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宿溪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将书包挂好晾起来。雨太大，雨伞倾斜，他大半个身子都湿了。

搁在小书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他关上房间门，发现是微信上有很多未读消息。

其中有一个人发了十条。是乔见。人如其名，有点贱，怎么个贱法不可言说。

他是宿溪初中同学。跟他当时关系不错，天天一起打架的那种。高一上学期也联系，他那会儿还没改过自新。后来高一下学期，他金盆洗手了，没再打过架，乔见就没找他了。

［乔见：还在？］

［乔见：帮我个忙］

［乔见：帮忙解决个麻烦人］

［乔见：你们学校的］

［乔见：星期天下午五点帮我堵人］

……

宿溪粗略扫了一眼，看到前五条还没什么兴趣，不过看见“这男的是体育生，一米八七左右，头发有点卷，有点帅”时，他准备滑屏幕的手指一顿。他第一个猜想是柏曛。

他想了想，动了动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字。

［？：柏曛？］

乔见大概惊讶又高兴，过了几分钟才回。

［乔见：你认识？］

宿溪不太意外，毕竟某人大大咧咧，性格也挺拽，招上这样的人还是正常。

［？：认识］

［？：什么时候？］

于是乔见十分兴奋，跟宿溪一拍即合，约定好于星期天下午五点，在距离校门二百米处的一个无人小巷子，由宿溪把人带过来，然后乔见领着一帮兄弟，把柏曛教训一顿。

殊不知宿溪二话不说就截屏，然反手就转发给柏曛。

柏曛没回他。二十分钟后，才发了个“OK”的表情图。

_

昨晚的暴雨过后，次日的怀镇显得宁静而凉爽。地面还是湿，散落着零零星星的树叶，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几只拖鞋。空气清新，混杂着泥土味。天空一片澄净。

宿溪的小电驴从安静的路面滑过。两侧的老树遮住头顶的阳光。

小电驴停在校门不远处，宿溪步行进学校。保安大叔坐在门卫室里，手机里放着新闻，声音很大。

六点半，班上的人已经来了大半。

杨虹在教室后面来回跑步，顺便监督大家读书情况。他们都是站在读，不过也有人能睡着。这时，杨虹就会猛地咳一声，“哎呦，又困了？”

宿溪刚进教室，准备去座位，杨虹眼神示意他出来。

杨虹在走廊等他，抱着手臂，脸色严肃。

“老师，怎么了吗？”

杨虹先是打量他，接着再说：“我发现你跟柏曛关系挺好的。”看他不吭声，自己又继续说，“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俩聊不到一块儿的。他是体育生，很调皮，心思不在学习上，所以成绩也烂，天天想着玩……”

宿溪忽然截住她话头，“老师，柏曛不是这样的。”

“嗯？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讲错了？”她不太高兴，压下眉毛。

“柏曛是爱玩，但没你说的那么差。”他没什么表情，也没去看她什么反应，“他想学，就是基础不好，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杨虹听得笑了一下，却不是很和善的笑，“哦，他想学？他那副样子是想学的样子？”

这话耐人寻味。宿溪觉得刺耳，好像在讽刺人。他终于瞥过去，杨虹矮他一截，他看着她，“老师，柏曛是上课不听，作业不写，还是考试乱考了？还是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做的错题、上的网课、订正的卷子就是个屁？”

杨虹被他这话一激，有些恼火，咬着牙，抱着的手臂也放下来，一根食指还隐隐约约想指他鼻子。“你说什么？我有这个意思吗？你说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宿溪没动，“老师，我就是想告诉您，柏曛没你想的那么差劲。”

“我说他差劲了？”

“您的意思是这样。”

杨虹沉默很久，吐出一口气，“对，我是觉得他有点差劲。所以我现在找你，是想让你少跟他接触。你知不知道他以前……”

宿溪的目光很奇怪。

杨虹也没管，继续自以为正确地陈述：“他以前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高一在外校读的，因为犯了错被劝退，就来了我们一中。但是他高二打架挑事儿，已经被政教处记了很多处分，可是他屡教不改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来我们班……”

“老师。”他听了这话想笑，什么“好学生”“为什么能来我们班”，这话真挺好笑的。

“您觉得作为一位老师，说这样的话好吗？”他问，“您觉得应该吗？”

说完，他就不再管别的，直接回了教室。

杨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嘲讽自己，顿时心里来火，一张脸又红又青，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宿溪回班，读了十分钟的生物知识点后，柏曛就来了。

