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梦境的碎片,现实的记忆,朦胧而遥远。此刻,在拼凑,在碰撞,碎片间的微妙联系被悄然揭开。那些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如电影般在脑海里闪现。
不知何时开始,传言四起,说在南方一角的南玄部落发现了长生果。在这片被岁月遗忘的南国一隅,境内四分之二是连绵的斩脊山脉,山峰险峻,直插云霄,一眼望去,仿佛永无尽头;四分之一是被茂密的森林包裹着;而最南端,则是辽阔无垠的大海。独特的地理环境,让南玄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神秘之地,衍生了许多传说,给它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无数人被这长生果的传说所吸引,纷纷踏上寻找南玄的征途。然而,这片神秘的土地似乎并不欢迎外来者,他们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失踪毙命……
潆州与南玄两地相毗邻,仅被一片森林隔开。三百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潆州城内喜气洋洋,州主的第三位公子出生。
在南方地区,人们深信师卜之术,因此在孩子周岁之际,会请卜师进行祈福仪式。
在那场盛大的祈福会上,卜师目光如炬,凝视着这个白嫩肥胖的孩子。他眉间沟壑越来越深,嘴角战栗。卜师伸出手指,在孩子面前上下左右轻轻一点,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长叹一声,摇头走向州主,耳语几句,便离开了。
州主衣袖一甩,祈福会就这样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草草结束。
卜师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沉沉压在州主心上——这个孩子活不过27岁,而且,他的存在会给潆州带来不幸。
随后,大夫的检查证实了卜师的预言,发现孩子患有先天疾病,注定寿数不长。
从此,洛白的命运被无情地贴上了“不祥”和“短命”的标签。
在这片崇尚强者的南方大地,雄霸一方的州主的儿子竟是会个“废柴”,这是何等的讽刺与打击。州主,一位以铁腕和战功守护潆州的霸主,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想当年自己的父辈们就是靠着智慧与武力稳固疆土,自承袭爵位以来,自己一刻未敢掉以轻心,他决不允许有任何流言蜚语,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
州主将这个不幸之子送至舅舅家中,让他远离权力的漩涡,不允许任何人提及这个孩子的存在。
从小到大,只有在洛白生辰时,母亲才被允许来探望这个苦命的儿子。虽然不受父亲宠爱,但舅舅还是用心栽培他。洛白逐渐出落成一个文武双全、气质脱俗的少年。
自幼知晓自己被父亲抛弃,他对未来从不抱有任何幻想。卜师和大夫均给他下了死亡倒计时通知,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
与他一同长大的,还有舅舅的独子孟琳琅。孟琳琅,年仅20岁便已成为潆州的少将,他的军事能力出色,前程似锦。孟琳琅主要任务是守护潆州与南玄的边界安全。
夏日晚上,天空如洗,清澈万里。孟琳琅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不慎闯入一片森林,仿佛穿越时空的缝隙,意外地出现在了森林的另一端。
一位身着白裙、手臂纤细的少女站在海边,清新如海风中的精灵。
这是南玄境内,眼前的少女便是糜芳。
由于身中瘴气,孟琳琅感到胸闷头晕,肠胃翻滚,就在他即将晕死过去,是糜芳伸出了援手,救他于危难。
夜潮拍打着海岸和礁石,两人在交谈中对彼此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愈发投缘。临别前,糜芳赠予孟琳琅一个香囊,里面裹着能抵御瘴气的草药和一颗铃珠,这铃珠能引来路鸟,给他指引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多个深蓝的夜晚,两人的身影并列在地下。
“或许,我叫你琬琰吧。”孟琳琅以一种稍显羞涩的语气提议。
糜芳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柔如夜风,“比我原来的名字都好听。”两颊泛上淡淡的红晕。
一年光景,一缕缕美好情愫,渐渐交织,缱绻生长。
*
