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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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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家家户户的人都知道,纪家那个病殃殃的家主纪文远,居然拖着病体,还亲自坐着车跑到苏家去下聘贴,就要娶苏家的小少爷。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纪家前脚刚大张旗鼓地搬着聘礼前往苏家,后脚上海人民就众人皆知了。

一夜之间,这极为滑稽的婚事便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言这纪文远是衣冠禽兽,自己早就时日不多,也要再尝一尝人间极乐,实在是有悖他先去一步的发妻之遗愿。

谁不知道苏家世代书香,小少爷苏长青年方二十,虽然不是嫡出,但文韵在身,笔如游龙,更是画得一手好丹青,惊才绝艳,是上海远近闻名的才子。

据说,前不久,苏家还在和程家谈亲,有小道消息传,苏长青原本是要许给程家年少有为的陆军中尉程卓君,结果谁知,竟叫纪家横刀夺爱。

纪家虽然经商,但是富可敌国,背后还有军部的势力,常人根本不敢招惹。于是大家纷纷猜测,肯定是纪家拿军部向程家施压,这才抱得美人归。

说起美人,就不得不提纪家家主纪文远的发妻施琅,那才是真正的美人,虽然去世多年,但在世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依旧让人难以忘怀。

当年纪氏夫妻的爱情故事可是感动了整个上海,纪文远发誓只娶施琅一人,施琅身体差,在生下儿子之后,没撑几年就撒手人寰,纪文远独自抚养儿子,一直也未曾续弦,原本是让人们称赞的,谁知自从纪文远久病未愈后,像是改了性子,打破与发妻的誓言不说,还不顾阻拦,动用军部的关系,拆散了苏长青和程卓君这一对璧人。

纪文远当真是美色在前,被迷得找不着北,昏了头?

人们不知道,只能猜测个中原因,也有猜测是苏长青和纪文远八字对上,纪文远要冲喜祛病,众说纷纭,一时间谣言四起,纪家风评差了许多,但这也没阻止纪家要娶苏长青的决心。

纪家内部,对这件婚事持反对态度的也不在少数,其中,最为抗拒的就是纪家十二岁的小少爷,施琅的儿子,纪之阮。

纪之阮把自己关在屋子待了三天,绝食了两天,甚至闹着要上吊,也没能阻止他爹娶苏长青。

外面鞭炮声作响,纪宅上上下下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囍字贴得到处都是——连纪之阮自闭的房间门上都贴了一个,实在是嘲讽。

纪之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喜鹊,跟着我出去。”

“小少爷,您要去哪呀?”

喜鹊是他的通房丫头,这两天他“绝食”的日子里,一直是喜鹊在给他偷渡吃食。

“他们一个个都不希望我绝食,不希望我上吊,那我就随了他们的愿!”纪之阮伸手,边上的喜鹊立刻给他更衣,身着一套熨贴的双排扣英国手工小西服,头上戴一顶驼色礼帽,手持一根象牙柄包银雕花手杖,中心是一块圆润饱满的红宝石,年纪不大,却有着十足十的西洋做派,“爹非要娶那个男狐狸精,我倒要看看,他长了副什么勾人模样!”说罢,他便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力道不小,把贴在门上不甚牢固的红双喜震了下来,落在地上,还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写得精致的囍字上印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

“少爷——”喜鹊见状,连忙收拾了自己,跟了上去。

纪宅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给纪文远成亲,根本没人顾得上破门而出的小少爷,就算看见了,也拦不得,于是,纪之阮带着喜鹊,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纪宅的大门口。

“少爷!您怎么来这儿了啊?”纪家的老管家正站在纪宅的大门前,眺望着远方等待花轿的到来,谁知一低头,就看到自家闹着要上吊的少爷打扮得有模有样地站在边上,虽然他心知肚明小孩子的把戏不会成真,但也生怕小祖宗闹起来,闹到宾客盈门的亲礼上,于是他赶快跑到纪之阮身边,神色紧张,“少爷,今天可是大日子,您可千万不能再闹!老爷是要生气的!”

“你别想搬出我爹吓唬我!”纪之阮一瞪眼,用手杖去碾老管家的鞋面,手上也用了些力气,他满意地看着老管家那张如同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的脸皱成一团,“我爹什么身体,我能不知道?你放心就是了!”

