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农大的代价是专业调剂，但好在转专业条件没有很严苛，大一下学期我就转进了工程学院。”

“啊，”姜芝坐在陆苁今旁边，原本正在涂防晒霜，便露出既佩服又意外的表情，向张耀看了一眼，故意打趣了句，“我还以为农大只有农学类专业呢。”

“…………”张耀激动澄清道，“你这是对这所综合性大学的偏见！赤｜裸｜裸的偏见！我都从没觉得你们政大只有法学生！”

姜芝一脸诚恳：“向你道歉，张大工程师。”

“这还差不多。话说起来——我们有快两年没见了吧，”张耀趴在前排背靠上，笑嘻嘻地说，“陆姐，你还是那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汽车正沿着山路平缓地驶向稻乡，周围崇山峻岭，放眼望去全是盎然的绿意。这条山路是政府出资修建的，所以路况也并不颠簸。因为车身较长的大巴车无法通过急转弯，所以他们只能改乘六人座的小型汽车，分两辆一起前往目的地。

遇到旧友之后，陆苁今显然也更开朗，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你也帅出了新高度。”

没见面之前，在陆苁今印象中，张耀还是那个不好好穿校服、仪容仪表也经常被扣分的中二少年。而现如今他平时似乎多了锻炼，整个人看起来也更阳光结实。

张耀挑眉：“那是我帅还是业神帅？”

姜芝闻言笑得有些肚子疼：“天蓬元帅还知道用照妖镜照照呢，你怎么敢啊张耀。”

张耀敢不敢不知道，不过如今倒是应付得如鱼得水：“你觉得他比我帅很正常，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

“……”姜芝眼皮直跳，啪的一声把防晒霜盖子合上，“张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你？”

张耀自带欠揍光环，而且农大与政大同在首都，两人之间多半偶有来往，拌嘴的气势显然比两年前更甚。

张耀一边躲一边说：“生什么气呀小芝麻，不会两年没见，你还喜欢业神吧？”

陆苁今看着他们打闹但笑不语，只静默着，就如同当年班级里，那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业柏对姜芝有意思，而姜芝也显而易见地喜欢他。

只是那天，张耀看姜芝心情不对，以为她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考试而心态崩溃，便不着边际地劝慰她让她看开点，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后又把报任安书给她从头到尾背了一通。

姜芝是被她啰里八嗦磨得无语才说漏了嘴。

说，她表白了。

但是被拒绝了。

而陆苁今，其实更早就知道。

那天放学之后，楼道里一片残血余晖，远方的玻璃幕墙隔着车水马龙的城市交通线蔓延出一圈圈光晕。

往前走的路上，陆苁今不可避免地想起课间姜芝因为太紧张想转移注意力，而把放学后要跟业柏表白的事情偷偷告诉她的那些话。

“陆陆，你说……要是他拒绝我怎么办？”

陆苁今了解姜芝。

知道她害羞就会低头脸红不吭声，又知道她总是喜欢多预料几种可能的结果。

看着姜芝忐忑的表情，她只能说：“喜欢他是你的事情，你只是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至于结果……不要留遗憾就好。”

说实话，一直以来，陆苁今只有拒绝别人的份，却并不清楚应该如何处理被人拒绝的情况。

因而她能给的建议，也只有这些。又或许这些也根本不能算作是什么建议。

“那如果他答应了呢？”姜芝说，“老班应该不让我们早恋吧？”

陆苁今缓缓抬起眼，不知该做何感想。

是啊，如果他答应了呢？完全是有这种可能的吧。虽然时至今日跟他表白的女生也很多，但他从来没答应过，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有喜欢的人。而他……一直喜欢坐姜芝的位置，这是全班人都知道的秘密。

业柏也没有反驳。

“我也……不知道。”

陆苁今已经在一道基础的数列题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竭力想看清已知题干，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差点忘了。”姜芝才想起来，便为自己的叨扰感到唐突，“你也没有恋爱经验，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之后姜芝再没跟她说起这事。放学时，陆苁今却总感觉有股魔力驱使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只是藉由帮忙打扫卫生的名头，偷偷转向那个她早就实现知道的，隐秘无人的角落。

住宿生们都着急去洗澡吃饭，周围静谧无人，只能听到窗外枝桠上一点点清脆的鸟鸣声，浅浅诉说着这个青葱年岁中酸涩而又美好的情感。

“我……喜欢你。”

姜芝几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几个字，尾音未落，心跳声却更喧嚣。

“……”

