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元旦。

这还是魏缙进圈后过的第一次元旦，也是第一次在剧组过的元旦。时间迈向阳历新的一年，拍摄也接近尾声，剧组难得地给他们放了一个半天的假。

魏缙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在假期补觉。

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林耶给他叫了外卖当晚饭，就放在门外。时间刚刚好，还热乎着。

魏缙把外卖拿进屋，又看到季洛槐给他发消息。

[季洛槐]：去不去宁城周遭逛逛？

他们目前阶段的拍摄地位于西南一座小城镇边上，自来了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片场，极少数时间里窝在公寓里，导致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仔细看过这座城市。

魏缙爱凑热闹，便一口答应下来。

[魏缙]：来了。

-

西南多山，连绵峰峦起伏，城镇就依序错落在山与山的缝隙里，道路也依山而建，依山而弯曲。

魏缙和季洛槐驱车至城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

宁城的发展以旅游业为主，政府便没有花大力气将环境现代化，而是尽力而精心地在保持生活基础设施完善的同时留下城镇最原汁原味的古色古韵。魏缙两人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绿色植物装点着灰墙黑瓦，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街道上空的一行行彩旗在迎风飘扬、欢欣鼓舞。

虽然人们还是习惯于过旧历新年，但阳历新岁的存在感也随着时代变迁而越发强烈，很多地方都会从十二月开始布置筹备新年氛围，两个新年一个都不落下地过。

身为旅游城市市民，宁城的人们已经熟悉了各地游客的来来往往，这会儿有两张陌生的面孔也不奇怪，反而很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魏缙一一委婉地回绝了，好不容易才拉着季洛槐脱身到人少的地方，相互搀扶着喘口气。

魏缙问道：“你以前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吗？”

问完，想了想，魏缙又补充了一句比刚才的问题更想得到答案的话：“你以前的新年……怎么过？”

“农历的新年，大年三十。”

季洛槐一路上都被魏缙护着，现在听到问题转过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魏缙，开口语调也和缓：“季家会办一场大的晚宴，把和季家交好的以及公司重要的人都喊来会场，一起庆祝新年。”

“不过……这样的晚宴其实挺无聊的，”季洛槐笑道，“每回过了半程的时候我都要偷偷溜走。”

说完，季洛槐又问道：“你呢？”

魏缙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然笑了：“和你差不多。”

这么聊着，他们就走到了宁河边。一座古桥横跨河两岸，历经岁月风雨飘摇。

河面上倒映出岸上楼阁，勾画着飞檐壁边的霓虹灯闪烁，晃眼的灯光模糊了水中镜像，最后成为巨大的混杂光晕，为整片地域罩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林耶，”魏缙也累了，靠在河边栏杆上，自河面吹过来的风撩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角，寒冬竟不觉冷，“她原来不是我的助理，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

季洛槐微微侧目。

魏缙察觉到他的反应，笑道：“我不说，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她是追月零度派给我的助理？”

毕竟一般来说，艺人助理都是由其经纪公司指派的。

季洛槐点点头：“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们会这么熟络，不合常理。”

魏缙听着他的话笑了一会儿，又接着开口：“我们其实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除了我和林耶，还有一个比我们都大的哥哥，他后来去学了摄影。本来我们的专业互相都搭不上边，三个人各走各路。谁知道我和林耶读完大学没过多久就转头进了娱乐圈，这下，大家又在一起了。”

季洛槐不知道魏缙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但魏缙说了他也就这样听着。

眼下魏缙说到这里，季洛槐略微思索一瞬，猜道：“崔朝衍？”

魏缙点点头。

“我们家原来住在乡下，但乡下的教育条件不好，我父母就带着我就进城了。”魏缙说，“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离了乡就算是分了家，大年三十的时候都不会聚在一起，再见面要等到初二的时候走亲戚。”

“所以我们家就在城里过新年。”

“最开始的几年里只有我和爸妈，人少，但我妈还是坚持做了一桌子的菜，说十道菜十全十美。总是吃不完。”

“后来我和林耶崔朝衍玩到一起去了，因为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总能碰上面，家长之间也互相熟悉起来。再到后来，过新年的时候，我们三家就事先掷骰子决定年夜饭落户谁家。然后一起去准备食材，一起围桌聊天喝酒，再一起收拾餐桌，就热闹多了。”

季洛槐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魏缙是在说着自己家里过新年的方式，算是接上了上一个问题的回复。

季洛槐的过新年方式，和魏缙的过新年方式。

季洛槐也弯起眉眼：“嗯，确实会很热闹。”

魏缙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风还未停，依然簌簌吹着，吹起了魏缙关于故乡和家人的许多思绪。

魏缙望着江面出神，又转过身来，这里地势偏高，站着能看见宁城许多街道与人家，都亮着灯，灯光里人们谈笑风生。

魏缙说：“这里和我的家乡很像。”

季洛槐也和他一样转过身面对宁城：“淮市？”

魏缙意外地挑起眉：“你知道？”

季洛槐坦诚道：“看过了你的资料。”

这倒没什么，绝大多数从业人员都会在合作之前先找找合作对象的资料。不找不看反而是不尊重。

魏缙便没有惊讶与停顿，又问：“你之前有听过这座城市吗？”

季洛槐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淮市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所以魏缙也不是很意外。

