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痛苦地等待梦醒，不曾想再睁眼，却是混在乞丐堆里。

苏木感受到易陌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困惑，猜测到这应是易陌第一次诞生的时间。

易陌适应了许久，才在一群乞儿中锁定自己的绪主，是一名少女，奄奄一息，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

易陌朝着那名少女走过去，顿时引得哄堂大笑，甚至有年纪略大些的乞儿吹起口哨。易陌不知缘由，略显局促地站在破庙中间。

“兄弟，你新来的吗？你可得离她远些，她啊不能碰，她是从窑子里被赶出来的，脏着呢。”

易陌此刻尚听不懂其中含义，但能感受到提醒的人没有恶意，于是微微点头，然后走近那个少女。大多乞儿探头探脑，还时不时交头接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易陌却只是蹲下身，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探了探鼻息，出去找了干净的水源，喂少女喝下。

“咦……无趣！”

没看到预想的场景，乞儿们讪笑着散了。

夜间，万籁寂静，乞儿们早已进入梦乡，易陌独自坐在破庙台阶上发呆。苏木确信易陌真的只是在放空自己，因为苏木只能感受到一片空白。

苏木不禁很难过，长叹道，易陌是什么天选倒霉蛋，这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开局?！

少女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求生意志非常薄弱，易陌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水源，她都不屑一顾。少女求死，但易陌求生，易陌只好趁少女清醒的时候，将食物直接灌下去。少女反抗不了，屡次下来，竟也平静地接受了，开始正常饮食。

易陌宛如白纸，磕磕绊绊地跟着其他乞儿一起行乞。受益于出色的容貌，易陌乞讨总是要比其他乞儿容易。久而久之，易陌被孤立了。

易陌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能感受到其他乞儿对他的不善，情绪低落地蹲远了些。

苏木的心都在滴血。原来，你也是会难过的呀易陌。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这场梦境于苏木而言异常难熬。

某一天，易陌的破碗里被丢进了一块银锭，易陌惊喜地抬头，一个富态十足的中年男子正色眯眯盯着她。易陌感觉很不好，眉头紧蹙。

施舍的男人背着手，理直气壮道，“跟我走吧。”

易陌将银锭拾出来，不自然道，“不，走。”

“女娃子?还是个结巴！晦气！”

男人薅起地上的银锭，扭头就走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大，附近很多人都听到了。有三四个乞儿当即围上来，从易陌的脸瞟到胸部，怀疑道，“你真是女的?不像啊！”

易陌容颜姣好，但不失英气，加之身材过于单薄，此前又不曾言语，因此被误认为是男子。

易陌此时还不知为何要纠结于性别，不欲骗人，点头承认了。乞儿们突然欢呼雀跃，对易陌的态度有所好转。

当晚，行乞结束，乞儿们手舞足蹈地簇拥着易陌回了破庙。少女看着一反常态的众人，瞬间明了，吃饭时低声询问易陌，“他们知道你是女的了？”

易陌埋头吃饭，含糊不清地点头。少女看向易陌的眼神有了同情与不忍，低声提点道，“你今夜莫要睡熟了？”

易陌不解，直愣愣地看着少女，一脸的“为什么？”。

少女闪烁其词，“你若还有地可去，吃完便离开这里吧。”

易陌摇头，不熟练道，“无，地，可，去。”

当夜，四五个乞儿们围到易陌与少女惯常待的角落，粗声粗气地驱赶少女。少女害怕极了，但紧紧抓着干稻草，不肯离开。

领头的那个乞儿抬手就想打人，被易陌拦住了，“做，什，么?”

领头的乞儿呵呵笑了，“妹妹，她在这里不方便啊。”

易陌皱眉，领头的乞儿看得心痒痒，轻浮地伸手去挑易陌的下巴。

易陌感受到强烈的恶意，本能直接一脚将人踹飞出去，那人趴在地上挣扎两下断了气。

年纪小的乞儿们顿时乱作一团，“杀人了，杀人了。”

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乞儿突然凶狠道，“慌什么慌？叫什么叫？我们应该让她叫才对！哈哈哈……”

“可是，她好像会些拳脚功夫。”

不少胆小的乞儿心有余悸，畏手畏脚，不敢上前。

“怕什么？我们十几个人还怕对付不了她一个小姑娘，我们一起上！”

众乞儿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先前尚在观望的乞儿也都围了上来。

易陌冷静地看着之前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乞儿们，不欲下杀手，“滚！不然，死！”

乞儿们哄然大笑，有人不以为意，调笑道，“哈哈哈……你们瞧，她生气的样子是不是格外好看?”

有人在嘲讽，“她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哈哈哈！”

有人出口即是污言秽语，“妹妹，你先别叫，省着点力气，待会再叫。”

易陌的理智在众人的嘲弄中逐渐崩溃消失。

这一夜，没有一个乞儿主动离去，而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走出那间破庙了。

易陌飞速解决完挑衅的乞儿，转身望向少女时，还带着满身的杀意。少女惊恐万分，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直视易陌。

杀心一起，难以平复，易陌此时根本不会考虑到少女的无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人都该死！

易陌双目猩红，抬脚走向少女，苏木急得团团转。

“不，不要，不要杀我。”

少女眼含泪水，连连摇头，瑟缩着，嗫喏着祈求。

大约是少女的眼泪太过刺眼，一条无辜的生命太过鲜活，易陌顿住了，随后猛地转身冲出了破庙。

易陌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荒郊野岭，犹如孤魂野鬼。夜风凉爽，吹了半宿，易陌渐渐恢复了神智。

想起破庙中惨死的孤儿，易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可怕之处。凝视着刚刚染了鲜血的双手，易陌止不住地颤抖。负罪感翻涌，几乎要湮灭了易陌。

彼时，涉世未深的易陌，遇事不知所措，也只会在深沉的夜色中掩面抽泣。

曙光初现，易陌回了破庙。

少女仍在，见了易陌，害怕却未远离。

“抱歉，我，不会，伤你。”

少女明白她赌对了，一介孤女，另寻栖身之地绝非易事。更何况命不久矣，少女实在不想在最后的时光中，到处漂泊，颜面全无。

易陌清理了破庙，两人便继续宿在庙中。易陌自是不惧鬼魂，少女就不得而知了。闲谈时易陌曾问过少女为何不怕，她低头沉思许久，轻声道，“相比较死人，我更怕活着的人。”

易陌沉默片刻，“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