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醉酒
“恕什么罪，快上来自罚三杯！”
秦王笑声爽朗，连忙招呼着迟来之人上座，周青雁顺其自然的便坐在王殿中、方才被众人红眼揣测的第三个位子。
秦王笑得毫无芥蒂，一众秦国官员的脸色却好不到哪里去。在这种重要场合，那个佞臣竟然还敢姗姗来迟的抢风头......真是其心可诛！！！
难道竟是让满殿官员和大王太后等着她一人么！！！
只是今日终究还是不同，在此宴请各国来使家丑不可外扬，众官员只能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若是往常，早就有人参她个蔑视王权之罪了！虽然对周青雁本人并造不成什么伤害，可律令法度总要有忠臣维护。
姜弱柳站在原处神思不定。
周将军今日怎么了？感觉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
难道那日的话都是假的......或者说周将军回家后又想明白了，还是觉得不与她来往为上策？
想到这种可能性，姜弱柳摇摇欲坠，面色又比方才惨白上几分。
“姜王姬不必拘束，自行归位便可。”
秦王视线一扫看见姜弱柳还在殿中站着，连忙补救疏忽让人回去。
周青雁自顾自的斟了三盏酒作罚，视线未曾有一刻落到下方。
姜弱柳失魂落魄的归了位，阿越看出她兴致不佳，只是默默布菜未敢出声打扰。
“周大人真是事务繁忙，竟然比太后大王来的还要晚些。”
秦国官员众多，其中也不全是能沉住气的老狐狸，还没等周青雁将坐垫捂热便开口讨伐。
表面调侃，实则挑衅。
蓄了一把长胡的老头儿自认公正不屈，对周青雁这种外戚恃宠而骄十分不屑。
他一生清正无畏无惧，就算被周青雁发疯砍了，到时候也是个名留青史的人物。
周青雁对此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全当殿中何处有犬在吠。姜弱柳看看上方又看那老头，觉得那老头坏的很。
莫名其妙的，做甚要欺负周将军？
就算周将军方才没理她，也不妨碍周将军是个好人的事实！
赵若敏却从那干巴老头儿的话中，依稀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就被人扯了袖子，赵若敏低头，发现一纸团正巧扔在她裙摆上。
赵若敏拿过来打开，上方只有廖廖几字：
——朝堂不满，秦王忌惮——
虽然没看清纸团从哪个方向来，可她下意识便觉得是姬颜扔过来的，扭头看去发现姬颜正在垂眸饮茶。
赵若敏喜上眉梢，觉得眼前正摆着一个为她准备的好机会。
周青雁嚣张跋扈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哪个身处在王位的人能忍受住？
恐怕秦王早就有杀她的心思了！方才的客套不过是无奈之举。
只要自己能相助秦王一臂之力杀掉周青雁，顺便让秦王知道自己能给他带来的利益，何愁不能入主秦宫？
赵若敏几乎已经能预想到，她与秦王携手共治的场面。
那真是太令人向往了！
她当下应该说些什么才是！
“周将军，难道这位老大人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是你真的没有将秦王放在眼里......”
“唰”的一道破空声，慷慨激昂的指责被迫中断。赵若敏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案几上已经入木三寸的长箸。
方才这木箸从高位飞过来，但凡再前进一寸就不是插入案桌，而是赵若敏的脑袋。
“啊！！！”
赵若敏尖声大叫，差点儿被扎穿脑袋的后怕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叫声又尖又利，吓了秦王一大跳，自然也引的殿中众人接连发现了那根长箸，姜弱柳同样跟着看了过去。
这是谁的手笔，毫无疑问。
殿中视线不约而同齐聚周青雁处，被围观的当事人却十分淡定的擦了擦手。
“手滑。”
“嚣张跋扈！嚣张......”
一开始发声的老头子气的胡子都在抖，只是还没说几个字又听“唰”的一声，他摸着发髻上的另一根长箸便瞬间安静下来。
胡子依旧在抖，不过这次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那就不好确定了。
众人视线随着长箸飞一遍又飞一遍，对着这许多人周青雁略微弯了弯唇角：“抱歉，又手滑了。”
众人：“......”
手滑......可去他娘的手滑吧！
赵若敏的尖叫声余音绕梁，殿中其它人安静如鸡，对着这混乱又安静的场面秦王无奈扶额，头疼的厉害。
你说说，你们非要惹她做甚！！！
“赵王姬受惊了，快来人将赵王姬和羊大人带下去休息！”
宫人来了又走，宴会终于恢复了平静，总归是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茬儿了。
近几日上朝时周青雁都太过中规中矩，竟然让他们忘了这是怎样一个恶人......
耳边终于没有烦人的苍蝇，周青雁自顾自的斟满一杯烈酒，却发现还有一道视线紧紧黏着自己。
真烦啊......这些虫子总是盯来盯去，索性全拍死了省心。
而且充斥了满殿的厌恶与恐惧让她有些兴奋，感觉从头到脚的血液都有些躁动，喷张......
只要很轻的力气，就可以弄死一只虫子......