陆苁今站在隐秘的角落里，转角的墙面挡着她的纤瘦的身形，呼吸轻缓如羽。因为全神贯注，她并没注意到此时身后有风声传来，将她的长马尾吹拂起来。

似是觉察到般，业柏向某个方向看去。但此时陆苁今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哦，”业柏收回目光，眸黑若渊，可神色却淡淡如水，“谢谢。”

“那……”

“我有喜欢的人。”不等姜芝重新调起期待的情绪，业柏就直截了当地说。

业神……我还喜欢日神呢。

“那都是过去式了，”姜芝大大方方的，“谁还会喜欢一个两年没见的人啊。”

且不说姜芝目前是有crush的，更何况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她还喜不喜欢重要吗？不如看开点，这天底下的好人又不止一个，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

陆苁今觉得有点渴，拧开矿泉水瓶盖，小小喝了一口。

业柏专心地刷着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听他们这边的闲聊。

林柯风往他这边觑，他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戴着一副读书气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审视。

林柯风突然开口：“你在看什么？”

业柏眼也没抬，如往常一般高冷没有搭理。

以前做同桌的时候，业柏就经常自动过滤别人说的话。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会跟林柯风说一句话。当然熟识他的人会知道，业柏对大部分人都这样，高冷得生人勿近。

不过林柯风已经看见了，手机屏幕里放大又不断移动的画面——

是地图。

“为什么看地图？”林柯风的声调是一种毫无特点的平，“我们有导游，不用看。”

张耀听了一耳朵他们的对话：“是啊，而且稻乡是林柯风的老家，他肯定比我们熟。”

他本来是好心解围，然而下一秒。

“张耀，”林柯风看向他，“我还没说完，请你不要插话。”

张耀噎了下。

虽然用了“请”这个敬词，但无论从语气还是措辞上，都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意味。而且……他明明也没有插话。

但碍于早就知道林柯风是个奇怪的人，张耀还是没多计较：“额……你请你请。”

“可你已经打断我思路了。”

林柯风转回去，重新去看山麓间耸立的峰群，显然是不想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张耀只觉得无语莫名其妙。

姜芝轻推推张耀，继续对陆苁今说：“你也不够义气，考上青大这么好的事，也不告诉我们。”

张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还是我们学校做宣传采访的时候才知道。”

陆苁今淡淡一笑：“也不算是考上的。”

毕竟大家都知道，当年她是断档捡漏进的青大。如果运气没那么好的话，她的成绩根本上不了首都的任何一所92，即便放眼全国，也只能勉强上一个较好的一本。

姜芝深深地看着陆苁今，放下防晒霜，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如果按照你模拟考的成绩……”

陆苁今摇摇头，姜芝就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头。她只与陆苁今对视一眼，就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落子无悔。

无论结果如何，都已尘埃落定。

也是，她连业柏都没告诉，又怎么会广而告之。只是以前她也不这样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反正捡漏也是凭分数上的，要不怎么说勇敢的人先吃天上掉的大馅饼。不过陆姐你可小心点，”张耀摸摸下巴，神色看起来不像是危言耸听，“听说气运都是互补的，从这里爬起来就会从那里跌倒……”

注意到姜芝瞪他的眼神，张耀又舌头打转急忙找补道，“额那个……这也是听我爸妈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啦……”

“是真的。”

声音突兀响起。张耀一怔，回头，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林柯风神经质地眯了眯眼，话语像幽灵般从喉间飘出来：“气运互补是真的。你迟早会倒霉，下场会很惨。”

业柏悠悠抬起眼。

陆苁今一言不发，只是镇静地对上林柯风的目光，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却反而给人一种不加修饰的美。

就连原本正在默默驾驶车辆的当地司机，也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毕竟眼下车里的氛围……确实有点剑拔弩张。

“？？”

张耀瞬间被惹毛了。

怎么说他都没关系，反正高中同班的时候林柯风也没少哔哔。可是陆苁今跟他无冤无仇，林柯风凭什么——

“有时候还挺希望你能自信点，”

陆苁今缓缓开口。

这辆车的隔音并不做得很好，窗外的风声还能呼呼传进来，但陆苁今的咬字却清晰入耳。

“做个人，而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林柯风：“…………”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陆苁今长得很漂亮，是那种一见难忘的漂亮。但我鲜少工笔描绘她的漂亮，因为陆·语不惊人死不休·苁今的灵魂更家可爱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