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进走后，余凡凡就再也没有快乐的时光了，每天只是吃饭、学习、睡觉。时光飞快地从指尖划过，终于到了寒假。

那是一个雪天的下午，一抬头满天的大雪飘了下来，那些纯净的白色在黄昏里显得格外安静而且温柔，一瞬间整个锦江县城静得发不出声响，只剩满天满地的雪四散飞扬，那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一寸寸抬升了地面。

余凡凡站在大雪中，就这么看着从大雪中走过来的吕进，他的头发上也落满了雪花，衬得黑色的头发显得格外晶莹，他仿佛带着身后的春天就这么走过来，余凡凡听见了内心花开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在大雪中走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两人经过的路面，留下了一串串洁白的脚印。吕进说他在被退学之后，在金老师的帮助下进入了锦江中学的普通高中，还说普通高中的学生都不怎么学习，他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下也开始堕落，成绩也没有在为民中学的时候好，还说他再也跟不上余凡凡的脚步，所以放手让余凡凡去飞，不会再是余凡凡的牵绊。

听到这些的时候余凡凡感受到巨大的失落一直在内心下坠，她也有想过他们之间的结局会是这样，可是她不愿去相信。

“吕进，你就是个胆小鬼，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的胆小鬼。”余凡凡的声音在空旷的白色世界回荡。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吕进望着远处的白色山峦眼神空洞地说，余凡凡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少年。眼前这个少年像是丧失了任何斗志的困兽，被困在了那个叫失意的笼子里。

“我不相信，我们高考后再见。”余凡凡再也听不下去了，红着眼睛跑开了，他曾经是那么努力地奔向她，让她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存在，现在却又亲自在她眼前将这份美好捏得粉碎，这太残忍了！

吕进看着消失在大雪中的背影，内心也朝着深不可测的暮色里惶惶地沉下去，他颓然地坐在雪地上，喉咙里哽咽着发出呜咽的声音，“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起！”他觉得眼睛很痛，用手抹了一下才发现一手的泪水，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一只飞鸟在上空盘旋着发出尖锐的鸟鸣声。

“为什么要跟余凡凡分手呢？你那么喜欢她，还为她……”齐正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说。

“当你看着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越来越优秀，而自己越来越跟不上她的步伐时，与其双方都痛苦，还不如放手，让她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吕进平静地说，自然的语气，没有表情的脸，看不出破绽，可是齐正却觉察出了吕进眼里短暂掠过哀伤的微弱光芒。

“这对她也太残忍了吧，毕竟你给过她那么多的温暖。”齐正仍试图劝说吕进，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出现了十七岁少年少有的稳重和成熟。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我相信她也会有一个璀璨的未来。”

看着他这么坚决，齐正也不再说什么，希望就像吕进说的，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

齐正和吕进这个寒假一起去拜访金老师，和辛然通完电话之后，才知道金老师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院里还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在医院里七拐八拐之后，才来到了金老师的病房，阳光洒在金老师的侧脸上，她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和憔悴。他和吕进进去的时候，她正对着窗户沉思，神情深邃而悠远，似乎在遥想不可预知的未来。

虽然不是什么大手术，也还是要经过开膛破肚，记得金老师讲生物时说过，人一旦开膛破肚，体内的真气就会被释放殆尽，人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精神焕发。金老师还会是以前那个精力充沛，带他们踢球的人吗？

看到齐正和吕进进来，金老师脸上绽放了久违的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本来这个假期就想拜访您的，辛然说你在医院里，我们就过来了。”齐正说着将拿来的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

金老师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果，说：“你们能来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干吗这么客气？”

“一点心意，您收下，感觉怎么样？”齐正关切地问。

“还好。”金老师微翘着唇角说。

“您帮我进锦江高中这事，真的很感谢！”吕进缓缓地说。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何况你们都是我喜欢的学生。”金老师说的时候眉眼弯弯。

齐正说了学校的许多趣事，吕进却未有只字片语，金老师从辛然那里听到了关于吕进和余凡凡的事，便也不再多言，以免让吕进徒增伤感。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齐正便要起身告辞，“金老师，我过几天再来看您。”说完和吕进走出了医院。走到医院门口，正好碰到了辛然，吕进见状，便先走了。

在医院的长凳上，辛然不住地叹气，说“我妈妈住院好几天了，我爸爸都没有来看过她。”