周青雁的手指缓缓摸上新添的长箸，面上笑意越来越大，但凡见过她杀人的都对她这模样很熟悉。
只是寻到黏人视线的源头，周青雁面上的笑意却陡然有些僵硬。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女郎。
她瞧着应当是十分瘦弱，一双眸子湿淋淋、含情又幽怨的望着......她？
周青雁难得愣神一瞬。
这模样并非厌恶也不似寻仇，怎么像望着负心汉似的？
周青雁头一次在与人对视中错开视线，称得上慌张狼狈。
那人应当是某国王姬，她认识么？
应该是不认识的吧......
下方，姜弱柳看到周青雁像是刻意躲避的眼神，心中愈发难受。
果然，方才周将军是故意忽视她，根本就不愿同她多作牵扯......
“阿越，斟酒！”
秦王处理完烂摊子，刚歇口气就发现周青雁有些不对劲，连忙对其眼神示意：你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能不能先知会一声儿，至少让你表兄我提前有个准备啊！
周青雁根本没看到秦王的挤眉弄眼，心中仍旧在思索方才所见。
不认识，真的不认识......
但是长的挺好看的，还是先不杀了吧。
......
“久酌伤身，王姬您已经饮了许多了......”
阿越看着姜弱柳一杯又一杯果酒下肚，面上满是纠结。纵然这果酒再为香甜，可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啊！
况且突然如此牛饮，王姬这模样一看便知是不对劲。
可方才自己一直守在桌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越不知姜弱柳心中所念所想，也没看到方才的视线交错，自然是不知姜弱柳现下已是伤心欲绝。
“没事的，我自己来......”
嫌阿越动作太慢，姜弱柳直接拿过酒盅给自己倒酒，每一杯都斟的满满......
不经意扫过，周青雁视线仅仅停留一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弱柳抬眼却发现殿中人已经走了大半，陈媪等人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肿......肿么，结素了？”
姜弱柳醉的有些大舌头，她被阿越从座位上扶起来，摇摇晃晃有些看不清路。
房梁在转，桌子也在转......
“宴会方才便已经结束了，王姬您早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个宫人为咱们带路。”
阿越见姜弱柳醉的厉害，将人安顿好后快步出去找人。
“嗯嗯，好......”
姜弱柳乖乖点头。
她听阿越的话，人是老老实实的站着，视线却已经在大殿中扫了好几圈。
数了三个数没能等来阿越，于是姜弱柳便开始数殿中的座位。
“空的！这个也是空的......哈！这个有人！”
姜弱柳手指着对面的红衣官员，也不说什么，只是嘿嘿傻笑。被她指着那人大约是不好意思，忙起身冲姜弱柳行了一礼。
看着天仙似的姜小王姬，崔玉华脸红的厉害。只是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见那小王姬手指倏然一转，正好落在殿中上首三个上座处。
“嘿嘿嘿，那里也有人！”
崔玉华的脸猝然一白。
秦王与周太后早已离去，殿中众人所剩无几，偏偏就有一个杀神周青雁。
好巧不巧，崔玉华见小王姬所指正是此人！
想到方才在接风宴上周青雁对赵王姬的警告，他生怕姜小王姬也遭遇此等恐吓，连忙想上前去阻止。谁料自己才刚一动身，姜小王姬似是怕极，扭头便拼命的往上座处跑。
“别过来，你别过来......”
姜小王姬边跑边喊，脚步不停的奔向大殿中最危险的地方。
周青雁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看着一抹云白朝自己扑过来......
只是还有两三步距离时，姜弱柳停了步子。上座之人无意识捻着指腹，竟觉得有些可惜。
崔玉华长松一口气，他真怕姜小王姬跑到半路被周青雁抹了脖子。
只是这口气终究还是松的过早，崔玉华眼睁睁看着姜弱柳试探般的走到周青雁身边，然后直接坐了下去。
衣摆挨着衣摆，鞋面挨着鞋面.....似乎是发现还有些距离，挂着流苏球的绣鞋试探性的又往里挪了挪。
好了，这下终于挨到一起了！姜弱柳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周青雁难得挑眉。
“周将军，姜王姬她醉了酒不甚清醒......”
崔玉华跟上来欲为姜弱柳求情，只是他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完，就被找完人赶回来的阿越打断：
“殿下！！！”
阿越眼前一黑，不知道怎么就转身出去找个人的空儿，自家王姬就同大名鼎鼎的秦国恶将搞到了一起。
姜弱柳被这声哭嚎惊到，意识稍微清醒些。她低头看到与自己裙袍挨着的玄色衣摆，然后又顺着玄色衣摆向上，一路看到高挺鼻梁，幽深眉眼满是戏谑。
姜弱柳愣神几息，然后双眸中快速氤氲起水雾，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地往下砸落，被抓着的衣摆倏然湿了一片。
姜弱柳生的瘦弱，哭也没什么声音，单纯只是盯着人看。
准备等着姜王姬惊慌失措的周青雁：“......”
这是还没有清醒么？
懒得同醉鬼计较，周青雁起身欲走，却发现衣摆已经被人死死揪住。
“松开。”
苍天明鉴，周青雁绝对没同旁人如此好声好气过。只是被“温柔相待”的人并没有什么自觉，手上抓的死紧，一双幼鹿般清澈的双眸中满是执拗。
姜弱柳：“你又要丢下我！！！”
一个“又”字，上至周青雁下至打扫宫人，大殿中活物尽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