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门口。路灯将路照亮的同时，也拉长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身影高挑，但后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赵明月一眼看出了那人的身份。顾青章。

今天的顾青章带着有些老气的眼镜，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手中提着公文包。只是他的眉目之间，总有几分饱经风霜的颓色。

顾青章对着赵明月摆摆手，赵明月飞快的向前。

“等很久了吧？我们出去了，为什么不给我打视频电话呢？是不是我的手机没电了…”赵明月飞快的比划完，忙乱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对这位为了帮他而失去一切的朋友充满真挚的愧疚。

只是，手机有电。她有些茫然的仰头，看着他。纯净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刚到。”顾青章笑着用有些好看的手比划，“今天天气很好，等等也是无妨。”赵明月注意到顾青章的目光略过她，落到了她身后的张淮南的身上。但是，张淮南的目光却微微偏移，落在顾青章的身后的沈东岸身上。

沈东岸站的很远，整个人被黑暗包裹着。她离开了广场却没有回家，跟着路上遇到的顾青章一路到了这里。

张家别墅很久没有这样多的人聚集了。张淮南拿出张书彦留在家里珍藏了多年的红酒与君分享。只是，这四人的饭局却非偶然。顾青章告诉赵明月，就在上去，沈氏公司的法务找到了顾青章，表示自己不想再跟这件案子纠缠下去。他们可以给与一定的经济补偿。顾青章与对方几次讨价还价，最后对方表示自己这边的负责人决定为了当初的事情跟赵明月道歉，并赔偿三百万。

顾青章问赵明月是否可以接受这个结果，赵明月看着顾青章年纪轻轻，却早已生出的些许白发。她微微沉默之后，比划：“可以。”

最初她想要讨要公道，而现在她希望这件事不要再连累他人。心中虽有不平，可她不能再让这件事没完没了的拖累着顾青章。这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我想回去休息了。”

赵明月起身离开餐桌回房，张淮南想要跟上去。

顾青章说道：“我们给她一点时间。十年才得到公道，太久了。”等到张淮南回到位置，顾青章看向沈东岸，露出微微的尴尬：“东岸，我知道你会介意，对不起。我必须这样做。”他说的是跟沈氏集团对抗。

“无所谓。”沈东岸满不在乎，“我现在不是沈氏的人，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好看难堪，都与我无关。恭喜你，不顾一切的向前，就是为了现在的心想事成。终于成功了。”

这句话里带着讽刺，是为了当年的事情。

顾青章：“谢谢。”

顾青章不觉得自己当年有错。她只觉得沈东岸只是把其他人的过错和自己的失去一切的愤怒迁移到自己身上而已。而自己是她唯一可以欺负的人。

沈东岸嗤之以鼻。

“沈东岸，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张淮南眯了眯眼问。她虽然不清楚两人之前的事情，可是沈东岸一直不走，该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沈东岸面无表情的递上一张银行卡：“沈氏的赔偿。”银行卡泛着金色的光，那是沈氏集团与银行合作特制的银行卡。

张淮南没有说话，有一些想法在脑海中闪过：“怎么，回沈氏了？”

“没有。但此时此刻，我以曾经沈氏负责人女儿的身份把赔偿给赵明月，并向赵明月表示诚挚的歉意。”

张淮南明白过来：“刚才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现在又以曾经沈氏负责人的身份说了这番话。不矛盾吗？”

“你们想让我怎么做？告诉赵明月现在是被推出来处理麻烦的傀儡？”沈东岸看向顾青章，“还是想让最后一点支撑我生活的东西，被他们抢走？”

沈东岸被欺负的很惨。张淮南猜得出，顾青章也猜得出。

“你们都照顾赵明月，可我没人照顾和维护啊！青章。”沈东岸眼眶有些湿润，却也咬牙切齿。她丢下银行卡转身离开。

这场诉讼让她失去了很多人。顾青章，父亲，朋友。可实际上，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当然，她知道不能怨恨任何人，过去十几年受到的优待决定了她要承担连带的后果。她的后背依然挺直，但眼中早已布满眼泪。

