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静的山村回到喧闹的城市，明明才过了五天，李浪帆却觉得恍如隔世。

王暄家离学校不远，是一套大平层。

踏进他家门以后，城市的噪音渐渐远去。

李浪帆随意地打量着这栋房子，落地窗外，没有高楼大厦遮挡，视野开阔无垠。

抬眼望去，明月高悬于天边。

昏黄的路灯照亮附近湿地公园的小径，在积雪与月色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朦胧。

客厅看起来宽敞明亮。

她一眼就被沙发上摆着像胶囊抱枕吸引，一半红色一半白色，上面有黑色的字，细看之下，绣的是“APTX-4869”。

茶几上摆着一些充满奇思妙想的艺术摆件。

墙上挂着几幅漫画手稿，下面还有签名和日期，她猜测这可能是王暄收藏的画师原作。

“这里只有我自己住，阿姨一周来打扫两次，我会让她趁你不在的时候过来。小区配的有厨师，想吃什么可以尽情点餐。”

王暄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十分认真。

“房门密码是‘116031’我以前游戏账号的前六位，一会儿把你的面部识别和指纹也录上。”

他推开卧室房门，“你住这里可以吗？我的房间在你隔壁。”

卧室里，床和枕头看起来蓬松柔软，地毯、窗帘床上用品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李浪帆大致逛了一圈，发现还有浴室、衣帽间和阳台。

整个房间看起来既豪华又温馨，并且一点二次元的边也不沾。

她虽然有丰富的寄人篱下的经验，但仍旧觉得住这种豪宅有些不自在。

主要是被人关心照顾地不自在。

王暄笑道：“就当住在自己家里。我让人添了一些衣服，放在衣帽间了，你回头试试，如果有不合适的就跟我说，有什么需要也跟我说。”

李浪帆刚要说什么，他又立刻道：“拒绝的话就免了，这对我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之前都住这里吗？”

“是啊，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这里去火车站可不顺路，而且观澜湾和火车站也不在一个方向。”李浪帆想起他之前送自己时说过的话，笑着瞥他一眼。

王暄诡异地沉默了。

“撒谎不打草稿。”

他干笑两声，岔开话题，“我们去茶室坐会儿吧，我有很多书放在这边，肯定有你想看的。”

李浪帆轻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她从书房里翻出了一本世界旅游图册，王暄拿出许久不弹的手风琴，说要为她奏一曲维瓦尔第的《四季》。

月光洒进屋内，和着悠扬的乐曲声，平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曲调时而急切，时而舒缓，从春到冬，变幻无穷。

正沉浸于乐曲中‘站在炉火旁眺望窗外雪景’的世界时，班主任电话打来了。

颜丹的声音从那边传来：“王暄，浪帆现在还跟你在一块吗？”

“对。”

“让她接电话。”她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王暄再次按下免提，把手机递给李浪帆。

她虽然觉得这人好奇心未免太强了，但是也懒得多说什么。

“颜老师，我想再请几天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还没从那个劲儿里缓过来。”

颜丹倒十分痛快就答应了，“行，你再休息几天。在家也不要完全闲下来，自己做做题，老师相信你的自制力，不过也不要把弦绷得太紧。”

她嘱咐完李浪帆后又让王暄接电话，“你什么时候回北明市？”

“下周一。”

他心中暗叹，“这是赶我来了，生怕我带坏你的好学生？”

“别忘了你去年答应过我什么……千万别做不该做的事，要知道现阶段最要紧的是高考。”颜丹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

“您放心，我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考试那天早上李浪帆把王暄送到了考场外。

只见考生们都穿着厚厚的冬衣，背上负着巨大的画袋。

王暄也背着这样的画袋，里面有胶带、橡皮、软橡皮、可塑橡皮、电动橡皮、定画液、炭条、餐巾纸、铅笔从3H到12B应有尽有，还有炭笔。

李浪帆初见这些画材时，简直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连铅笔都能分的这么细。

成群的考生在空中呼出了一片片白雾。

早上考了素描和速写，下午是色彩。

素描是正面男中年默写，速写是画照片，一个站姿一个坐姿还带部分环境，色彩是静物照片写生。

最后一门考完，王暄从考场走出来，笑着说要带她去办手机卡。

“办卡干什么？我又不打电话。”

“我走了以后，你就不会想我吗？”他眼中盛着盈盈笑意。

李浪帆脸颊微微发烫，心跳声不断在耳边回响，“扑通——扑通——”一声快过一声。

“你不想我也没关系，我想你就可以了。”他的双眸看起来比太阳更加璀璨夺目。

李浪帆深深凝视着他：“你可别不想前程想钗裙。”

