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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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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篱在景明宫独自修习内力。今日倒是奇了,她为免萧衍午间未见自己白白担忧,尽量速战速决地解决掉接风宴。没想到眼见着都要申时了,整个景明宫除了她时不时发出“嘿”“哈”的声音,四下一片悄然。

“叶姑娘赶着回来,原来是一个人偷偷练功?”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吓了阿篱一跳,好在这声音她听了一中午,此时已然熟悉。

“不落公子?你怎么进来的?”

段觞从屋顶的琉璃瓦上负手跃下,“你忘了我的诨名?侠客当然擅长飞檐走壁。”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阿篱很快反应过来:“你在别人宫中飞檐走壁?”

她接着笑道:“公子知道这容易被误会成什么吗?”

“什么?”

“梁上君子。”

段觞:“……你看看我这一身打扮,是需要做贼的样子吗?”

阿篱压根未看便往院门走去,“公子来了便是客,我给公子叫一壶茶。”主要是她现下有婚约在身,同外男共处一院总归不好。

段觞察觉到她的疏离,忽然一阵受伤,小声嘀咕道:“还是幼时可爱些。”

他走到院内石桌上捧起阿篱倒扣在那的功法册子,不羁地斜靠身后的梧桐树,飞快翻动书页。

很快,阿篱从那处院门走了回来,手中端来的却不像茶盏,另有两名女使捧着装有小食的捧盒。

那陶盏内果然装的不是茶,而是酒。

“素闻公子酒量非凡,千杯不醉,我想公子定是不爱茶水的。”阿篱执盏替段觞倒了一杯,又将捧盒中的碟子摆出来,“这里是几样佐酒小菜,公子请吧。”

段觞靠在原地未动,挑眉道:“只我一人吃?难道我是来讨酒喝的不成。”

阿篱确实想不到他这是来做什么,她歪着头想了一瞬:“你来寻萧衍?”她接着指了指段觞手中的册子,笑道:“我还需要修练,所以这酒只能你一人喝了。”

段觞原本好整以暇地环着胸,闻言“啪”地阖上手中册子。

“叶姑娘竟然直呼七殿下名姓?区区几月时日,你们——”

“下月成婚。”阿篱接过他的话,“是陛下赐的婚。”

段觞痛心疾首,他不过离京不到三个月,一切便已天翻地覆。

“你真是糊涂。”他不复方才的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中盎然生机遭逢肃杀的凉秋。

阿篱对上他的眸子莫名有些心虚,她硬着头皮替自己辩解,“我的事与公子无关。”

“可他的身份,棋差一着就会连累你万劫不复。”

“我相信他。”

阿篱不想继续同不落公子谈及如此深入的话题,只能向他淡淡一笑转而道:“听闻公子是为了我去的交趾,我却不大明白——”

“似乎我同公子才相识不久。”

“叶姑娘和萧衍认识不久都能成婚。”段觞偏过脸去,语气颇为怨念:“何况我们幼时相识。”

“!”阿篱瞪大眼睛望着他,手中握着的杯子不期然“当啷”一声摔在石几上。

“没伤到吧!”段觞挺起身子,踏碎地面几片梧叶,只一瞬便闪在阿篱身侧。

“你说我们幼时便认识?”阿篱指了他又指了自己:“为何我毫无印象?”

“喏。”段觞见她并未伤着,解下腰间的羊脂玉蝉挑在指尖:“此物还有没有印象。”

阿篱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那时的金蝉!”

她忆起自己幼时,年年盛暑随父母亲往石矶道的祖宅游医。她体弱多病,间隔三五日还浑浑噩噩地梦魇,有时候魇住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所以附近的孩童总不乐意同她玩。

祖宅附近的后山有一座破庙,每当她觉得自己神思清明的时日,便同青钰往那庙里探险。一日,二人在庙中发现一只瓷瓶,瓶中盛满墨绿色的水,将水倒完却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蝉。

倒不是金蝉化身人形这种玄之又玄的桥段。阿篱只记得拿到金蝉第二日,有一小童子找上门来,要她归还金蝉,还说若是不还便诅咒她。

那蝉阿篱当场双手奉上,小童子见她颇为乖巧,也马上转变了态度。两人还相约了明日、后日,直到阿篱一家返回江州前,日日在一处玩。

阿篱问小童的名字,小童让她唤自己金蝉。接下来的两年盛夏,金蝉总在后山的破庙里等她,两人的友谊也如同夏蝉,只在盛暑天气鸣响。

只是后来家中添了弟弟妹妹,母亲要带着许多孩童出行颇为不便,石矶道的游医便只有父亲同医馆众人成行。

时隔多年,梦魇的内容逐渐模糊,顽皮的孩童天各一方,没想到金蝉却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后来总以为小时候认识的金蝉是一场梦。”阿篱眸光颤动,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你是什么来历,怎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不落觞了!”

