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渺忽然就笑了起来，在眼边那点灰黑的勾勒下像是春色乍现。

他无端想到了中朝天子的命令。

“若她能爱上你，那便最好了。”

舌尖无声顶住上颚，谢不渺面上笑意依旧，却显得疏离，“姑娘为何如此问？”

凤昭昭垂下眼，将视线从谢不渺脸上移开，怏怏咬了口手中还剩下许多的果子，“娘亲说我长得像她，下山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我。”

谢不渺面上的笑更浓了，甚至在不自觉中带上了分嘲意，不是针对凤昭昭，而是向着小姑娘口中的“娘亲”而去。

“在下是否喜欢姑娘，与姑娘的娘亲有何关系？”谢不渺含笑问，唇边的笑意温柔疏离，无形中散着点冷。

老头和侍卫都不由抬头看了谢不渺一眼，然后又彼此对视一眼，再一同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却又都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死装。

凤昭昭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却一下觉得手中本就不太好吃的糖葫芦更不好吃了，酸酸的，像是山上还未长好就掉下来被她捡到的果子。

所以虽然木签上的每一个果子都被她咬过了一口，但却每一个都未被她吃完。被咬过的痕迹一列排开，露出青涩的果肉，翻过去却又是完整的糖面。

凤昭昭忽然就不想吃了，垂着头安安静静将那串又大又红又圆却又被她咬了几口的糖葫芦用之前的那方帕子包好，整整齐齐放在了谢不渺放下的那块帕子旁，然后掏出了自己身上唯一一块帕子擦干净嘴，想了想后折好继续放在了那块帕子旁。

正好此时一旁茶摊处的说书先生也停下了他的口若悬河，一边扇着说书先生必备的折扇，一边给自己倒茶解渴，这就算作是讲完了一段故事停下休息了。

于是小姑娘头也不抬，低着头就开始掰自己的手指头，懒懒掉落的发丝沾在小姑娘的脸颊旁，却让人觉得小姑娘更加怏怏的，一眼瞧过去的不开心。

“所以我的爹爹可能有五个。”

“第一个，北玄国谢易之。”

“第二个，东临国藏文宣。”

“第三个，中朝天子凤祈。”

“第四个，西渊国垂钓者。”

“第五个，南昭国孟拂渊。”

小姑娘按照说书先生的顺序一个个念出来，说到最后一个时刚好伸出五根手指，白皙的小脸鼓起圆乎乎的两腮，鼓鼓囊囊的像是只小松鼠，但明显是还有些不开心的松鼠。

谢不渺视线滑过小姑娘唇边的那缕发丝，袖中的右手不自觉地捏了下，像是想将那缕发丝捋回小姑娘的耳边，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无声嗤笑了起来。

他怕是神志不清到该去见阎王了。

谢不渺这样想着，面上却含笑问，“姑娘的娘亲是鸾姬？”

凤昭昭收回手，将怀中因为她掰手指而有些掉落的剑重新抱在怀中，不解抬头，“你不知道吗？”

谢不渺心中啧了下，如墨的眉毛微挑，明知故问，“我与姑娘今日初次相见，我如何知道姑娘的身份家世？”

小姑娘气性还挺大，谢不渺漫不经心地想着，唇边却不由自主勾起了分笑。

凤昭昭鼓着两腮哦了一声，又看了谢不渺好几眼，才轻轻哼了声，像是猫儿气恼下挥出的爪子，可爱好看，却又带着攻击性。

“我叫凤昭昭，凤鸟的凤，日月昭昭的昭昭。我的娘亲叫凤鸾，我住在隐凤山上，今年刚满十六，喜欢剑，不喜欢夏天。现在要去找娘亲说的哥哥，暂时身无分文，但我以后就会有钱的，有很多很多的钱。”

小姑娘一骨碌说出来一大堆，小脸上却依旧严肃紧绷，就像是在说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样，奇异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谢不渺笑了，却也开始认认真真看着眼前满脸认真的小姑娘。

莫名的，说不出的不舒服。

谢不渺想，他果然还是有些讨厌小姑娘的，就像小姑娘讨厌夏天一样讨厌她。

“谢不渺，不渺天下人之意。中朝人士，母不详。家住凤都，今年……略大你些，不喜什么，唯独讨厌冬日。家中并无兄弟，略有些钱财，可供衣食无忧。”

谢不渺含笑开口，乌黑暗淡的眸轻轻落在小姑娘的面上。像深如暗渊的湖水，要将岸上白净可爱的小姑娘无情拉下，同他一道陷入难明的长夜。或者，就此溺毙在他的暗渊中。

老头和侍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同时抬头望天。

啊，果然是春天。

所以有些人也是真不做人，连刚刚十六岁第一次下山还没见过外面社会险恶的小姑娘都勾引。

真不做人！

老头和侍卫再次默契感叹。

凤昭昭却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只是觉得，眼前的郎君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原本被她摆脱掉的黑洞好像又一下涌了上来，要将她一口吞下。

