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你送回去。”丰濯抱着怀里的人说。
应恣生没力气抬头,埋在他心口低低地笑了两声,“怎么了?我还没走完十站。”
丰濯抿了抿唇:“你本来就不需要走。”
是系统识别不清,害了他。
丰濯被他的样子气昏了头,几乎忘了人不管走向什么样的路,命数被如何篡改,都是他们自己的机缘,系统根据命数择人,并没有错。
只是面对这样脆弱的应恣生,他实在做不到冷静理智地放他去下一站。
“不能作弊。”应恣生用他最常说的话回应。
他面色苍白得像要消失,丰濯不想再在这里停留。
他将人拦腰抱起,腾出一只手把应恣生的胳膊搭到自己脖子上,“先回去。”
眼看两人要走,阎拯扬声:“诶,东西掉了。”他伸出的手心里躺着一只金色小铃铛,上头还隐约沾着血渍。
丰濯抱着人走过去,将铃铛收回来。
“那是我的。”应恣生见他要放进口袋,脑袋挂在他肩颈处立刻道。
丰濯:“……先给你收着。”
铃铛沾了他的血,有了煞,以应恣生现在的状态承受不住。
丰濯带着他走进一片浓黑的雾气里,四周很安静,除了应恣生的呼吸,什么都听不见。
“你生气了?”应恣生问。
他的唇贴在丰濯的脖子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冰冷的皮肤上,让丰濯觉得很痒。
丰濯抱着他的手收紧些,“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用力。”应恣生问。
丰濯不回答,他不想说是因为害怕。
即便如他也会害怕。
应恣生从小地狱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如果再放由他自己留在地府,恐怕就要失去他了。
应恣生用了些力气,搂住他的脖子,“没事的,我已经不疼了。”
他的身体在刑罚结束的那一刻,就自动复原了,只是精神还残留着剧烈的疼痛。
丰濯垂首看他:“撒谎不是好孩子。”
应恣生睫毛轻颤,有带着凉意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黑雾散去,应恣生本以为丰濯会带他回酆都山,结果面前出现的,是熙熙攘攘的白玉桥……
出站的人,出地狱的人,看守的鬼差,接人的人……总之,密密麻麻的人和鬼,嘈杂的声音,再看到丰濯抱着应恣生从黑雾里出来的时候,都诡异地沉默了。
认识应恣生的人很多,认识丰濯的鬼差也很多,于是,人被吃瓜基因推动着,不由自主地想上前一步,就听见身边的鬼差们齐刷刷地跪下了。
“见过酆都大帝!”
人群:“……”
“什么大帝?”
“当官的来了?”
“当官的也能谈恋爱吗?”
“人鬼情未了?”
“现在是鬼鬼了问题不大。”
“同样是人,怎么有的人在站里那么牛逼就算了,找对象也能找到这么牛逼的?天道不公!”
“别瞎说,酆都大帝!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酆都大帝!”
“那可是天下鬼魂之宗!”
“说人话。”
“他在地府是老大!”
迟迟等不到应恣生,意识到他没能顺利出站的周香宝和沈筠屏,早早等在桥边上,现在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踟蹰着不敢上前。
就这么一瞬,丰濯已经抱着人到了两人跟前,“带路。”
“啊?哦哦,您这边走。”周香宝弯腰谄媚道。
开玩笑,他能不知道酆都大帝?那可是他家里人天天念在嘴边,求给周香宝一条活路的帝君。
沈筠屏倒是淡定,跟着边上观察应恣生的状态,见他身上完好无损,精神状态虽然有些困顿萎靡,但也还算正常,才浅浅松了口气。
应恣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过去,眨了眨眼睛,惹得沈筠屏又气又好笑,最后红着眼睛埋头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苏婵和陈从彬都在家里等着,见丰濯抱着应恣生进来,惊讶了一下,对了眼后什么都没说,把应恣生的房门打开了。
丰濯将人放在床上,笨拙地给他盖上被子。
应恣生笑了下:“第一次走正门,不习惯吧?”
“还能说笑,看来是好了。”丰濯坐在他床边。
周香宝和沈筠屏站在一旁。
周香宝看向沈筠屏,眼神意味明确:还不走?
沈筠屏翻了个白眼:凭什么?
周香宝:人家小两口谈恋爱,你在这里杵着算怎么回事?
沈筠屏:谁说他俩谈恋爱了?
周香宝:这你都看不出来?
