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初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时,孟可正在与曲娘在谈论些什么。
见她回来,冲曲娘示意,然后浅笑着站起身来迎接。
待到定睛一看,远处的人儿身上那衣服已经不成样子,下摆破烂的好似去哪里爬滚过。
宋仁初跑到院内,脚下一软往前扑去。
她落地后一声闷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膝盖吃痛,不过她早已麻木,既然已经趴着了,干脆趴着就不起了。
她大口呼吸着,嘴里骂骂咧咧:
“魏教头真是个混蛋……
这沙袋可真重……
山路怎么那么难跑……
真的是要摔死我了……
欸……欸……”
孟可见她摔跤,赶紧跑上前去查看。
她蹲在宋仁初身前,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扶,梗咽着问: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宋仁初听有人靠近,马上住了嘴。
听声音是孟可,才颇为艰难地将脑袋扭到对侧,将因着疼痛而皱起的眉放平,努力扯出微笑。
“没事,不过是跑步是摔了几次。”
孟可心疼不已。
若是一点小擦小伤,宋仁初从不会这般。
此番趴在地上都不愿起来,深怕是哪里伤的重了。
孟可拉着她的手,想扶她起来,又怕不小心伤到她。
眼睛变得红润,硕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宋仁初原本还笑着,看晶莹剔透的泪水掉到自己脸上,温热湿润的触感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赶紧坐起身来,因着起的太快,不免牵扯到伤口,顿时又龇牙咧嘴的。
见她疼,孟可更是心疼了,搀着她坐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
宋仁初慌了伸,想伸衣袖帮她擦眼泪,可衣袖偏生脏的漆黑。
伸出手掌来,可手掌还混着不少泥土。
她举了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最终还是没帮她擦去泪水。
她挪着屁股靠近,伸出双手将她圈进怀里。
身上的疼痛都没孟可的眼泪让她难过。
宋仁初:“可儿,你哭什么啊,别哭!”
孟可从未在她眼前落泪,所以她才如此慌张。
泪水掉落无声,宋仁初的呼吸倒是重的很。
她手无措地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背脊,却久久没等到怀中人的回应。
宋仁初松开孟可,看着那双泪眼,又问道:
“可儿,可是在心疼我?”
孟可微微点头,伸手摸上那张尘土满面的脸颊,略微颤抖的声音从口中逸出:
“若是你以后总这般受伤可如何是好!”
想要推翻旧王朝,宋仁初少不了要亲上战场。
战场杀戮,若只是受伤还好些。
怕只怕……
孟可不敢多想,真实的触感让她心中更加难受。
孟可:“明明是女子,你却要承受如此重责……”
“原是为了这事。”宋仁初打断她的话,将话说的轻巧。
宋仁初:“既然命运让我这般,自是不会让我受太多苦难。”
孟可听她这般说,虽像是被劝导般点着头。
但心却想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如何能不受苦难。”
宋仁初以为她放宽了心,努力忽略疼痛拉着孟可站起身来。
宋仁初:“你快擦擦你这张小花脸罢,让人看见要羞羞脸咯。”
像是哄小孩儿般的语调,倒真是让孟可会心一笑。
她轻捻着衣袖擦拭,一举一动都被宋仁初看去。
宋仁初撅着嘴似是不满,道:
“欸,可惜了我这脏衣袖,倒害我失去帮你擦泪的机会。”
孟可嗔怪地瞪了宋仁初一眼,哪知这家伙还不知收敛,又道:
“我们孟大小姐哭一次可是少见,错过真是可惜。”
宋仁初还想玩笑,见曲娘往这边走来,忙停下调侃对孟可使眼色,道:
“曲娘来了。”
曲娘见宋仁初一身狼狈,上来就在她肩上打上一拳,道:
“怎么,你抓野猪去了?”
宋仁初翻着白眼道:“还不是怪魏教头。”
要说这人,真是不经说。
这才说道魏巍呢,就见他从屋内出来。
宋仁初一见他就气的牙痒痒,瘸着腿还要大步往前:
“魏教头,你可知山路有多难跑!”
魏巍看着宋仁初连头顶都凌乱不堪,甚至还带着几片枯叶,表情依旧是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事不关己般道:“不知。”
两个字,气的宋仁初牙痒痒。
她咬着牙又道:“你又为何将沙包加重了!”