段觞指着一旁的石几:“坐下说?看来今日你不得不陪我饮酒了。”

原来不落觞竟是真人坐下弟子,自从真人“羽化”他便各处游历,负剑任侠,高楼垂柳,白云曳地,意气为君饮。

“所以你的名字——到底是金蝉还是不落觞,或者是段觞?”阿篱同他碰杯后笑问。

段觞轻笑摇头:“真名不便示人,所以我那时骗了你。”他一饮而尽接着悄声道:“不瞒你说,知晓我的真实名姓颇为危险,所以你还是继续唤我不落觞吧。”

“怎么,怎么个危险法?”阿篱也压低声音:“不会是知道的都——”她抬手在脖颈间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段觞笑得极为畅快,他指着阿篱道:“你还是没变,随意编句话就能唬住你。”

阿篱不开心地撇嘴,她几乎忘了幼时自己怎么被面前男子逗得团团转,现在那种无力之感,它都回来了……

“后来的盛暑天你会做什么?”

俄而一阵凉风扫过,少年红衣猎猎,嘴角勾着笑意,眼底一片澄明。

“左不过是闷在院子里,不过年岁渐长,噩梦做得少了,身体也比小时候好多了。”阿篱托着腮,两颊爬上醉酒的酡红,她大着舌头道:“今年再回石矶道,我本想着能不能再遇见你,结果被萧衍害惨了,昏迷了一月时间。”

“怪不得!”段觞没忍住敲她的脑袋,“萧衍这厮才认识你几个月,就火急火燎地同你成亲,你就不怕他另有目的?”

“他才不会!”阿篱即便是醉的迷迷瞪瞪,也不愿听见别人诋毁萧衍。

段觞对她的反应多有不满,他扫了一眼身后侍立的女使,清清嗓子道:“叶姑娘喝醉了,煮些醒酒茶来。”

只一名女使应下话往院外走去,另一名女使仍旧寸步不离阿篱身畔,段觞便让她回房取件外袍。酒醉的人确实受不得风,这名女使也快步朝院外走去。

支开景明宫的下人,段觞戳着阿篱的肩膀,强行让她清醒些,他正色道:“叶深篱,你先醒醒听我说。”

阿篱乖乖坐好点头。

“幼时我教你的那些,你从未告诉过萧衍吧。”

阿篱蹙眉想了想,继续点头。

“除了萧衍,皇宫里其余的人也没有说过吧。”

若非他此时提起,阿篱都要忘记他幼时曾教过自己的,那项枯燥的推演。是的,她还记得那时金蝉珍而重之地同她说,他担心自己某一日不在这世间,希望这套解法能有人记得。

那是《梅山图》的破解之法。

世人只当《梅山图》是传闻中的玩意。

阿篱也从未见过《梅山图》,不知道它的用途,只知晓这图制图者别具巧思,解图之法穷奇奥妙。说起来她还曾被人用一张假的《梅山图》骗过,解那假图亏损心力,她为此大病了一场。

阿篱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脑袋,对着段觞保证道:“放心,绝对没有同任何人提过。”

女使这时回来将披风替她系上,在一旁回话道:“叶姑娘,殿下回宫了,您要不要去书房看看。”

萧衍回来了?她高兴地点头,笑嘻嘻地让女使扶着她往前殿走。

坐在石几上的段觞无奈地摇头叹息,旋即起身跟上。

萧衍是接到段觞这个不速之客光临景明宫的信儿,从大理寺抽身回来的。

哪知一回来便被告知阿篱同段觞在栖梧院饮酒。

午间眼见着她同大皇子进了樊楼,现下又和段觞交同莫逆,还真是与前世如出一辙。他的周身散发身披寒甲般的戾气,肆虐过书房四角,衬得室内的凉意比秋风席卷的室外更甚。

这日并无阳光,灰白的天色本就沉闷,守在书房门口的照影只觉得,那殿前墀下的石狮子都比他呼吸得顺畅。

直到照影瞧见从廊庑一侧靠着女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的叶姑娘,他才终于将胸口的大石抒下去。

