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漓眼前一片一片的红色，她一下一下用衣袖擦着眼睛，衣袖越来越湿，当眼前的红蔓延到了脚边时，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老头，说好的我要给你养老的，你不能让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姜清漓用手按住王子显的腹部，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漓儿，别难过……尽快……离……离开这儿，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

王子显再也没有了力气，在听到姜清漓的回答后，缓慢闭上了眼睛。

姜清漓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流放路上她见过了许多生死，那时候她急求生路，或许恨比怕多些。而现在，更多难过与无奈。这个老头实在可爱，他会收留已是罪臣之女的姜清漓，他会像父亲一样唠唠叨叨，他也会像挚友一样真诚地赞赏姜清漓。他从不求回报，连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担心面前之人。命运总是不公，让良善之人不得圆满。

“漓儿带您回家。”姜清漓用尽全力将王子显背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家中走去。

昭王殿下应是抓住了黑衣人，路上的百姓也不再四处逃窜。四周只剩呜咽声、哭喊声。

声声入耳，渐渐跟流放时听到的声音重合起来。

以姜清漓的身形想要把王子显背回家还是有些难度，她咬紧了牙关，双手穿过王子显的腿交叠在一起，紧得勒出了红痕，可她不敢放松，汗和泪混杂在一起，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好不容易走到了家门口，姜清漓终于撑不住，腿脚一软，差点背着王子显一起摔下。突然感觉后背一轻，旁边的人扶住了她，也接过了王子显背在身上。

“我来吧，王医师也算对我有救命之恩。”顾靖接过王子显就背在背后朝医馆走去。

“王爷，你怎么在这？那些黑衣人抓住了吗？城中有人埋伏，怕是跟城外里应外合，若如此，城中百姓就危险了。”姜清漓在愣了几秒后反应了过来。自己确实没有力气，也就随他去了，快走了两步跟上他的速度。

顾靖也不看姜清漓，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这几日城中危险，没事不要出门，此战胜后，尽快离开吧。”

顾靖的身上也有许多血，看不出是他的，还是敌人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脸上左一处黑，右一处黑，一点也看不出是皇子。

把王子显安置好后，顾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正逢战时，王医师的后事一切从简吧，注意安全。”说完他转头便想走。

姜清漓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王爷，身上的伤处理了再走吧。”

顾靖顿了顿，回头看姜清漓一眼，最后边走边说：“黑衣人还未查清，时间宝贵，谢姜姑娘好意。”

姜清漓见状也不挽留，看着他慢慢走出了医馆。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城中也安静了下来，好似白天的事，都没发生。

姜清漓一下一下用干净的白布给王子显擦着，低着头自言自语：“老头，你知道吗，流放的时候，一行有十几个小女孩，走到快到青州时，人就没剩几个。她们有的是不堪受辱自杀的，有的是受不住艰苦病逝的。那时候我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活着，只要活着就不会一无所有。”

说到这里，姜清漓停顿了一下：“所以我用尽全力活了下来，一路往青州来投奔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收留我的。小时候我就看你心软，我还是用你教我认识的竹青草逃出来的呢。我记性不错吧。”

将王子显身上的污血擦干净以后，姜清漓整了整他的衣襟。

“放心吧老头，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一定会。”

然后给你报仇。姜清漓在心里说。

姜清漓抬头往窗外望去，一轮残月挂在天上，透过层层乌云，若隐若现。

顾靖的眼光从天空中收了回来，透过厚重的云，他只能看到微弱的月光。他看向眼前被控制住的黑衣人，开口说道：“你们是何时藏在城中的？”

黑衣人笑了一下，用地道的青州口音说道：“王爷，我生在青州，长在青州。最爱喝西四街王大娘的茶，最喜欢东三街李大爷的包子，最爱看城北戏班子的戏，抓我，我看是抓错人了。”黑衣人虽然双手被绑着，旁边也站了两个士兵紧紧盯着他，防止他自残，但他的姿态十分放松，像唠家常一样跟顾靖讲起了青州城的生活。

顾靖坐在堂中，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把手。此次抓住的黑衣人，除身形与孟国人相似外，其余与青州人无异。

若真如他所说，那青州城中绝对不止这一批人。顾靖开始有些担心和后怕，若不能及时抓住这批人，彼时他们里应外合，青州难保。

“把他关起来，继续审，别让他死了。”

