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恣生带着纸人方翠和一兜子的纸片回了家，一圈人围着方翠研究要怎么让她消化掉杨羽京的魂魄。
“这得喝什么肠胃宁之类的东西吧？”沈筠屏说，“以前我吃了脏东西拉肚子都喝那个。”
苏婵无奈地抬眼：“这里哪有那些啊。”
“纸人拉肚子……”周香宝念念有词，“要不然再纸上写点什么符咒喂下去？”
苏婵想了想，摸出黄纸朱砂写了个符递给应恣生，“保佑身体健康的，你决定要不要喂吧。”
应恣生还没动手，方翠已经爬过来把黄纸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效果立竿见影，线条嘴里不喷纸了。
“嘿，还真有用。”沈筠屏惊讶道。
周香宝仰着头：“那当然，我小时候不知道喝了多少符咒烧灰水。”
苏婵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陈从彬：“嗯，我也抓过好几个宣扬封建迷信的假神婆。”
方翠缓过气，才饶有兴趣地一个个打量屋子里的人，显然她最有兴趣的还是周香宝。
周香宝看着年纪小，圆圆眼睛，一看就很好……骗。
她晃悠悠飘过去，啪叽一下把自己黏在周香宝的脖子上。
“应哥！这是什么意思？！”周香宝受宠若惊，“她喜欢我？”
应恣生：“她还是个孩子！”
周香宝：“我也还是个孩子！”
总之，方翠很喜欢周香宝，她从脖子往上爬，最后坐在周香宝浓密的黑发上，不动了。
“她怎么不会说话啊？”苏婵问。
应恣生也不知道，别的道具都是使用型，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碰见。
“她还没有适应。”应恣生的房门被推开，高大挺拔的酆都大帝从里头走出来。
应恣生：“……””
他转头看向边上的人，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八卦脸。
“你什么时候能走大门？”应恣生问。
丰濯：“……大门你没给我钥匙。”语气还有点委屈。
周香宝：“没事的，我们都懂的。”
这是情//趣。
“你说她还没适应是什么意思？”应恣生选择换个话题，“没适应做纸人？”
丰濯站在周香宝跟前俯视他脑袋上的小纸片人，“还没适应这个身体，不过树灵和纸人本就都属木，你不必担心。”
周香宝被他看得有点后背发凉，想伸手把方翠从头上拿下来换个应恣生，刚把手伸过去，就被方翠叨了一口。
“她咬我！”周香宝告状。
应恣生：“你让她呆着呗，显得你发量特别多。”
周香宝嚷嚷起来，一时间屋子里热闹非凡。
叮咚——
门铃响起。
苏婵：“有邀请人来吗？”
众人摇头。
陈从彬将她拉过来，走到门口扬声问：“哪位？”
门外沉默一瞬，几人脸色都严肃起来，苏婵已经想摸道具了，想到丰濯在这里又收了回去。
“是我，施今遥。”
沈筠屏奇怪地看向应恣生：“次哥，你叫他来的吗？”
应恣生摇了摇头，但他心中有了猜测，应该是为了吴亦迦的事情，“让他进来吧。”
大门打开，施今遥一身狼狈地进来了。
沈筠屏惊讶地去找了条毛巾给他，“小叔叔？你怎么搞的？”
施今遥苦笑：“你的次哥把我上司给搞没了。”
他身上洇着一片片的深色痕迹，像是水渍，但闻上去却满是血腥气。
“他自作孽罢了。”应恣生淡淡道，“你来是为了他给你们吃的药？”
“是啊，不然还能为了他杀了你不成？”
沈筠屏下意识挡在应恣生跟前。
施今遥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你亲叔叔！”
沈筠屏挠了挠头：“对不起啊小叔叔，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是吗？”施今遥又笑了下。
其实变的不是他。
施今遥从死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天，而沈筠屏活了四十多，他的变化才是最大的。
从那个应恣生的跟屁虫，到现在这个会挡在他前面的中年男人，施今遥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遗憾。
他错开沈筠屏的视线，看向应恣生，“我希望你是做好了周密的准备才去杀的他。”
应恣生耸肩：“很遗憾，我没有。”
施今遥叹了口气：“吃了药的也不止我一个，你自己也吃了，没想过后果吗？”
“你有没有想过吴亦迦为什么能在中转站呆这么久？”应恣生问。
施今遥：“想过，但进的站多了，也就不想了。”
站内的世界千奇百怪，道具五花八门，吴亦迦有自己的机缘，遇到了有用的道具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下地狱的时候，鬼差说我身上因果太多。”应恣生说，“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杨羽京换了我的命数，我身上是他的因果，可现在我发现不是。”