而且……

凤昭昭的视线忽然有些躲闪，黑亮亮的眸子也有了点心虚。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后山上的那两只雀儿。

谢不渺好整以暇看着明显有些不对劲甚至躲躲闪闪不敢看他的小姑娘，勾唇笑了起来，轻轻浅浅的，像是一层纱勾着人来痴缠，声音也更加温和，像是要将人溺毙的春水。

“昭昭姑娘，你说要去找哥哥，倒不知他姓甚名谁，说不定在下正巧认识他呢。”

谢不渺温温柔柔地说，但最深处的牙却悄无声息地磨了下，像是动物在捕猎前的准备。

哥哥哥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哥哥，死了才好。

凤昭昭虽然在某些方面还不太转的过来，但她对危险的感知却是绝对的。谢不渺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凤昭昭感觉到眼前温和的郎君好像向自己露出了獠牙，像是要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一样。

但只是短短一瞬，这种感觉就烟消云散，快到让凤昭昭觉得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小姑娘默不作声，黑亮亮的眼睛在眼前好看的郎君身上骨碌碌转了一圈，才慢吞吞回答，“好像叫谢珩，应该是和你一个姓，可能是玉珩的珩，也可能是蘅芜的蘅。”

“谢珩？”谢不渺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一下好了起来，甚至有心思再拿出方帕子伸手帮小姑娘去擦鼻尖上一直未被注意到的那点晶莹糖浆，“原来你哥哥是他呀，在下与他可熟着，姑娘不若与在下一同前行？”

凤昭昭眨了眨眼，乖乖看着近在眼前的帕子在她的鼻尖轻轻碰了碰，还没等她闻出帕上的熏香是什么味道，谢不渺便又将帕子收了回去，这次却未直接扔掉，而是又从容自若放回袖中。

“你是哆啦A梦吗？”凤昭昭并未回答谢不渺的问题，而是反过来歪着头问了个让在场几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问题。

谢不渺挑了挑眉，目光从小姑娘好奇的眼睛上滑过，顺着小姑娘的话做一个谦虚请教的好好学生，“那是何物？姑娘可能教教在下？”

凤昭昭的视线移到谢不渺放着帕子的那只衣袖，像一个敬业奉献的老古板夫子，认真严肃到让人觉得可爱，“你的袖口拿出了好多张帕子。”

凤昭昭虽然未说明白，但谢不渺大抵知道那个他从未听过的词指的是何意，扬了扬眉，懒得去和小姑娘细究他到底还有多少张帕子，却还是给面子地笑了起来，眉眼带笑，那点灰黑也扬了起来，像是一同在笑一样。

“姑娘可真是博学多识。”谢不渺真心实意夸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百依百顺蜜糖教育的家长有什么不对。

但熟知谢不渺为人的老头和侍卫却忍不住翻起了一个又一个白眼，老头更是忍不住呵呵两声当场阴阳怪气了出来。

狗男人，真是死装。

也不知道是谁曾经把族中学堂的那群小萝卜头吓哭到整整半年不敢去学堂上课。

凤昭昭黑亮亮的眼睛先是顺着声音落在了阴阳怪气的老头身上，又慢慢移开，重新落到好像哪里都在发着柔柔光辉的谢不渺身上，悄悄控制住了自己像个恶龙一样想要上手去将亮亮的、会发光的宝石抢到自己洞穴的心。但那张小脸还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红了起来，不过却是因为深深的羞愧。

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

小姑娘又轻轻移开眼，看向被她放在一起的那几张帕子，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扇呀扇的，像是蝴蝶飞舞。

“你认识谢珩哥哥？”小姑娘问，因为羞愧，声音也都小的微不可闻，却又显得软软糯糯的，像是一口咬下去还能留下咬痕的软糯糕点。

谢不渺心中又不由啧了声，有点不满，是想要将谢珩那家伙的头按到他爹坟头去的不满。

哪门子的谢珩哥哥，明明是不要脸的黑心王八一个。

但谢不渺还是含笑点头，甚至看着小姑娘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出口的声音也像是蜜一样要腻死人，“是呀，我与你‘谢珩哥哥’可是老相识了，正好我也要去见他，姑娘可要同我一道去？”

一直旁观的老头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就拄着插糖葫芦的稻草棒一步一个声响，重重向山脚走去，准备收工。

妈哒，他真忍不了谢不渺这狗东西了。

谢不渺，一款占有欲极强，又死装的百变角色扮演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