旁边的士兵见状便把黑衣人押了下去。

青州、汴州动乱，没有顾靖想得那么简单。

不知为何，顾靖突然想到了那个跑上城墙的女孩，若不是她冒死告知，城中恐怕有更多人死于黑衣人手中。官府抄家时一个人站在府中的小女孩，那个拼命跑上城墙传递消息的小女孩，那个一声不吭背着王医师回家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拼凑成了顾靖眼中完整的姜清漓。

若无战事，或许她能活得开心些。顾靖不由得想。

青州城内，人心惶惶，大多百姓闭门不出。更有甚者，失去了对昭王的信任，认为年轻的昭王守不住这座城，想趁着此时孟国未进攻逃出青州。

城门紧闭，他们便聚在城门下大声叫喊：“昭王殿下守不住城，为何要让我等百姓陪葬，开城门，我等趁此时离开青州，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开城门！开城门！开城门！”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别无办法，只有叫喊，只有发泄，只有抓着“逃离青州”这一条生路，只有想办法做些什么，才能消解心中的害怕。

“城外孟国人虎视眈眈，万一跑出去被他们抓起来怎么办？”人群中有个瘦弱的人哆哆嗦嗦的说道。

“那也比在城中等死强，前几日城中死了多少人，大家都忘了吗？”

“对！杀出去总比等死强！”

“我等为何不敢搏一搏，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人群中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姜清漓盯着带头喊话的几个人，此时煽动百姓之人，绝非善类。

咚！咚！咚！

屋漏偏逢连夜雨，众人还未等到昭王殿下露面，战鼓声却传进了耳朵。

“孟国人又打过来了，快趁此时逃出去！”带头之人高声喊道。

百姓情绪激烈，一窝蜂像城门跑去。守城士兵赶紧阻拦，但又不敢真的伤了百姓，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咚！咚！咚！

战鼓声阵阵，敲急了每一个人的心。

姜清漓默默躲到一边，试图记住刚刚带头煽动百姓情绪的几人。

“诸位！”

坚定的声音从城墙上传下来，昭王殿下穿着将军服，手里拿着作战用的弓箭，一步一步走下来：“诸位，敌军不退，我军不退，我与青州城共存亡，我与各位共存亡，我们的将士正在前线拼死守护大家的安宁，还请大家冷静下来，城外孟师来势汹汹，若此时逃出，难免沦为战俘。”

年轻的昭王漏出了与年龄不符的一面，姜清漓仿佛看到了他在朝中立生死状的一幕。

“昭王殿下乃皇室将军，出征之时，昭王殿下便立下生死状，不破青州、汴州，誓不回京。我相信昭王殿下，作为青州百姓，我与殿下共守青州。”姜清漓站在人群最后坚定又有力的发声，视线直直地落在顾靖身上，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撑。

顾靖四处看了看，寻找发声之人在何处，在看到姜清漓后，对她点了点，再也挪不开视线。

“对呀，昭王殿下是当朝立下生死状来的，再怎么说，圣上也不会让他的儿子死在青州。”

“有道理！”

“对呀！”

“孟国人威猛高大，冲出去万一真的被抓住怎么办？听说他们善用刑具，以羞辱人为乐。”

“爹，我们回家吧。”

“青州是我们的家，我们生于此，长于此，作为青州百姓，我与殿下共守青州！”

“我与殿下共守青州！”

百姓们只是一时慌了神，没有了有心之人的煽动，再加上昭王殿下和姜清漓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们，渐渐也回过神来。此时内乱，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纷纷四散回家去了。

带头之人见状暗道不妙，转头向目光投向了刚刚出声的姜清漓。

就是这个女人，坏了他们的计划。

只见几个年轻青年默默从前排绕到了后排，试图围住姜清漓。

姜清漓也察觉到了危险，暗道不好，默默往后退，抓紧了袖子里用来防身的刀，希望不要伤及其他还没来得及撤走的百姓。

可那几个男子目标明确，迅速将姜清漓围住，掏出了藏在身上的试图朝她捅去。

既然计划被破坏了，那就让局面更乱一点。

顾靖刚准备转身回城墙上，余光却看到了一道白光亮出，直直地朝着姜清漓胸口的位置。

他立马转身拉开弓箭，朝着拿刀之人毫不犹豫地射去。

“唔……”

刀没有捅向胸口。

随着中箭之人倒地，他看到了刀捅在了她的腹部。

女主：家人们，年少轻狂啊，不懂枪打出头鸟o(╥﹏╥)o

男主：你们黑衣人怎么都照着肚子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