“叶姑娘,主子今日心情不好,烦你多劝劝他。”照影对着来人道。

阿篱脸色微红,眼中闪烁着迷离的星芒,闻言巧笑倩兮地点头应话。照影怀疑她压根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倒是身后跟过来的段觞不悦地开口:“七殿下不痛快也该找府医,何故折腾叶姑娘一趟。”

照影刚想反驳,阿篱已径自推门进入书房。他便随手将身后的门带上,扬起下巴直视段觞的眼睛,两人视线相接,一阵无声的交锋。

萧衍的书房一向不许无关之人入内,搀扶阿篱过来的那名女使眼见气氛压抑,行了礼便往厨房催醒酒茶去了。

书房内,萧衍并未坐在自己的书案前,他盘坐在南窗下阿篱惯坐的那处,面前搁着螺钿棋盘,执两手棋,凝神自弈。

他听得淅淅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停在自己身侧,转脸睨着她,薄唇成线,眸中掠过森寒。

阿篱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瑟缩一下,未喝解酒茶也将酒醒了大半,她盘腿坐上萧衍对面,温言软语开口:“我陪你一块下吧。”

“不必。”

若单单听他的声音还真是辨不出他在生气。

可阿篱在心内默想,他一定暗自在生自己的气。毕竟以她对萧衍的了解,他不会将对别人的情绪带到自己面前。

难道是为着今日和段觞饮酒的事?

她心虚地开口:“萧衍,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胡乱饮酒了。”

“今日是知道不落公子竟是幼时玩伴,一时高兴,就——喝多了。”

说完她偷偷打量萧衍的表情,却见对面仍旧是方才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便伸出手去抓萧衍的衣袖,哪知萧衍一甩袖避开了她的手,她抓了个空,不期然垂手碰在棋盘上,青白瓷子洒落在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

动静有些大,外面廊下同时传来两声问询。

“主子?”

“叶姑娘?”

阿篱马上溜下榻矮身去捡那些棋子,听得萧衍冷硬的声线响在头顶。

“无事。”

照影接着道:“叶姑娘的解酒茶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嗯。”

等照影将碗盏端进来,阿篱正好将落在地面的几枚棋子捡起放好。她拍拍手从照影手中菱口盘内接过茶盏,好一会将解酒茶喝的一滴不剩,又将盏放回去。

阿篱对着照影使了个让他放心的眼色,照影顿时了悟,麻溜地退出房内。

“萧衍你瞧。”她说着将棋盘上的棋子位置复原成先前模样,手中执一颗白子,“要不要试试我的棋艺精进多少?”

萧衍并未接话,只默默拈起黑子落于棋盘。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阿篱明显败下阵来,她吐了吐舌头叹气道:“你还真是毫不留情。”

萧衍却抛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你中午去了何处?”

“樊楼。”阿篱不假思索地答。

萧衍怒极反笑,他反问:“樊楼?”

阿篱不明所以地点头:“和宝灵儿一起为段觞接风,不过我尽快赶回来了,听女使说你出去寻我,我马上叫人过去给你递话。”

“谁知你这会子才回来,一回来还生我的气。”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萧衍再度陷入沉默,一枚棋子被他捏进掌心,骨节泛白,手背青筋隐隐。

阿篱只得继续认错:“我绝无怪你生气的意思,本来我同段觞私下饮酒便是不对,你若是生气责骂我两句也好,只是别不理我呀。”

“萧衍——”她拖了长音摇晃萧衍的衣角,好在这次萧衍并未甩开她。

于是她顺着衣料向下拉扯萧衍的手,不想没有触及预料之中的温热,反而是一段轻柔的软物。

萧衍再度拂开她的手。

阿篱几乎是下意识就反应过来那手上缠的是纱布,她怔忪片刻,指着他半拢于袖间的手问:“你受伤了?”

“怎么伤到的?”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我很擅长处理伤口的。”

萧衍似是不耐听她继续多话,冷声打断:“与你无关。”

阿篱第一次面对他这般冷漠的态度,没忍住撇了撇嘴,一滴泪悬在眼角许久,又被书案那侧顶开半掩窗棂的穿堂风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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