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攘来熙往。既有离别，也有重逢。

赵明月属于后者。她抬着双臂举着一个写着人名的牌子，站在接站口，目光不停的搜索，一如佣人来接学成归来的少爷。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担心出错。人群中，有好事者对她指指点点，赵明月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好事者看她毫无反应，只觉得她软弱可欺。语言大声且嚣张，宛若毫无教养的大喇叭。

有旁边接人国人实在看不下去，对着那几人扬声讽刺：“社会主义社会没有佣人这种说法，你们是哪里的封建余孽？”说话的国人是一个花臂大哥，叉腰冷目，看着很不好惹。好事者无人敢搭话，低声嘟囔。花臂大哥给了对方肩膀一拳，怒目圆睁，给了一句国骂外加方言攻击。好事者瞬间躲到了距离花臂大哥很远的地方。

赵明月依然毫无察觉。花臂大哥心想这姑娘心态强大，又想到自己刚才着急上火的模样，不自觉的感到自己处事不够成熟，以后还要多向人学习才好。

就在这时，三五人群从通道中走出。一名穿着普通但面容醒目的年轻人进入了赵明月的视野。赵明月着急的挥手想要得到他的注意，但对方一直在打电话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径直从她跟前穿过。赵明月扛着牌子，小步跟上对方的步伐。对方的脚步不快，可步子很大，赵明月跟的十分吃力。每走几下就要被有些开胶的鞋子绊一次。

直到年轻人挂了电话，听到身边急促的呼吸声。他才注意到身边的少女。少女也顺势停了下来，带着怯生生的喜悦做手势：“你是淮南吗？”

张淮南收了电话，微微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脸瘦瘦的，眼睛大大的，目光中带着几许的迷茫。她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和鞋子，站在他的面前。和少时所认识的人的面容重合，他几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赵明月？”

赵明月认真的盯着他的嘴唇分辨他的话语，张淮南有些尴尬，微微蹙眉。赵明月小心翼翼的继续做手势：“我听不到声音。”看张淮南的眉头展开，她紧张的心绪才稍加舒展，她说道，“我是赵明月。谢谢你淮南，还记得我。”

张淮南的表情没有变化，赵明月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的情绪。她见过人高兴，也见过人愤怒，也见过人委屈。却没有见过人无惊无喜的情绪。她微微的低下头，紧张的情绪再度占据了大脑。

肩膀被人拍了拍，赵明月抬头看着张淮南，静静地观察着他。

“怎么是你来接我，其他人呢？”张淮南做出手语。他的手指修长，手语流畅，仔细看的话，他的手语有些赏心悦目。

赵明月微微一迟疑，双手比划：“阿姨和叔叔给西西过生日去了，忙，让我来。”比划完，靠在她脑袋一侧的接机牌掉到地上。周围有人观望，赵明月身体紧张的抖了一下，急忙蹲到地上弯腰去捡。

张淮南弯腰想要帮她捡起，可他想到当年的事情，又直起身，冷淡的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张淮南直起腰，淡漠的扫了她一眼。脚步闪过。

赵明月抬起头的时候，张淮南已经不见了。

上了车，张淮南也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只有赵明月来接自己。自己当初被迫出国，父亲另娶，一出国，就很少联系，但凡联系就是他过得不如意，需要金钱支持的消息。自从上次跟父亲说创业失败，需要他金钱支持渡过难关后，父亲就主动跟他断了联系。在父亲眼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地方。

所以，能派赵明月来接他，已经是他父亲能给予他的最后的父子情。

滴滴滴。滴滴滴。杂乱的鸣笛声大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前面有事交通事故，车堵在外面，无法离开。司机叹气。张淮南心态平和地看向外面，赵明月站在出口门口，手足无措。她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的话，只能像赌博似的拉人就比划。

“您有没有看到一位，这么高，背着一个黑色的包的男士？”

旅客好心，想要跟她沟通一下 ，但迫于不会手语，沟通很是艰难。幸好旅客很有耐心的拿出纸笔，让赵明月写。两人得以交流。可旅客没有看到，赵明月只能再去问。但这次问到的却是大厅里叫嚣的那几个人。

赵明月并不认识那几个人，她比划完，那几个闲散人员突然意识到赵明月是个哑巴，随后又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该不是个聋子吧。几人大声挑衅，赵明月一脸茫然。如此更是让几人得意起来。几人想到刚才受到窝囊气，对赵明月推推搡搡，毫不客气。周围围上一圈看客，你一言我一语，却没有人帮忙。

赵明月看着他们不断开合的嘴巴，更加无措。她像小时候一样，蹲在地上，抱着头，闭上眼睛。封闭自己的一切。她默默的告诉自己，坏的事情总会结束的。

“1，2，3，4…”她开始在心里数数。她数得很慢，仿佛周围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

赵淮南微微皱眉，收回目光，垂目不知想着什么。

司机听着喧闹声，看到了外面的闹剧，吐槽：“世风日下，一群垃圾。除了欺负弱小，半点正事儿不会干。”

“这姑娘的家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家孩子有问题就该保护好，丢在这里让人欺负算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个姑娘是来接人的。”司机看到了牌子上的人名。“没接上那个叫张淮南的吗？”

张淮南看似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通道通畅了。

司机义愤填膺：“唉！没一个帮忙的！这都什么玩意！您坐好，咱们走了！”

车辆起步。张淮南睁开了眼睛，表无表情。

“师傅，前面等我下。照常算钱。”

张淮南跨步出了出租车，推开人群，走到前面。司机捶胸：“人间正道是沧桑！”

张淮南一把握住那双要打赵明月的人的手腕。那人回头：“你谁啊！”

“闪开。”张淮南语气淡淡，但有一种让人想要退后一步的气势。

那几人看张淮南一副不怎么好欺负的模样，迅速离开。其他人见没有好戏可看，也纷纷四散。

张淮南将赵明月从地上拉起。赵明月以为是打自己的人，一把抓住张淮南的手腕，咬住。血腥味弥漫唇齿。张淮南蹙眉，想要甩开她。可是，赵明月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腕上，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赵明月抱着他，他的眼泪落在她的肩膀上的画面。

他凝视着赵明月凌乱的头发，没有再动。直到赵明月觉得哪里不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她紧张的松开他的手腕，一动也不敢动。

“没事的话，就跟着我走。”张淮南用手语比划。

他的手臂藏在黑色的长袖里，隐隐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皮肤上划过，浸入到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