施今遥脸色难看起来。
“一个人的因果再多，到了地府也只是一个因果，鬼差的意思是，我身上有好几个人的因果。”应恣生摊开手，手心赫然是吴亦迦给他们吃的那种药丸，“后来，我找到了这个。”
“……这是什么？”施今遥咬着牙问。
应恣生：“因果，可以盛放很多人因果的容器。”
施今遥难以置信，他为吴亦迦办事，起初是中转站势力错综复杂，他被迫选择了吴亦迦，后来他拿了许多吴亦迦给的道具，熟悉站内的世界和规则，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积攒功德的机会。
他有自己的私心，他想保留记忆投胎回到从前的世界。
而现在应恣生告诉他，吴亦迦给他吃的那些所谓的药丸都是别人的因果。
魂魄要想投胎，必须因果散尽，干干净净地离开，否则只会在站内沉浮，不断循环。
应恣生平静地告诉他：“你被骗了。”
施今遥抬起的眼睛里已经潮湿：“我是真心和他交过朋友的。”
“小叔叔，你的真心太不明显了。”应恣生说。
施今遥遇见他总是语气轻佻，问他要不要做自己的男朋友，说他喜欢他，这些话应恣生从没放在心上。
如果施今遥也是这样和吴亦迦交朋友，应恣生只能给他点蜡了。
施今遥起身时微微晃了一下，沈筠屏扶住他，有些担心，“小叔叔，要不然你今天留在我这里吧。”
施今遥摆了摆手，走到门口，回头想对应恣生说什么，看见他正仰头和丰濯说着话，画面和谐漂亮。
他扯了下嘴角，关上了门。
应恣生也不会知道，他对他说的，从来都是真心话。
……
施今遥走后，沈筠屏情绪很是低落，他觉得自己做得太冷漠了。
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施今遥了，生理反应的陌生是骗不了人的，可从前他很喜欢黏在施今遥身后。
有一个高大帅气还会陪着玩的小叔叔能让多少小朋友羡慕啊。
“你还好吧？”周香宝贴心地凑过去，从下往上看沈筠屏，“哭了吗？”
方翠坐在他头发里，揪着两根毛，也歪着头看。
沈筠屏哭不出来。
应恣生给他讲过周香宝的事情，“你死了之后来找过你的亲人吗？”
“当然找过啊。”周香宝很坦然。
“找到了？”
“没有。”周香宝说，“我在登记处问过了，没有他们的信息。”
沈筠屏很惊讶：“没有？”
难道投胎了？周香宝年纪这么小，他亲人只在中转站呆了十几天？
“他们都很厉害，没有我的话肯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好人。”周香宝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他们一定是相信我会活很久，所以早早投胎去了，对吧？”
周香宝向地府内部人员丰濯求证。
丰濯没有开口。
登记处没有信息，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进地府，他知道那些人为了换周香宝的命用了歪门邪道，有些方法很可能会直接灰飞烟灭，进不了中转站。
应恣生轻轻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手心贴在他冰冷的皮肤上，丰濯微微颔首。
而这对周香宝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家安慰了沈筠屏两句，一起吃了饭就休息去了，苏婵和陈从彬凌晨要进站，沈筠屏打算跟他们一起去。
周香宝原本要等下次进站的时间，但算起来他的站数比苏婵他们都多，经验丰富。知道丰濯想把应恣生送回阳间后，他就打定主意要锻炼自己独立，所以也准备跟着去。
应恣生劝他，没劝动，就随他去了，总归孩子是要长大的。
丰濯给方翠渡了些鬼气，加快了她和纸人的融合，让方翠可以跟着周香宝进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方翠自然非常高兴，从前她是npc，现在竟然可以体验进站者视角了。
房子里只剩下应恣生和丰濯两人。
“说吧。”应恣生将人拉到床边坐下，“看你憋了一晚上了。”
丰濯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吧？”应恣生摸了摸他的眼睛，“这里，都告诉我了。”
丰濯按住了他摸在睫毛上的手，轻笑了声。
只要他想，没人能看出他的心思，不过是一张脸，一双眼睛，都可以是假的，但从遇到应恣生开始，他一直都展现的是真正的自己。
这么说来，从众生寺，应恣生追上来，他闻到生魂味道的那一刻，丰濯就对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