柏曛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看他脸色不太好，把早餐搁到下面书堆上，“宿溪同学，你又绷着脸干嘛？”

大早上就不开心？

宿溪越想越不得劲儿，僵着脸回他：“饿了。”

“……哈哈哈。”柏曛愣一下，笑出来，“这样啊。”

一看就是骗人的。柏曛也没继续问，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几个牛肉粒，撒花一样，丢在他书上，宿溪捡好放在桌子左上角，翻页，继续读。

柏曛不说了，也坐好，拿出英语记背册子，重温他昨天晚上背的单词。他都打算睡觉了，想起宿溪的叮嘱，他还是找出小册子，死记硬背也记了二十个单词，尽管眼皮在打架。

晨读下课。通学生纷纷拿出早餐，有的人然后开始走动，这个的蹭一口，那个的也蹭一口，一个早上能尝到好几种口味。

柏曛今天带的牛肉面也是自己做的，牛肉是昨晚他炒的，放冰箱里保鲜，主要是他早上没时间炒，面是韦怡前几天去外地旅游带回来的特产手擀面，很劲道，柏曛在煮面这方面有一手。

宿溪把装牛肉面的盒子盖一打开，香味飘飘，很快一群人闻着味道跑过来，问宿溪能不能吃两口。宿溪陷入沉默。

柏曛敲桌子，“吃我这份吧，也是牛肉面。”

等打开盖子，他提醒他们：“少夹点牛肉啊，别太过分。”八九个人呢。

“哟，怎么那老板还偏心呢？”大嘴巴谢明瞅瞅两人的牛肉面，“你俩的牛肉的量明显不对啊。”宿溪的牛肉至少是柏曛的两倍。

宿溪也注意到了，用古怪的眼神去看柏曛。

柏曛倒是坦坦荡荡，“我自己做的，我手抖不行吗？吃不吃，不吃拉倒。”

等他们吃完，柏曛才动筷，扭头一看，宿溪还在盯着自己看。

“感动吗？”柏曛居然就想逗他，伸手想去弹他脑门，谁知道宿溪也不说话，夹了很多肉，接着放柏曛碗里。

柏曛和他对视。

没对上一会儿，柏曛憋不住先笑了。

宿溪还是绷着脸，安安静静地吃面。

快吃完的时候，宿溪问：“你每天起来做早餐会烦吗？”

柏曛扯纸巾擦嘴，“啊？还好吧，看给谁做啰。”

宿溪心里咯噔一下，看过去。

他又扯了两张纸巾放他桌子上，“给优秀的宿溪同学做早餐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妈的。宿溪撇过头，不看他了。这家伙嘴巴里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哦对了，你的裤子我昨晚洗了，没带。”

“嗯。”宿溪胡乱点头。

“伞我挂外面了。”柏曛看着他皱起的眉。

“哦。”他又是一阵点头。

“今晚来我家留宿。”柏曛故意说。

“嗯。”宿溪下意识点头，而后察觉出不对，“什么？”去他家睡觉？

“开玩笑的。”他看他这反应，觉得很好笑，这是很吓人的事情吗？

宿溪松一口气。

“过几天再去吧。我准备一下。”过了几分钟，柏曛又说。

宿溪狐疑地看他一眼，但没说其他的。

他没去过柏曛家，其实也有一点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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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周考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第36题果然是选C。

同时寸头哥关于宿溪的赌约的战利品也成功到手，他高兴地给了宿溪一瓶真果粒。

“谢谢。”宿溪没想到自己还能从中受益。

“没关系，下次我们还会赌跟你有关的事情，到时候你不要介意就行。”

宿溪一下子觉得不如别给他了。

“你真的很厉害。”寸头哥不知道怎么了，开始由衷地夸奖他，“成绩好，人也好，字也好，还他妈帅，哥，你是不是没什么缺点啊？”

宿溪有点羞愧，摆摆手，还是淡定，“其实我不好。很多缺点。”

“我情商不高。”想了想，宿溪如实说。

“是吗？可是我觉得跟你玩的人都会很喜欢你啊。”寸头哥说着，还戳戳他的那位同桌，明明很认真地在听他们聊天，这会儿又开始装在写作业了，“对吧曛哥？你难道不喜欢宿溪吗？”

靠？上来就问这么猛的问题？

柏曛大脑疯狂运转，然后给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答案：“当然，我喜欢宿溪，全班的每一个同学我都特别喜欢。”

宿溪：“……”牛逼。

寸头哥：“……啊。”厉害了我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