自家小祖宗虽然无法无天,但至少做得到言出必行。老管家得了令,这才稍稍放了心,等纪之阮把手杖从他的鞋面上移开,他才重新直起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瘸一拐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纪文远时日无多,久病在床,甚至不能从床榻上起来,无论是接亲还是拜堂,都是让亲信的纪家下属去做的,在整个纪宅看来,他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娶到苏长青,看起来真的有冲喜的意思。

老管家伸长了脖子张望,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乐声,围在纪宅门口的人群也都向乐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为首骑在马上的英俊青年并未着喜服,只是穿着一身普通的中山装,正是代替纪文远接亲的老管家之子丁在野。他身后是马匹拉着喜轿,马车车帘紧闭,尽管大家都想一睹芳容,但也不能从缝隙中窥探丝毫,只能等待落轿。

纪之阮也踮起了脚尖去看。他虽然一身西洋装扮,但他爹是十足十的老学究,虽然经商,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文人的气质,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长袍马褂,连成亲的婚礼都喜欢传统中式的——难不成那个男狐狸精还要披着凤冠霞帔?

纪之阮皱了皱眉,他心中对苏长青的印象简直要差到极点,同时,他在心里发誓,将来自己成亲的时候,一定要去教堂办西式婚礼。

奏乐声越来越近,马车终于停在了纪宅的门前。丁在野翻身下马,走到喜轿前,喜轿里伸出一只手,他立刻握住,车帘被掀开,里面的人终于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围观的宾客们都双眼发直,连一直叫嚷着要划烂男狐狸精脸的纪之阮也忍不住看呆了。

没有想象中的凤冠霞帔,也没有传统中式婚礼的浓墨重彩,喜轿上下来的人虽然的确是一身大红,但是却像蜿蜒而升的水仙,再艳俗喧闹的颜色在他的身上也显得格外静谧,眉眼如远山,云雾缭绕间顾盼有情。

人被丁在野牵着,慢慢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走来。纪之阮看得出神,眼睛黏在人家身上下不来,直到苏长青走到门槛处,低头望见了呆愣着的纪之阮,想必是认出了这个西洋做派的小少爷身份如何,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犹如梨花盛开,右脸似乎有个浅浅的梨涡。纪之阮看不真切,那人便走过了,他也不知对方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反对他嫁过来的人展露笑颜,只晓得自己三魂六魄都被勾得只剩半个魂,全然忘却方才想要对方好看的初心。

老管家招呼着宾客们入门,纪之阮被人流挤到了一边,直到喜鹊去拉他,他才回神,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只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耳光。

拜堂要开始了,纪之阮莫名有些烦躁,并不想参与到那些欢呼雀跃的宾客当中去。他回头,本想仔细看看那人下来的喜轿模样,却发现一个穿着军装的英俊青年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

纪之阮当他是宾客,正奇怪他为什么不走进来参加喜宴,只见男人从胸前取下了什么,握在手里许久,最后扔在了地上,而男人也整理了自己的军帽,朝着正对着礼堂的方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那人是谁?”

纪之阮对他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他转头问喜鹊,喜鹊也摇摇头,表示不晓得。

地上有一处反光,他想起来,那是军装青年临走前扔在地上的东西。他几步跨出门去,跑到那物面前,俯下身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发现是一枚蓝色的胸针,做工精致,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鸟两侧,环绕着绿色的青藤,看起来不是很新,想必是贴身佩戴了许久,边缘有些磨损的迹象,但看起来还是不错。

纪之阮有些喜欢,他还没见过这么别致的胸针,似乎有什么寓意,刚刚的青年扔在这里,想必就是不要了,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这么想着,他把胸针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正打算叫着喜鹊出去遛一遛,老管家竟从礼堂赶了过来,像是一路小跑:“少爷!少爷——”

纪之阮不耐烦,就怕是来叫去参加喜宴的,他抬手举起手杖,抵住老管家的身子,强迫他和自己保持距离:“干什么,老丁,别想让我去看那个男狐狸精拜堂,我可不承认……”

没等他说完,老管家就打断了他,几乎声泪俱下:“老爷……老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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