“发生什么事了吗？”齐正疑惑道。

“他们那天吵了一架后，爸爸就再也没来，妈妈这几天心情都不好，你们今天来看她，她的心情应该能好点吧。”辛然闷闷地说。

“怎么能这样呢？你妈妈是病人，他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让着点吗？”齐正继续问道：“那这几天饭都是你送的吗？”

“嗯。”辛然垂眸点点头，一副忧虑的神情。

齐正提议道：“那我陪你一起给金老师送饭吧。”

“真的可以吗？”辛然这几天一个人照顾妈妈，既要送饭，又要晚上陪护，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反正我假期也无事可做。”齐正求之不得，这样就能和金老师还有辛然经常见面了。

医院的病床上，辛然看着妈妈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也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使眉毛紧紧地蹙在了一起，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柔和地洒在了病房里，月光的温柔和病人的痛苦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她回想着妈妈今天的话，“我和你爸爸如果分开你会愿意吗？” 这句话让她烦躁得睡不着，自打她记事起，爸爸就很少在家里，妈妈把自己活成了超级英雄，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有时候她真替妈妈感到累得慌。

妈妈不开心的时候就坐在家里发呆，目光总是望着窗外，仿佛要逃离现实的禁锢飞向那个她所憧憬的未来。也许对妈妈来说，她和弟弟就是她的禁锢，捆绑着她无法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虽然她有不开心的时候，但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开心而拿他们姐弟二人撒气，爸爸惹妈妈不开心的时候她只是不愿意跟爸爸说话，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仍是一脸和煦。这让她觉得这个家庭其实是和睦的，不像其他家庭，爸爸妈妈天天吵架。

但这次，她可能真的对爸爸太失望了，作为女儿，她希望妈妈幸福，如果让他们重新组成家庭，她又对此充满了恐惧。

齐正每天早上八点都会准时来送饭，这让金老师充满了愧疚，“小然，你怎么能让齐正来送饭呢，你每天都在干嘛呢？”

“我……”辛然觉得很委屈，她每天都要陪夜，有时候晚上睡不好，早上就会起不来。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您到时候把早饭钱给我就行。”齐正觉得这样说应该会减少金老师的愧疚吧。

“那您先吃着，我和辛然出去吃。”齐正给辛然使了个眼色，辛然便跟着出去了。

医院附近的包子店里，齐正问辛然： “你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刚进来就看到辛然有情绪，便把她叫了出来。

辛然垂眸说：“我妈妈要和爸爸离婚。”

齐正惊讶道：“啊！就因为这次你爸爸没来医院看你妈妈吗？”

辛然叹气道：“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的事，只是坚定了我妈妈的决心。”

“那你怎么想的？”齐正问。

“不知道。”辛然哽咽道。

齐正递过来一张纸巾，“你别哭呀，如果你妈妈在这段婚姻里不开心，就应该尊重她的意见。我也觉得你爸爸不是个好男人。”

辛然抬头讶然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凭男人对男人的直觉。”这句话让辛然破了防，突然有点想笑，“你才多大点人呢？”

“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大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们分开或不分开，你都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不会因为这个不爱你呀！”

辛然撇了撇嘴说：“我觉得我爸爸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在我小的时候老是打我。”

齐正沉吟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挨我爸的揍，这并不代表他不爱你啊。”

“你不知道，他打人的时候有多恐怖，反正我到现在都感觉我对男人有心理阴影，觉得他们都是像我爸那样的人。”面对眼前这个少年，辛然不知不觉间将她心中这些从来不给别人说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齐正惊愕道：“所以说，你对我若即若离都是因为你爸？”

“……”辛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喝面前的紫菜汤，好像说了这么多，早饭倒是没有吃几口。

吃完早饭，齐正抢着要付钱，辛然看了他一眼说：“你家又不宽裕，还是我来付吧。”

“男生怎么能让女生付钱呢。”齐正还是抢先一步，把钱付了。

一周时间过去了，这天是金老师出院的时间，金老师的老公突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她头都没回就走出了医院。齐正心想，这个男人等金老师出院了才来是要接她回家当保姆吧。他也没有理金老师的老公，拎着包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用余光看到男人错愕而惊讶的表情，而前面的金老师则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金老师，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齐正犹疑道。

“去我妈那里。”金老师毫不迟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