瑞肩窝处，正要继续，听见他小声说了句“痛”。

于是，偃旗息鼓。

余季起身打开了卧室门，火腿肠一看来人是他，理都不理，直接往里闯，“咻”一下跳上床，踩在周辛瑞身上。

若是往常，周辛瑞很乐意纵容，但今天他的身体实在是有心无力，承受不了火腿肠的重量，“哎哟”一声，朝火腿肠叫了句“祖宗”。

余季只好武力镇压，把火腿肠扔出门外，让周辛瑞继续在卧室里休息。而他自己，给火腿肠添了粮换了水之后，就到厨房去做早餐了。

周辛瑞默默在心里想着，看来以后自己得锻炼身体了，明明昨晚主要出力的人也不是他，为什么今早起不来床的却是他？

幸好今天是休息日，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工作。

在家躺了一整天，周辛瑞总算是缓过来了。

七月底，余季收到张主任发来的消息，说打算在下个月医师节的时候发布一条短视频，展现急诊科医生的工作日常，问余季是否有空去科室拍摄相关素材。

余季当即推掉了目前还在谈的其他工作，把手里现有的活忙完之后，专注于这一次的拍摄。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余季几乎住在了急诊科。

在他的镜头下，每一位医生都是生动而鲜活的，不只是医院文化墙上的简短文字就能概括的。

有临床经验丰富的张主任，作为科室的老大，他训人时毫不留情，让被训的人恨不得钻进地缝，印象深刻得再也不敢犯同样的错误。但同时，张主任也是科室最坚固的后盾，每当有其他医生处理不了的问题时，找张主任准没错。大家尊敬他，又畏惧他。

有身体娇小但脾气火爆的杨医生，她收到的锦旗很多，收到的投诉也很多。她除了是一名急诊科医生，还是一位母亲，她有时会后悔选择这个职业，总是试图找到工作和家庭的平衡点，辞职信早已写好，一直放在办公桌上，但一次也没有交过，她无比清楚她热爱这个职业。

有性格腼腆的王医生，他私下里话很少，但每次面对病人时，总是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所有的注意事项说上三遍才罢休，年轻病人觉得他唠叨，老年病人刚好喜欢他这样。

……

还有刚毕业一年的规培医生周医生，因为还没有拿到执业医师证，周医生的角色有时候和实习生差不了太多，他还需要不断地学习和成长，去经历任何一名医生都要经历的过程。

人们常常以貌取人，病人也不例外，都希望自己的医生是高职称的专家，年轻医生不被病人信任，这是常态。自信这种东西，就是从一次又一次的误解和磨练中，慢慢生长起来的。

科室的老师们并不希望周医生成长得太快，他们需要他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从现在开始，养成良好的行医习惯。

当今医疗环境算不上好，医患关系相较几十年前也更紧张，急诊科尤其如此，当被问到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急诊科医生时，周医生这样回答。

“我的爷爷就是在急诊科抢救室去世的，虽然我无法改变爷爷的结局，可我也许能救下某人的爷爷奶奶、某人的父母妻儿、某人的挚友或爱人，我想这也是我爷爷对我的期望。”

余季看着镜头里的周辛瑞，他为他感到骄傲，也因为他而心疼。

好在今后的路，余季可以陪周辛瑞一起走下去。

余季在急诊科待了一个星期，拍摄的视频素材差不多够用了，正好今晚是周辛瑞的夜班，他本打算陪周辛瑞一起，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拍到新的素材，但周辛瑞不想他跟着熬夜，何况家里还有火腿肠要照顾，便让余季先回家了。

凌晨三点，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抢救室，往抢救室病床上一躺，大声嚷嚷着要打止痛针。

这个月周辛瑞跟的带教老师是杨老师，听到声音之后，杨老师立刻从办公室里出来，找病人要了身份证，让周辛瑞先去帮忙挂个号。

周辛瑞挂完号回来，听见中年男人正和杨老师争吵。

男人疼得满头大汗，身体蜷缩在病床上，四肢微微发着抖：“我都说了我这是肾绞痛！其他药不管用，你快给我打一针吗啡！”

杨老师给他查体，护士给他测生命体征，他完全不肯配合。

周辛瑞一听“吗啡”就觉得不对劲，正常来说，肾绞痛用不上这么强效的止痛药，但没想到的是，杨老师居然答应了。

杨老师：“好，我这就去给你开药，但你也要配合护士测生命体征，待会儿还要抽血做相关检查。”

男人一听医生松口了，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勉强答应配合。

周辛瑞跟着杨老师回了办公室，“杨老师，这个病人……”

杨老师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哄他呢，只是暂时安抚他的情绪，这个病人很可能有问题。”

杨老师给男人开了药，周辛瑞接过一看，居然是生理盐水，不是吗啡。他把处方给了护士，对方一看就明白了。

护士端着托盘来到男人床边，原本在床上躺着的男人一把抢过托盘里的针筒，往自己手臂血管里扎。

护士被吓了一大跳，一时慌乱，反应过来的时候，针筒里面的液体已经被全部注射进男人的静脉血管里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实在娴熟，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

杨老师拉开护士，当机立断报了警，又联系了医院保安。

男人躺在床上，过了几分钟察觉出不对劲，浑身上下的疼痛感毫无缓解，他仍在不停地出汗、四肢发抖，男人怀疑地看向手中的针筒，终于意识到什么，转而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医生护士，“你们敢骗我？”

男人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手掀翻了托盘，一手紧握着还残留着他血迹的针筒，看向杨老师的眼神里全是恶意。

“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好过！”

男人挥舞着针筒，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朝杨老师冲了过去。

周辛瑞下意识把杨老师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用劲推了男人一把，他听见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知道是保安赶到了。

周辛瑞握住男人捏着针筒的手臂，防止他伤人，和几个保安一起，将男人制伏。

周辛瑞看向身后的杨老师：“杨老师没事吧？”

杨老师：“我没事，多谢你，你怎么样？”

周辛瑞站起身来，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抬起自己的手臂，这才发觉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不长，但是出血了，想必是刚才和男人拉扯间不小心伤到的。

杨老师看见后十分紧张，立马拉着周辛瑞来到洗手池，“快，马上用水冲洗，挤压伤口。”

周辛瑞也明白，自己这是职业暴露了，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谁都看得出来刚才那个男人很可能是个吸/毒者。

杨老师神色凝重，立即上报了院感科，又联系检验科加做男人的传染病八项。

周辛瑞冲洗完伤口，拿碘伏消了毒，填写完医务人员职业暴露登记表，然后跟着去抽了血。

等待结果的时候，警察也赶到了科室，核查之后发现男人曾经有过社区戒毒经历，和杨老师沟通之后，怀疑男人很大可能存在复/吸的情况，立即把人给带走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检验科打来电话，说男人的查血结果出来了。

周辛瑞就像犯人一样等待最终的宣判，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男人的乙肝丙肝和梅毒都是阴性，但HIV抗体是阳性。

杨老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周辛瑞开口，要不是因为保护她，周辛瑞也许就不会职业暴露了。

周辛瑞从杨老师的表情里已经明白了，他反而笑着安慰起杨老师，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

但两个人都清楚，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刻，杨老师再次联系院感科，向市疾控中心申请预防性用药。

HIV职业暴露后的第四个小时，周辛瑞吃上了阻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