南方地形多丘陵,隐藏着无数秘密。
一段时间以来,潆州北面边境频繁遭遇山贼和歹徒的骚扰,境外的一些部落也蠢蠢欲动。孟琳琅接到了紧急命令,必须即刻前往支援。临行前的匆忙中,他心中牵挂着与琬琰的约定,于是将香囊交给了表哥兼挚友洛白,托其转交心意。
孟琳琅就此踏上了远去的路途。洛白早就略知他与琬琰之间的情谊。
往后的时光里,洛白成了两人的“传信员”。情愫在一封封的书信中得以传递,慰藉着两颗思念的心。
*
在南玄,圣女把一生都奉献给天神和海神,守护部落,承载着无上的荣耀。她掌握着南玄大地上最高的秘密,被传授至高秘术,她就是南玄大地上的不可亵渎的吉祥之物,被誉为神与部落间的使者。
然而,命运是残忍的。圣女将被诅咒般的禁忌束缚,不能生情,不能有欲,注定孤独终老。
新年的第一天,她20岁生辰,成为圣女,她抗争,她不屈,外头一片喜庆,亲人们开心地接受贺词,部落民众欢声笑语,她的挣扎,在这片欢腾中显得如此无力。
夜深人静时,她无数次将那泛黄的书信捧在胸前,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湿润了字迹。如今,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青涩刻骨的情感,只能随着书信一起尘封在箱底。
外面的世界、那个人、那段情,终究只能在她心头掠过……
*
深蓝的海域藏着无尽的秘密,在波涛的翻滚中时而揭露,时而掩埋。
随着北边战事日益焦灼,孟琳琅的来信越来越少。如今的琬琰的已是圣女。
今晚,琬琰与洛白在海边放飞孔明灯。灯上并无祈语,两人对未来无所期待。
“去年生辰,他曾伴我于此放灯。”琬琰低声说,带着一丝追忆,“他曾向我描述潆州的繁华迷人,教我书写你们的文字,让我懂得情之所起,却……”她的语调轻颤。
洛白静静地听着,深知她内心的苦楚与无奈,眉头拧得更深了。
自从得知自己将成为圣女之后,琬琰那清丽稚气的脸上终日郁郁不乐。
琬琰的手指轻轻滑过信封的边缘,最终将它递给洛白,请求他转告,“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终究只能是糜芳,做不了他的琬琰。”眼泪汹涌在眼里,她竭力抑制,不让一滴眼泪滑落。似乎从知道成为圣女之后,这项忍泪的技能,她已然练至炉火纯青。
洛白没有多余的言语,因为他知道,该说的早已说完,而他那尴尬的身份,也让他无法给予琬琰实质性的帮助。
他默默接过这信封。
琬琰撩起裙纱,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这段时间,谢谢你。我为你占过一卦,以后,会有的。”她目光落在他那从袖口滑落出来的金玉手镯上稍作停顿,然后问道:“你相信吗?”
夜色中,那个穿着淡蓝色长袍的男孩静静地站立,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平静地说:“其他人不信,南玄圣女的,很难不相信。不过,我从来就不知道喜欢和被喜欢是什么感觉。”
因为这该死的预判与先天心疾,洛白从小就远离人群,性格好静孤僻。
琬琰却早已看穿了他沉默寡言的外表下,那颗渴望温暖与亲近的心。他是孟琳琅的表兄知己,亦是自己之友,如兄长般照拂。
“未来说不定。”琬琰轻声说道。
“在这世上,你是第三个认为我有未来的人。”他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带着淡淡的忧伤,
第一个是已逝的母亲,第二位是保家护民的孟琳琅。
*
潆州南侧的兵马调动频繁,边界巡逻力度加强,岗哨数量也有所增加,防卫甚严,仿佛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紧张。
日来月往,洛白看着桌上孟琳琅寄来的两个信封。信中透露,北边的乱局已经得到控制,孟琳琅不久便要回来。
洛白上次与琬琰相见,已是三月前。沉思一会,他把信卷起,塞在一个木筒,挂在腰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刚出森林不久,洛白便遭遇了埋伏,被生擒,一路被押解至牢房。途中,他偷偷把木筒卸下,扔进路边草丛。
牢房中,洛白遭受了严刑拷打。过程中,他逐渐发现,一切,远比男女之情要复杂得多。
得知洛白被捕的消息,被困在房内的琬琰,焦虑不安。在贴身侍女的帮助下,她使计逃离了,潜入牢房救走了身负重伤的洛白。
他倒在了神树之下。琬琰眼中含泪,摘下神树果实,喂给洛白吃下半颗。她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随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了茫茫大海。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