魏巍还是那副冷漠地样子,道:“出门时拿错。”
宋仁初只觉自己气的七窍生烟。
她伸着食指指着魏巍,“你……你……你……”了好半天也不见完整的话出来。
魏巍许是见她无话可讲了,打断道:
“樊先生说可以开饭了,请诸位上座。”
准备饭菜的自然不会是樊仲本人。
她为了美好生活,专门雇佣了女妇为她打扫卫生、洗衣做饭。
宋仁初这一身脏,自然是不好上座吃饭。
饭在眼前却不能即使吃,是她最讨厌的事情。
只因当乞丐时,但凡有粮食晚入口了些,便会被抢走。
所以,她看着魏巍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
她对着他咬牙切齿道:“别给我吃完!”
魏巍:“没大王您的好胃口。”
魏巍一向这副样子,平时并不见让人厌恶。
不知为何,今日却让宋仁初总想怼上几句。
许是跑累了,也可能是摔疼了,脾气不好罢。
好在孟可早有准备,知晓宋仁初要去沐浴,上前牵起宋仁初对魏巍道:
“我带阿初去洗漱,你们先用餐罢。”
魏巍点头,对二人作揖:“是。”
宋仁初被孟可拉走,可还是觉不满,嘟囔着说:
“魏教头今日让我看着好生厌恶。”
孟可曲起食指轻敲她的脑门,道:
“他教你习武一向不予余力,你不可如此说。”
宋仁初当然不会计较,只是心中有气无处可发罢了。
听孟可教导,乖巧点头:“哦。”
一推开房间门,就见有个屏风立着。
孟可率先开口道:“这个屏风是我找樊先生借的,洗完还需放回厢房。”
宋仁初:“哦。”
孟可从包裹中拿出衣服,挂在屏风上,又道:
“你身上这身该是不能穿了,就扔了吧。”
“怎能扔了!”宋仁初低头看自己的衣裳,甚至还转了个圈,“挺好的啊。”
孟可无奈地看着她,道:
“这都破成这样了,你难道会阵线?”
一听阵线,宋仁初立马挺起腰杆,毫不骄傲道:
“我自是会的,我的衣服可都是我自己缝的。”
孟可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在水池边看到的那见破烂衣裳。
上面缝缝补补不下几十块布料,这针脚一遍密,一遍稀,实在是让孟可不敢高看她的阵线活。
但为了严谨,孟可还是问道:
“那日你第一次到我家,水池边的衣裳可是你缝的?”
宋仁初自认为自己能干,笑得明媚道:
“嗯,那是自然,缝的极好罢!”
孟可抿着嘴,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肯定,道:
“是极好的,但这衣服不能要。”
没想到孟可还是要把衣裳扔掉,不满道:
“我明明可以补……”
孟可将声音拔高,道:“扔掉!”
突然变响的声音,吓得宋仁初微微一愣,机械般的点头,而后道:
“好,扔,扔,自然是要扔的!”
孟可满意点头,让她脱下衣物来。
脱衣这事,宋仁初从不扭捏。
孟可一声令下,她便手脚麻利地将衣物悉数褪下。
若是不看还好,这一看,孟可眼眶又红了起来。
宋仁初两膝盖都红肿着,小腿上有细细粗粗好几条印子,想来是被树枝绊的。
除了腿,就连腰间都有不少红条印子和淤青。
孟可看着这一身伤痛,低着头道:
“今日我看魏教头也颇有不爽。”
宋仁初见她改了立场,立马有了认同感,点头如捣蒜激动道:
“是吧,是吧,可真是讨厌呢!”
可说完又觉不妥,补充道:“但明天我就不讨厌他了。”
孟可:“嗯。”
所幸大多为红肿淤青,倒是不见有出血的地。
宋仁初整个人泡在温水里,好不舒服,还有个可以使唤的小娘子。
宋仁初:“可儿,来给我搓个背。”
说完,又想到什么,眯着眼笑道:
“可别再搓到前面了,会痛。”
听着前半句,孟可还因着心疼她,撸起袖子打算帮她搓背来着。
可后面那句一出,她将帕子重新仍水里,道:“自己来!”
宋仁初吃瘪,捞起帕子给自己擦身。
才没一会儿呢,她又开始找事情了,隔着屏风喊道:
“可儿,你进来。”
孟可此时正拿着书,端坐在桌前细读,听那人喊自己,提声问:
“何事?”
偏生宋仁初还不愿直说,只道:“你先过来。”
孟可无奈,只能先放下书来走到桶前,又问:
“何事?”
宋仁初嬉皮笑脸着,还学着妖媚挑眼,不过是学的不像,更像是眼睛进了沙子。
孟可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道:“怎么了,可是眼睛不舒服了?”
宋仁初摇头,“嘿嘿”一笑,道:“想你罢了。”
这情话,低俗的简直没一点学问。
可偏生孟可就吃这一口。
她的脸微微发红,站起身来绕道宋仁初身后,低着声道:
“我来帮你搓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