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柏。”

陆苁今背着个看似简单但实则价值不菲的帆布包，谨慎地拍了下业柏的肩膀，提醒他自己已经出来了。

业柏回神，自下往上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大二学年的最后一门考试科目，出来时不免开心得容光焕发。

“……”

业柏顿了顿，收回目光站起来，陆苁今的视线便跟着他移动。

“行李收好没。”

“差不多。”

陆苁今弯唇笑，丝毫没听出一点语气上的异样。

现在时间还早，就等到算晚上回去做收尾工作，也完全来得及。她并不着急。

“哦。”

“嗯？”陆苁今不解地追上去，只是对方的步伐并没有跨得很大，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能与业柏并肩同行，“就这样吗？”

只是等她出考场，没了？不能吧……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而且前几天宿舍刚聚过餐，这会子陆苁今有时间……

但业柏脸上居然显露出一丝无辜来，垂眼看她时，才像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成一个拳头。

然后像一朵花开般摊开来。

然而只有一个小小的U盘。是陆苁今之前面试时互通资料拿给他的。期末周忙忘了，如果不是业柏突然送到自己面前，陆苁今可能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些东西落在他那里。

“还你。”

陆苁今铺开手掌，业柏翻手一倒，那小小的银质感硬件便清晰地传到她皮肤上。

“……没啦？”

“没了。”

好吧。陆苁今说：“下次，你可以提前跟我说。”如果只是归还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没有必要在外面等那么久。

“忘了。”业柏说，“走了。”

“拜拜……”

陆苁今的声音很小，或许他并没有听见。但很快她又看见业柏很随意地跟她招招手，是一个告辞的动作。

翌日三下乡包的专车准时到校门口接应，所有成员都有序拿着行李排队，他们要选坐自己队伍的车辆，然后前往高铁站驶向自己的目的地。

早上八九点钟的日头很足，大部分人都撑起伞防晒。陆苁今是个体感比较迟缓的人，既不太怕热也不太畏寒，起初只是戴了个墨镜遮阳，而且身边也有葱茏的树荫遮挡，但渐渐地也有点受不了。

首都的暑假总是热得难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许月杭在跟其他队伍协调车票细节。远远望去，A3队伍姗姗来迟的车影已经依稀可见。

“你要晒成刺猬干吗。”

一片伞影打下来，业柏挎着个黑色斜挎包，背脊挺直，身上是一件宽松干净没有图文的衬衫，可即便如此也依然出挑得引人注目。

“啊？”

陆苁今一时没反应过来刺猬干是什么样的，下一秒就被对方按着手指握住了伞，然后把她的行李箱拉杆抻起。

提起来时有些意外。

“你带了什么。”

“……没什么。”

真没什么东西。里面最重的，撑死了也不过是一个吹风机。

“你是打算荒野求生？”

陆苁今说：“可以到那边再买。”

反正现在哪里都有商店，她手上也算宽裕，除了一些急需的用品，其他东西直接在当地采购或许会更方便。

业柏不置可否。

他先把陆苁今的行李抬上指定位置，然后再返身回来取自己的箱子。期间陆苁今想给他撑伞遮阳，但因为对方实在高她一截，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最后业柏直接笑了下，推停她的伞柄，声音近得就在耳畔：“大小姐，别人都在看。”

陆苁今这才后知后觉。原本业柏走过来时，就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如今她这些举动更是让人觉得滑稽有趣频频侧目。

“我倒是没关系，你不介意就行。”

权衡两番，陆苁今默默收回偏斜的伞，重新站定。

业柏：“……”

不远处，忙完了的许月杭目光落在此处，带着一丝并不冒昧的好奇，走近前来。

“你们之前认识？”

陆苁今回头，把许月杭撑进伞里。这是一把纯色的伞，乌黑得几乎看不见伞骨。而陆苁今本身就白得透光，对比之下也就更是醒目。

陆苁今应了声是。

“之前面试没看出来。”许月杭挽起陆苁今，非常轻地肘搡了下，话语里藏着点笑意，“藏得挺深啊。”

“没有。”

她没藏。陆苁今实话实说。本来就是公事公办。而且……

“他是我高中同学，所以有时候会互相帮忙。”

也很正常。

许月杭暗暗上下打量她，内心叹了数十口气，只是面上倒是看起来挺镇静：“原来如此，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们处对象。”

陆苁今对“对象”这两个字并不陌生，但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她的脸就肉眼可见的绯红。

她磕磕巴巴说：“没有……”

许月杭恨铁不成钢地上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你是复读机吗，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没……”

