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祖胜没消停几天，原来伤过的那条腿又骨折了，把他吓得，以为自己要瘸，主动住进了医院，林平被他电话叫过去，简直说不上来的憋闷。林顺还在学校，林祖胜就不告诉他。

他打着石膏的腿翘着，看见林平空手进病房，说了句：“口渴，想吃梨。”都不是应季的水果，林平下去附近商贩给他找了半天，才买了一袋鸭梨。

他还想住单人间，那收费太高了，林平给他转到了三人间。林祖胜进去的时候看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当时就对林平拉下了脸。林平推着他的轮椅，把他挪上床的时候当没看到。

林祖胜问他什么时候进学校。林平说最起码也要等开完春考完试拿到资格证了，下半年的事吧。林祖胜撇撇嘴，又问他跟上次相的那个姑娘怎么样，有没有聊。

林平用水果刀给他削梨的皮，手稳得很，但鸭梨的头窄不好削，林平弄得细致，也就装模作样没听到，把他那句话给糊弄过去了。

医生让给林祖胜拿药，林平下去一楼，拿药的窗口跟缴费的窗口挨着，林平排队拿完药，一抬头就看见在缴费的韩元就了。显然，韩元就也看见了他，眼神示意他等下。林平就站在楼梯口等他。

韩元就缴完费不紧不慢的拿着单子走向林平，问：“怎么了？”

林平说：“我爸。”

韩元就没接话，他注视着林平，冬天捂白的人不少，林平像是白了些，脸看着光亮。韩元就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看林平了，林平被他看的皱了皱眉毛，问：“你带谁看呢？”

“她。”韩元就甚至没有把老婆两个字说出口。不过倒是补充了句：“看妇产科。”

林平心头涌动，不是澎湃，也不是潮落后的湿凄，而是早该如此却迟迟未到的那个该，终于劈头盖脸的朝他压下来。林平表现的出其自然，喉咙是通畅的，嗓音没飘，眼神也没打转，问道：“你当父亲了？”

韩元就并不否认的点头。林平说恭喜你啊，随后像踩着棉花一样上了楼，进病房后连林祖胜数落他不打热水都没听到。林祖胜又念叨了几句，见他呆呆的没个反应，后面就不再说了。

天还冷，靴子在楼道踩出来的声音很脆。林平拉开门，窦利钧正站在楼梯口抽烟，他准备抽完再回家的，没想到林平会突然开门，下意识就要捻灭，林平伸手接过他的烟，噙着，烟雾漫起。

窦利钧没见过他抽烟，以为他不会。他比他想象中的老练多了，只是烟不过肺。

“嗯？”窦利钧看他。

林平拿下烟磕了磕烟灰，说：“他老婆怀孕了。”

窦利钧一手插兜，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平把最后一口烟抽完，道：“我今天去医院了。”

窦利钧问他为什么去医院，林平说林祖胜腿打石膏。窦利钧进屋，林平把门带上，窦利钧又从屋里拐了出来，给了他一张银行卡。林平惊讶的问：“给我做什么？”

“拿去用。”窦利钧不觉说得财大气粗，林平招架不住，不肯接。

他反过来说窦利钧，不是别人缺钱用他就得借，万一有人借钱不还或是借上瘾的呢？他要窦利钧长个心眼儿。窦利钧好笑道：“你当我对所有人都这样？”

林平说是。

窦利钧正色，林平莫名紧张，他立体的五官不做表情时总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林平不擅长应对。窦利钧偏生凑近，林平耳朵发起了烧，他说：“怎么可能。”

林平琢磨这四个字琢磨了很久。

林祖胜又要林平跟那个女孩子接触，林平留了她的号码，两个人传短讯，她约林平吃饭。林平在厨房找东西，窦利钧路过客厅，看到他亮起的手机屏幕，将信息尽收眼底。

林平答应跟她吃饭了。那天他依旧穿的正式，在小资情调满满的西餐厅等程九。他的相亲对象。

程九光溜溜的脖子上戴了条银项链，她脖子很长，林平看她第一眼总是先留意到她的脖子。天鹅颈。其实窦利钧的脖子也长，但比例好，把他气质拔上来，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不加修饰的高贵。

她问林平牛排要几分熟，林平说了句全熟，她好像有点看不上林平吃全熟的牛排，眉下压，嘴角外撇，一个细微的表情，被林平捕捉到，宛如林平是个乡巴佬。这种感觉很熟悉，林平有时候跟韩元就出去，他的朋友也会给他这种感觉，让他不自在。

等餐期间，林平眼前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高挑极了，大衣下是一身挺括西服，他脱了大衣坐下。林平透过程九搭在肩膀的卷发，看到窦利钧托腮百无聊赖的点餐，西餐厅灯光不甚明亮，窦利钧在黯淡的光影里很是懒散。服务生收走菜单，窦利钧抬眼，对上林平的视线。林平乍一下没反应过来，直直撞进他的目光。

窦利钧启唇，林平认出他的口型，他说：好巧。

林平心思就无法放到程九身上了。窦利钧摇晃高脚酒杯，手指同刀叉一同放出冷色的光芒，林平看他浅尝红酒，而后又将目光透过来。程九头发卷的很规则，一看就是为了出门特意弄得。林平好几次掠过她的卷发，眨也不眨的看窦利钧。窦利钧朝他举杯，林平错乱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兑了柠檬汁的水，酸的他清醒了几分。他不像在跟程九吃饭，更像隔着程九与窦利钧“眉来眼去”。

程九说：“你爸说你很快就要当老师了？”

林平不做过多解释的点头，他看到窦利钧低头切牛排，慢条斯理的从容，属实优雅。

程九又道：“那你工资不高，但是这份工作稳定。我看你也老实，咱俩先处处试试吧。”

她音量不高，窦利钧就在他们身后那桌坐，不至于什么也听不见。林平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看窦利钧的次数比看程九多多了。程九话音刚落，窦利钧就看向林平，她嘴里老实的林平正盯着窦利钧，读他的唇语。

不准。

林平看到窦利钧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