这样的买卖很不划算。所以，以后的生意，她要说了算。这是最后一次为人这般的欺辱。

即便张淮南不帮自己，她也要抢回沈氏公司。

顾青章追上沈东岸。

“东岸，对不起。”顾青章知晓沈东岸和沈氏集团内部关系复杂，且沈东岸与赵明月关系不错，她虽然已经在沈氏之外，自己的操作依然让成为了沈氏对付他们的筹码。在这件事上，自己没有考虑她的感受，确实是自己的错。

沈东岸停下脚步。

“能让顾青章说句对不起的事情，还是很有意思。”沈东岸讥笑，“顾青章，这是你十年里，跟我说的唯一一句道歉的话。顾青章，你这人真没意思。”

在赵明月这件事上，她也愿意跟顾青章站在一起。所以，她要的从来不是这样的道歉。她只想要被坚定的选择。

沈东岸不急不缓的离开。出门了，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突然觉得很委屈。

很久之后，路灯熄灭，人尽离散。

“为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案子，让自己一无所有。顾青章，值得吗？”张淮南把晚上造的垃圾丢到垃圾桶，问身边的顾青章。

顾青章抬头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眼夜幕下的蓝天，有些感慨：“倒不会想这个。只是你看，晚上能看见蓝天，是不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所有人以为晚上是看不到蓝天的，可晚上确确实实是有蓝天的。晚上可以看到蓝天明明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权利。为什么只成为了一部分人的权利？”

随后，他又说：“我不会放弃。我要让他们此时此刻的负责人为当初的事情道歉。这种事情玩儿心眼太卑劣，这是态度问题。”

“你倒是不担心沈东岸。”张淮南说。

“只要不触及底线，有些影响是可以存在的。”顾青章说。

张淮南送走了顾青章，突然有些钦佩他了。回去路上，想到了顾青章刚才的话，抬头看天。是，夜晚看到蓝天是每个人的权利。他不当质疑。

只是，沈氏突然承担下了这些责任并且愿意赔偿，太奇怪了。这其中有没有张书彦的意思？张书彦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至于目的，则是免得查到他身上。若真的是这样的，他是害怕因为当年的事，失去峰临集团。

但是他不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不会拿出这件事跟他对刚。他不想失去赵明月。

张淮南决定不把沈东岸替沈氏道歉的事情她，毕竟顾青章还要做进一步的处理。回到别墅的客厅，赵明月已经站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儿。张淮南能够猜出她的目的，还是耐心的看着她做完手语：“明天我想去见爸爸和妈妈。”

“不如等所有的事情办妥了之后再去？”

“等不及了。明天是爸爸的祭日，我得去的。再者，顾大哥说的话，都能实现的。”

原来如此。

只是，张淮南有些嫉妒顾青章。赵明月如此信任他。

张淮南说：“我跟你一起去。”

赵明月摇摇头。

“随便你。”张淮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没有拿他当自己人。张淮南的脸上没有了表情。他拿出沈东岸留下的银行卡，递给赵明月：“这是沈氏的赔偿金。青章给的。”张淮南编着谎话。

赵明月接着银行卡愣了半响，有些激动的比划：“青章说沈氏要亲自道歉。沈氏公司是不想道歉了吗？我要去找顾大哥问问。”

她一直都记得父亲过世后，沈氏开的新闻发布会。发布会的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当事人因罪自杀，愧对市民，也愧对沈氏。

内容极具侮辱。她需要那个道歉，那个比钱都重要。

张淮南凝视着赵明月，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先拿着钱。道歉的话会晚一点，但是会有的。”

有了这句话，赵明月心里安稳，去收拾餐桌，却发现餐桌上干干净净。她回头看张淮南的方向，张淮南已经回了房间。

赵明月一时有些找不到对淮南的意义，心中有些忐忑，淮南会不会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