“打住。”许月杭就像被许星航夺舍了一样，笑嘻嘻地说，“66，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越看越可爱。”

陆苁今微微一怔。她好像，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毕竟以往对她的印象都比较单调，拿她前前男友的话说就是“无趣”。

两人上了大巴车，元川和许星航已经在最后排落座，许月杭首选的自然是坐她哥身边。不过即便许星航头戴耳机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还是能微微感觉到元川与许月杭的氛围不对。

第三排有两个并列空位，但陆苁今刚坐下去，马上就有另外一个男生坐到她旁边。

陆苁今本想开口提醒一下旁边这个位置已经有人，对方先开口打招呼：“你好，我们群面有见过，你还记得吗？”

但其实，陆苁今不认识也不眼熟。

见她表情空白，男生也没有多在意的样子，拿出手机说：“以后都是队友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我们应该有拉群。”

她这意思就是说，没有必要加联系方式。而且……某人昨天才警告过她。

“群聊多不方便。而且咱们到稻乡后，你万一要买什么东西，也可以让我跟你一块去。”

陆苁今按耐住自己难以婉拒的条件反射，慢慢地说：“还是……”

“同学。”

声音从头顶响起，陆苁今顺势抬眼，刚好与业柏垂落下来的视线相错。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莫名还是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业柏继续将剩下的话说完，“这位置，是我的。”

男生感觉这话十分突兀，向陆苁今投去确认的眼神。

陆苁今会意地说：“是，我是帮他占的。不好意思，刚才就想提醒你。”

经由这么一说，他的目光在两者之间逡巡，最后只能起身坐到后几排的空位上，表情有些讪然和遗憾。

“还行，”两张椅子挨得很近，肩膀难免会碰到一起，不过引起的感觉却很轻微，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

业柏说，“看来你没忘。”

是在说昨天的……那些话。

“我记忆力本来也不差。”

“那你为什么对他没印象，不是在一块面试么？”

群面抽签时，业柏并没有与她分到一队。当时全程她光顾着看考官和头脑风暴，哪能知道在场都有谁。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因为太紧张了。

陆苁今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帮你占位了？”

“不知道啊。”业柏歪过脑袋，晨光打落在他眉眼发梢，黑色的瞳孔里纹路分明，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是帮我占的？为什么？”

“……”陆苁今竭力找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措辞，“这几天大家好像都已经互相熟悉了，而且你帮我搬行李，这也是应该的。”

期末周实在太忙，陆苁今通过面试后就没怎么在群聊里发言，自然也没能很快结到伴。

业柏目光一瞬不瞬，半晌突然笑了下：“大小姐，你说句真心话会掉块肉吗。”

“……”陆苁今投降了，“我就是……习惯了。”

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每每做什么事情，陆苁今都会给业柏留个位置。即便他不来，即便他没说要来，在她这里，始终有个位置是为他留着的。

业柏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觉得阳光之下的表情变幻莫测。

半晌，余光才见他松散地靠在椅背，合上眼，俨然一副到站了再叫醒我的样子。

陆苁今无形地按了按狂跳的心脏，庆幸好在他没说什么，不然她未必能口齿伶俐地全身而退。

她把车窗窗帘拉上。

丝丝缕缕的阳光投进来，车内四面八方的冷气腾升，空气中有车厢的味道，但更多的，是业柏身上草木的淡淡清香。

陆苁今只觉得有些舒服。

稻乡是自治区的一处偏僻乡村，青大铸舟实践团早就跟当地政府取得联系，不过在参加启动仪式之前，他们还得安顿住宿。

从高铁站出来，他们还要搭乘近三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达宿舍。出发前跟导游了解后才知道，前些年还没有通路的时候，这样的车辆可遇不可求，大部分村民一个月才难得到县城一次，每次都要买足一个月的生活物资。

许星航单手拉着背包带，感慨：“还得是祖国小康了。”起码现在变得越来越好了。

“其他车次的队友在出站口，我们现在过去吧。”

许月杭是本次实践团的队长，何况做部长时就颇有经验，陆苁今一路相处下来，愈发对她刮目相看。这样的人，到哪里去都能发光发热。

陆苁今刷身份证出站，却远远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又或者是太久了以至于错认。但对方几人也很显然认出了他们，眼睛瞪得圆溜，既意外又兴奋。

“陆苁今！”

“业神！”

异口同声。看着对面逐渐清晰的轮廓，陆苁今不禁一喜。

“姜芝，张耀？”

还有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林柯风。

是她的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