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站的地狱经历太痛苦,以至于连陈从彬都有些抗拒进入第三站。
应恣生在意的却不是地狱,而是丰濯。
那人,怎么一直不出现?
他摇了好几次法铃,都没有回应。
难不成丰濯还在好孩子幼儿园里?
他又想起那双幽黑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能作弊”,最后还是给他提示。
应恣生有无数地问题想问丰濯,但是人偏偏不露面。
下次进站还剩三天,他把法铃随意摆在窗台上。
黄泉中转站无风,法铃就安静地站在那儿,像个倒置的花瓶。
终于到进站的前一天晚上,法铃响了。
应恣生坐起身,裹着被子看向窗户,一个高大的身影依靠在窗户边,把玩着他的法铃。
“吵得我头疼。”
他穿着一套形制不明的黑色长衫,肤色在月色里更加苍白,没什么表情,看得应恣生心中砰砰作响。
“又叫我来,又不说话?”丰濯将法铃放下,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应恣生。
应恣生直直望向他,“你一直不回应,我有什么办法?”
“我很忙。”男人叹了口气。
应恣生:“因为第二站?”
丰濯沉默了一瞬,勾了勾唇角,“小朋友,没事不要瞎打听,阴间的事情,有什么好好奇的呢?”
“我都在阴间了,为什么不能打听?”应恣生将被子松开些,也不怎么回事,他来了之后屋子里好像没那么冷了,明明之前在众生寺的时候,还觉得他体温低得怪异。
丰濯看着他坐在那儿,松松夸夸围着一圈被子,抬起的眼睛里情绪直白又平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他。
“总之,你不要多管。”他已经决定要把应恣生的事情弄清楚后,送他回去,若是躯体没了,就给他捏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左右他折些阴德。
他活了几千年,就见过应恣生这一个活人。
“行,我不管,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应恣生换了个话题。
没想到丰濯怔了下,面上更显为难了。
应恣生:“我之前猜测你是鬼差,但我后来发现你比鬼差权力大,我又猜你恐怕起码有个一官半职,你穿成这样,不会是……黑无常?”
丰濯:“……你就当我是,也不是不行。”
应恣生了然:“那就不是,你比无常官职还高。”
“别猜了。”丰濯伸手按在他嘴唇上,“祸从口出。”
应恣生眨了下眼睛,呼吸打在他手背上,烫得丰濯不自在地收回手。
“你准备什么时候进第三站?”丰濯问。
他知道应恣生第一站那几个同伴进了地狱,本以为他听了会忌惮些,没想到青年理所当然道:“三天后。”
“你不在中转站多呆一段时间?”
应恣生:“没什么意义吧?左右都是为了投胎。”
丰濯垂眸看他,也许应恣生尽快进站,也是一件好事。
系统横跨阴阳两界,是完全独立的空间,应恣生在站内不会受黄泉中转站的影响,三火也不会越来越黯。
“也好。”丰濯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铃铛,递到应恣生面前。
“这是什么?”
丰濯:“法铃叫不来我,把这个放在身上。”
应恣生接过铃铛。
小小的金色铃铛竟像是有温度,摸上去像人的皮肤……
“好。”他收好,放进了胸口的袋子里。
丰濯起身,挥了挥手,被子自动将应恣生裹成卷。
应恣生:“???”
丰濯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我走了,小心着凉。”
他的身形消失在窗前,应恣生躺在床上,心口的小铃铛温度灼灼,难以忽视。
——
应恣生本以为周香宝经历了好孩子幼儿园不会想那么快进第三站了,没想到他却是唯一一个想跟着他进下一站的。
“我怕,但是我更不想自己一个人进去。”周香宝很认真。
苏婵坐在一旁,捧着杯子,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我就先不进去了。”
应恣生预料到了,苏婵在第二站里很不对劲,她似乎很受那一站的影响。
“没事。”他安慰苏婵,“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应恣生和周香宝去超市买了好些道具,碰上了施今遥。
周香宝本想过去打招呼,却被应恣生拦住了。
“怎么了?”周香宝疑惑。
应恣生将他拉出超市,才道:“他身边有别的人,别乱说话,这中转站没那么平和,你做事多想想,别莽莽撞撞的。”
周香宝挠了挠脑袋,“我记住了。”
进站日前一晚,白玉桥边。
施今遥慢吞吞走到两人身侧,压低了声音,“进站小心。”
“有人?”应恣生目视前方。
施今遥:“你连续两站毫发无损,有组织盯上你了。”
“知道了。”
两人简单对了个视线,施今遥装作路过,往旁边去了。
时间到了。
白玉桥吞噬着涌上去的人群。
雾气散尽。
是一座城市?