但他的神色还是落寞起来。事实上，在走出淮市的这些年里，提起家乡，他的神色总是落寞：“淮市……发展得不是很好。”

“我说这里很像我的家乡，其实还有点高攀了。淮市也想以旅游为中心发展建设，但毕竟历史没有留下来什么遗迹，又没有出名的自然美景，位置也不够特殊，对游客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

“所以旅游建设对淮市的助力极小，淮市从来不会像宁城这样，外地游客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大家一起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风徐徐。

“我高考那年，从淮市考到宣京，才发现原来可以有这样一个地方，能这样繁华。那甚至超出了我的认知，这里也是。淮市不小，不过很偏，看这里这样纵横交错的灯笼，和这样霓虹明亮的夜空，我在淮市从来没见过。”

魏缙越说越信马由缰，停顿片刻，忽然听季洛槐开口：“没事，这儿还光污染呢。”

魏缙一愣，下意识看向季洛槐，季洛槐朝他笑了，他便也没忍住，也咧开嘴角。

这句话让气氛松快了起来，触景生情的悲伤思绪也就这样被打断。

魏缙也意识到这是剧组难得给出的假期，不应该聊这些沉闷的话题，便想结束道：“你从小在宣京长大，应该也没见过我们那样的地方，有机会……”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季洛槐打断：“我见过。”

魏缙又是一愣。

季洛槐见他一脸茫然，提醒道：“我曾经为了见一个网友，定了张飞机票，降落的目的地就是像淮市这样的小城镇。”

魏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不由得哑然。

他其实还想问问自小在宣京长大的、锦衣玉食的少爷对这样的城镇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觉得什么看法都不重要。

他思索片刻，说：“虽然GDP不算高，城市景色也不算独特，但我仍然觉得淮市挺好的。”

他正面对着宁城，也没看到季洛槐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几秒钟的沉默过去，魏缙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你一起回淮市看看吧？”

这话问得其实有点突兀，他们现在算朋友，最多因为绑CP的缘故多了一点关系上的亲近，再多的，就没有了。

虽然现在聊到这出是因为正身处宁城，但带人回家乡依旧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先不提占用对方的时间，单单是这一个动机，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

更何况季洛槐的本意是一起出来游玩散心，他一个人聊了这么多自己的家乡伤春悲秋，已经是很冒昧。

所以魏缙话一出口之后便开始后悔，正想着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时，身侧的人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季洛槐似乎并没有像他想的一样觉得有什么不妥，欣然应下：“好啊，我等你带我去。”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嗖嗖的破空声，魏缙和季洛槐立刻被吸引过去视线，就见沉闷一声巨响，紧接着，璀璨的烟花绽开，层层向外递，细支末梢也变成四散的星星，如同一朵发着光的花朵正在盛放。

魏缙和季洛槐这么看着，又是下一发烟火升腾。

河水映着烟花秀，色彩又被丰富了几个层次，合着面上宁城人们放下的浮浮沉沉的祈福河灯，光怪陆离。

魏缙恍然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天上人间。

他们看不见到底是哪里在放烟花，只能看到空中光亮一阵又一阵，声音响彻宁城，他们再也听不到对方的任何语言。

距离旧历新年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却已经感受到了这里人们对节日的强烈感情。

千门万户曈曈日。

哪怕后来时间过去很久，事情发生再多，魏缙也永远对这一天记忆犹新。

他和季洛槐穿越层层人潮来到宁河。沙质的河滩上是本地人正指引着游客投放河灯，河堤上是他们漫无目的的谈天说地，而季洛槐答应下和他一起见见淮市。

远方烟火明灭闪烁，照出季洛槐的神情也多了一丝柔情。

魏缙一伸手，是风，是光，是这座城市的善意。

和所有人对新的一年的美好希冀。

-

魏缙回到公寓的时候，毫不避躲，直面林耶的控诉。

林耶怒火中烧，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出去玩！居然！不带我——”

魏缙早有预料，从背后变出一大袋子的东西来，有当地特产的小吃零食，还有一些独特的手工工艺品，都是一式两份，是带给林耶和崔朝衍的礼物。

回程上他和季洛槐一起商量着买的。

林耶静默几秒，脸上的乌云散去，逐渐变得晴朗。她接过礼物袋，捏着嗓子说了一句：“谢谢~我就知道你还是记得我的！”

魏缙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绕过她坐到沙发上，又听她冷静下来疑惑：“不过你是和谁一起出去的？”

魏缙：“季洛槐啊，还能有谁。”

林耶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感叹道：“想当初你还因为不认识他来向我取经，现在已经这么熟络了，孩子长大了。”

忽然又话锋一转：“拍照了吗？”

魏缙身体一僵。

答案显而易见。

林耶：“……”

“说了多少遍了，”林耶苦口婆心，“干什么事情都拍张照，到时候用来发微博做宣传。每次要营业的时候照片都捉襟见肘，每次！”

魏缙本就心虚，被她说得更是头越来越低，快低到沙发面前的案几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道：“其实我们拍了……”

林耶：“嗯？”

魏缙解释道：“但是那是季洛槐提出的，也是用季洛槐的手机拍的。”

这话说出来，却并没有起到解决问题的作用。

林耶沉默了。

魏缙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