他笑道：“怎么会？”

等办过卡，吃完晚餐回到家里，桌子上已经放了一部新手机。

王暄把自己旧手机备份又格式化之后，递给了她。

“我旧手机用腻了，刚好留给你。即便你不要，最多也就拿去换个不锈钢盆。”

李浪帆已经对这种谎言免疫了，她取下印着小狗图案的手机外壳，拿到王暄新手机旁边。“你是想告诉我，你用腻了这个，于是买了同款新手机？”

“颜色又不一样，我想换个青色的，白色已经看够了。”他理所当然地说出借口。

“套上壳基本上看不见颜色。我一直拿你的东西不好吧。”

王暄笑笑：“那你一会儿去给我买个不锈钢盆，咱俩换换。”

李浪帆纠结了片刻，心道：“反正债多不愁，我又不会永远都像现在这么穷，以后挣到钱也可以送给他很多东西。”

王暄看她不再拒绝，干脆地给她注册了许多社交平台的账号，挨个加了自己好友。

他再次重申：“有事一定要联系我，不对，没事也可以联系我，随时都可以。”

“然后打扰你学习，让你考不上大学是吧？”

“不会。”他捏捏李浪帆的手指。

“我今晚要回家一趟，明天早上直接从观澜湾去高铁站，你以后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就好了。”

“我明天送你吧。”

王暄略一沉吟，“明早十点回来接你，东西收拾好，我走之后让司机送你去学校，可以吗？”

“可以。”

去高铁站的途中，王暄突然收到画室老师发给他的照片，说他的画被评为高分试卷，这周和下周会在美术馆展出。

李浪帆简直比他本人还要高兴，“我就知道你超厉害！”

“身份证带了吗？”王暄突然问她。

“带了，你不会是想……”她想到这人之前在电话里说，如果被选为优秀作品，自己就要去给他捧场。

“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别想赖账。没带也没事，车站能办临时证明。”王暄说着就给她也买了高铁票。

“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可没答应。”李浪帆没好气道。

但她又觉得去看看也挺好，她能明显察觉到自己对他的不舍。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就再多跟他待一天。”

李浪帆刚到北明市，立刻就被深深震撼了。

古典与现代交汇于此，在某一些转角的瞬间，能不经意窥见这个古老国度曾经屹立于世界中心的模样。

而它必将再次出现在世界的舞台中心。

这里和她生活的山村简直有天壤之别，比中州市也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她忍不住开始畅想，大城市肯定不会走两步就遇到熟人，没有人天天闲着无聊说一些闲言碎语，没有人会不断提起别人的过去。如果以后能考到这个地方，如果以后能远离那个落后封闭的世界。

这样的未来，让她无比向往。

即使她的未来没有王暄。

她刻意忽略心尖的闷痛，对王暄道：“怪不得人们都说‘耳闻之不如目见之’，无论在课本和电视上见过再多描述，都不如置身其中来的震撼。”

他们先去王暄的画室转了一圈，今天周一是休息日，不过依然有学生在画画，

画室内摆放着凌乱的画架，画架上、地板上沾了很多颜料。有的上面贴着未完成的作品，有的画板上还残留着胶带。

椅子大多都是一些钓鱼佬爱用的软凳，旁边地面上，有些水桶里盛满了脏水，有的里面还有一把水粉笔。水桶旁边是颜料盒，以及沾满颜料的调色板，还有临摹用的书。

几个学生坐在画架旁赶作业。他们的手法流畅又娴熟，笔触在纸上轻盈跳跃。

李浪帆仔细看了一眼，画素描的人，小指和掌侧黑得发亮，跟王暄画素描时一样，都是‘黑.手.党’。

王暄人缘不错，大家都跟他打招呼。

有人见他旁边跟着一个漂亮女生，随口问道：“你女朋友？”

他不置可否，把东西放下后，对那人说：“我们出去玩了。”

美术馆的墙上挂着许多作品，李浪帆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她认为展览的作品千篇一律，都是那一个陶罐、瓷盘、几块布、水果，没什么可看的。

走到素描展览区，看着千奇百怪的人像，她没忍住问道：“你们画的不是同一个模特吗？”

王暄喉间逸出一声低笑，“是一个人，你这看的还是优秀作品，回头我给你看看低分卷，人物跟受到核辐射变异了一样，之前……”

“王暄？”他未出口的话被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