夜色刚至,霓虹灯已经打开,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街道有点窄,两侧的门店灯牌都很老旧,就像是电影里最常设定的唐人街,港派、复古。
红色、蓝色、黄色的招牌写着繁体字,街道上有浓重的烟火味,像是家家户户都在烧香拜佛。
“喂!”一个口音浓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很不耐烦地叫应恣生,“来面试的?还不快进来?”
应恣生跟着他进了玻璃旋转门。
店里更热闹,每个桌都坐满了客人,推杯换盏,桌面上堆着层层叠叠的菜码。
“你怎么才来?不是说好上午来的吗?”男人语气急躁,脚步踩在楼梯上咚咚作响,“今天来不及了,你先去员工休息室等着,得等营业结束了再来管你们。”
你们?
应恣生被他带到了六楼的尽头,门推开后,是几张略带仓皇的脸,没有认识的。
其中周香宝正坐在角落里,极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看见应恣生眼睛一亮,又记着他说的话,不敢轻举妄动。
应恣生搬了张凳子,坐到他身侧,轻声问:“这也是你的第三站吗?”
“嗯,你也是吗?”周香宝乖巧地点头。
应恣生笑了下:“是啊,彼此照应下吧。”
“嗤。”另一头传来男人的嘲笑声。
应恣生和周香宝一齐望去,是个矮个子男人,五大三粗,抱着手臂,架着一条腿,眼神里满是不屑,“小伙子,就你边上那个小子,毛都没长齐呢,还彼此照应。”
周香宝指了指自己,“他在说我吗?”
应恣生勾了勾唇,“是啊,他说你呢。”
两人语气平淡无辜,听得男人跳起来,指着周香宝鼻子骂,“少装模作样了!我就是见不惯你这种吸血虫!狗娘养的小白脸,也敢呛老子?!”
应恣生脸色沉下来,琥珀色的眼看着男人,“都进站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放他娘的屁!”男人说着就要揪应恣生的领子。
“干什么呢?!”方才带他们进来的男人又推开门,身后跟着几个人,“有没有规矩?我们这里不要惹事的!再有下次就滚!”
连进来的人,一共十八个,人齐了。
果然,男人手里拿着一叠纸和笔,一一发给他们,“你们都是来面试的,这是申请表,填一下吧,等晚上九点营业时间结束,我再过来给你们一个个面试。”
应恣生看着手中的纸,上头写着:
【旡心夊饭店岗位申请表】
旡心夊饭店?
这几个字,应恣生只认识心字。
他看向身边的其他人,有的已经开始写了,有的也盯着那抬头皱眉。
“你好,请问你认识这几个字吗?”应恣生询问身侧的女人。
她带着一副考究的金丝眼镜,目光落在抬头上很平静,却也没有动手填写。
“认识。”女人说,“要是念的话,叫季心虽(音调)。”
应恣生礼貌地问:“所以是什么意思呢?”
女人侧身看向他,她长相普通,但气质出众,“是爱字的异型,大约在小篆时期,这三个字合起来就是爱字。”
“所以这个饭店,其实叫爱饭店?”应恣生思忖。
女人点头:“是的,不过我想分开应该是有别的意思。”
应恣生:“我叫应恣生,您怎么称呼?”
“我叫佘焘。”
边上几人明显都在听两人的对话,其中一个男人蹙眉问:“如果是爱的意思,为什么要用这么偏僻的拆解法,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难道这个站的站眼是你?”
应恣生头一次听到这个词,“站眼?”
“你第一次进第三站?”男人很不耐烦,但还是解释,“每个站都是根据其中几个人的背景匹配的,我们管这几人叫站眼。”
“一般有几个人?”应恣生追问。
男人:“不一定,但是一般只有站眼才能知道其中最关键的信息,因为那是和他们有关的。”
应恣生猜测苏婵应该是众生寺的站眼之一,那第二站的站眼是谁?
“就算她是站眼又怎么了?”周香宝不解地问,“知道站眼不就更好出站了吗?”
男人冷笑:“站内无好人,你要是站眼,你会告诉别人吗?你就不怕别人拿刀架着你,逼你去尝试?”
周香宝耸了耸鼻子。
“我是不是站眼不重要。”佘焘说,“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们人齐了这么久,还没有系统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