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B市不同，即使是盛夏，A市的空气也是干燥的。

林也下飞机时，他本以为会有一股潮湿厚重的热浪扑面而来，但是迎接他的却是被阳光炙烤过的空气，以及淡淡的独属于杨树的清香。

站在原地，林也头一次感觉到有些茫然。在给自己的漫画找素材参考的时候，他偶然注意到了A市的旅游宣传片，那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王国，与常年夏日炎炎的B市截然不同。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雪了。

偶尔任性一下，或许也没事。

林也跟着人流往外走，刚到出口，便看到一位圆脸青年对他打招呼，“你就是林也吧！”

圆脸青年笑得很是热情，接过了林也手中的行李便带着他向机场外的出租车停靠点走去，中间似乎还嘟囔了一句，“林海老师说他侄子是人群中长得最好看，没想到还真是啊……”

林也没有说话。

上车后，圆脸青年坐在副驾驶上，报了个“A大附属医院”的名字后，便扭头热络地和林也闲聊。

“同学，你为什么来A市啊？”

林也看向窗外，道路两侧是向后飞驰的丁香树，丁香花的花期早就过了，所以现在只能看到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肆意舒展着。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但是他还记得，丁香花叶子的汁液，是苦的。

良久，林也才回复，“因为我想看看雪。”

此话一出，司机师傅顿时兴奋了起来，他原本看到一个这么漂亮的青年，还以为他是明星，一直都不敢说话，这下好不容易有个话头可以供他接上，他立刻滔滔不绝了起来。

“要说这看雪啊，来A市还真是来对了，不过现在是夏天，没雪，但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林也侧着脸静静地听着师傅在那里谈天说地，圆脸青年也加入了聊天，一时之间小小的车厢内十分热闹。

到了A大附属医院后，圆脸青年带着林也七拐八拐，最后终于走到了心外科科室。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对林也解释道，“我们心外科就是位置比较偏僻，科室里的人不多，但是大家都很热情。”

林也点了点头，跟在圆脸青年的后面走进了办公室。

果然，一进办公室，便有人好奇地问圆脸青年他身后的人是谁，在他解释过是林海老师的侄子后，大家都友善地和林也打了个招呼。

青年给林也找个位子坐下，长舒一口气，林海老师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还未待青年对林也解释林海的去向，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对来人很是熟稔，甚至有人还开玩笑的问道，“明月，林海老师这次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怎么样啊？”

听到林海的名字，林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来人对上视线。

是一个女生，笑起来很好看，在他移开视线之前，这是他对那人的全部印象。

再联系到刚才有人叫她“小楚”，林也算是知道了她的名字。

楚明月，姓氏很独特。

——

楚明月最近越来越依赖木里了。

木里是她偶然发现的一个助眠主播，他的双手和声音好像有魔法一样，不管用什么方法哄睡，她都会很快入眠。

虽然木里再三叮嘱楚明月不要刷礼物，但她还是为他刷礼物刷得很开心。

朋友甚至戏言，“明月这个女施主，终究还是被男妖精迷了眼。”

今晚楚明月依旧准时踏进了直播间，木里看到她每天准时报道，也没有惊讶，问她今天想听什么。

她说，想听剪发的情景模拟。

木里轻轻应下，在他准备道具时，黑色卫衣的袖口从他右手腕处轻轻滑落，楚明月看到了一朵很小很小的玫瑰花，黑色的。

剪刀的咔嚓声以及喷壶喷出水雾的噗嗤声，让楚明月仿佛真以为自己正在理发店。

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每次在理发店剪发时都会犯困。长大后楚明月查阅资料终于知道了原因，人在理发时是完全放松的，在放松的情况下很容易进入梦乡。

楚明月边打呵欠边想，看来自己在“木里”的直播间也很放松，难怪每次都会入睡得这么快。

今夜依旧好梦。

——

入目便是铺天盖地的红，林也缓缓睁开眼睛。

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

今夜轮到楚明月值夜班，她暗中向夜班之神祈祷今晚会是平安的一个夜晚。

虽然值夜班，但是能看木里直播，楚明月还是很开心的。木里今天做的是各种敲击音，叮叮当当的，很好听。

只是这份开心很快就被打破了。

到底是谁，在她的抽屉里放了一个芒果？是谁，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生布下了如此狠毒的夜班诅咒！

科室的医生都知道夜班的芒果是最大的诅咒。芒果，“忙”果，楚明月有预感今晚会是一个忙到飞起的夜晚。

但是直到凌晨一点，病房依旧平安无事，病人们睡得正熟，生命体征都很正常。

看来有时玄学也没有那么准，她在心底安慰自己。

直播间里木里停止了敲击，轻轻地凑近麦克风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 ？”

楚明月立刻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敲弹幕敲得飞快：“没，但是我今晚值夜班本来就不能睡觉，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下播休息。”

木里似乎有点诧异楚明月还醒着，压低声音说：“好，那我走了，祝你以后好梦。”

楚明月继续飞快打字：“晚安，明天见。”“也祝你今夜好梦。”

木里下播了，长夜漫漫，无所事事，她索性用刀把芒果削皮吃了。

芒果都吃了，今晚应该不会再忙了吧。

——

下播了。

也祝她晚安了。

林也将目光移向了厨房。

——

楚明月万万没想到，被吃掉的芒果依旧发挥着它的诅咒功效。

凌晨两点左右，急诊科收了两个因车祸大出血的司机，一个误吞灯泡的小孩，还有一对搞奇怪play导致那个地方塞了东西拔不出来的gay。护士长直接冲进科室休息室抓楚明月，把她像小鸡仔一样拎进了手术室。

刚抢救完一个因为车祸大出血而休克的病人，护士长又急匆匆地对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她说：“来了一个割腕的，你赶紧过去看看。”

楚明月任命地叹了口气，接过了病历匆匆扫了几眼。

【症状与体征及患者自述】林也，24岁，自伤割腕1小时余，在家未作特殊处理，自行拨打120送医。神清，精神差，双侧瞳孔对光反射正常……

楚明月大踏步向手术室走去，准备为他做双腕清创及缝合处理。

在手术室被林也的容貌恍了一瞬后，楚明月终于想起她曾经见过林也，在心外科的科室里。

他是林海老师的侄子。

穿着黑色卫衣的黑发青年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头微微下垂，与他乖巧的坐姿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血肉模糊的右腕。

楚明月向他走去，先冲洗了一下他的右腕。随着血污逐渐洗去，她看到了一朵小小的玫瑰花渐渐绽放，玫瑰花是黑色的。

林也，林野，木里。

——

有时楚明月睡醒后，会看到木里仍在直播，从晚上十二点直播到早上七点，她好奇他直播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他只是回答一句：“我睡不着。”

楚明月原来想，木里怎么会睡不着呢，助眠主播怎么会失眠呢？

现在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