……
“你俩眉来眼去干什么呢?”应恣生看不下去了,“有话直说。”
周香宝刚想开口,被沈筠屏抢先一步,“次哥,他和你什么关系?”
应恣生想了想,问丰濯:“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也不清楚,彼此坦言过喜欢的关系,算什么关系。
应恣生是生魂,就算可以回到阳间,活够了岁数,入轮回后就不算应恣生了。他的生命和丰濯相比,好似漫长岁月里的一株山茶花,会在某天戛然而止,即便再开花,也不是之前那朵了。
丰濯很认真地看向他:“我们什么关系,都由你决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分享命数。”
应恣生挑眉:“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会给你出入酆都山的自由,陪你走完这一生。”丰濯说。
应恣生问沈筠屏:“筠屏,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沈筠屏一言难尽地看向应恣生,“次哥,你对人家好点吧,别问这种没心没肺的问题了。”
应恣生:“?”
周香宝擦了擦眼眶,上前握住应恣生的手,诚恳道:“应哥,虽然活着很好,但是人间不值得,我相信你会成为我在地府唯一的人脉!”
应恣生:“。”
两个人说完就出了房门,留下应恣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怎么办?他们好像都叛变了。”
“他们和我一样,希望你能存在得很久很久。”丰濯,“是我有了凡人的私心。”
应恣生:“你们神仙也能有私心?”
“不能,所以我马上就会卸任了。”丰濯坦诚道,“只是新的酆都大帝还未诞生,才会让我留在这里。”
应恣生惊讶地坐起身:“你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我吗?你卸任的话,还能活着吗?”
“可以存在,我是天生地养的魂体,入不了轮回。”丰濯没有隐瞒他。
应恣生觉得心口憋了口气:“所以你就要做孤魂野鬼了?”
“不是孤魂野鬼,你会记得我不是吗?”丰濯想去握他的手,被应恣生拍开。
应恣生:“那怎么叫给我出入酆都山的自由,怎么叫跟我分享命数,你骗我?”
“酆都山只有一部分是酆都大帝的办公场所,其余那些都是我自己造的,我带你去的地方,都只属于我。”丰濯说,“只是如果你要留下,就要忍耐无边无际的寂寞,你认识的魂魄都会接连不断地投胎,你会感到寂寞吗?”
他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应恣生能想象,他是如何从睁开眼就在酆都山独自生活的。
“你怎么想?”应恣生问他,“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丰濯哑然失笑:“我没法跟你走。”
他笑得不自然,觉得应恣生还是更想回到阳间。
“你们系统针对我,bug越来越多,难道不应该给我点补偿吗?”应恣生问,“我记得你上面还有神仙,我要跟他谈谈。”
丰濯:“。”
“有是有,但是……”丰濯有些犹豫,“他不一定会出现,自从我灵智开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应恣生:“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他呢?”
丰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有留给我任何的联系方式,他总有办法知道地府的所有事情。”
应恣生若有所思。
丰濯试探地问:“其实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我会给你捏一个一模一样的身体,你会平安顺遂地度过余生。”
应恣生乜他:“我会有新的男朋友吗?”
丰濯摸了摸鼻子:“……”
不会,他在应恣生身上留下的气息,会让他后半辈子都没有姻缘。
只是,他问“新的男朋友”?
“我……所以我是吗?”丰濯问。
应恣生腹部还在隐隐作痛,看了眼面前的男人,长叹一口气,将人一把拉过来,裹在同一个被子里。
他的呼吸和温热的唇一起靠近丰濯,把他的思绪彻底搅乱。
生魂香甜鲜美,胜过雨霖甘露,绽放在他的唇舌之间,湿润整个干涸躯体。
“不行……”丰濯艰难地拒绝。
被应恣生一把按住,“这不是你的台词。”
树木坚硬,年龄越大枝干越粗壮,只有一点点雨水是满足不了的,于是雨越下越大,包裹着树干。
吸饱了水的树木发出满足的叹息,回馈给雨水更多的枝叶。
雨雾像氤氲的眼泪,被叶片吻去。
“不要了。”应恣生推他。
他的骨头都感觉被柠檬汁洗过,抬不起手,也抬不起腿。
丰濯笑着吻了他湿漉漉的额发,“不行。”
黄泉中转站的火烧云变得更红更浓了,傍晚时分,甚至一团团在天际滚来滚去,看上去有几分诡异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