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的时光，往往都在两点一线间被消磨。
当然，如果舍去魏鸣奕的租房和吴璟安家之间的距离不算的话。
时间一晃接近期末，顾昔比之前更忙了，吴璟安也不知道他忙着备考还是什么，反正早出晚归两人基本见不上面。
于是乎，起先吴璟安为了给魏鸣奕上药几乎每天放学就往他那儿跑，现在人家痊愈了，吴璟安依旧坚持不懈‘登门拜访’。
不过他往往是带着任务去的，吴妈生性热情体贴爱照顾人，非得让吴璟安把扭到腰的魏鸣奕带回家吃饭，魏鸣奕去了几次就不好意思了，总能找各式借口搪塞吴璟安。可谁知吴妈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魏鸣奕不来，吴璟安就只能吃饺子面条随便应付。
为了保证青春期男生所需的充足营养，吴璟安直接放学就往隔壁班门口一站，直接把人连拖带拽堵回家。魏鸣奕看他可怜巴巴控诉‘你不来吃不上肉’，这才放弃颜面每天主动上门蹭吃蹭喝。
也不知道吴妈究竟喜欢他哪一点，魏鸣奕在吴家的待遇都快赶上顾昔了。
吴璟安：“我吃撑了，你去遛狗吧。”
魏鸣奕：“吃撑更要走。”
最终某人被强行拽出门，这已然成为日常中的惯例。
吴妈少了件事儿自然乐呵，饭后把碗筷一摆就下楼唠嗑儿去了，不去打麻将的时候吴爸也收拾碗筷简单打扫下卫生，但更多时候这活儿就落到吴璟安和魏鸣奕肩上，其实大多是魏鸣奕在做，吴璟安饭后喜欢躺沙发上养膘，直到被拽走。
周末无聊的时候，吴璟安也会带上饮料零食往魏鸣奕家一窝就是一整天。有时候顾昔放学回家早或者周末难得有空时，敲开对门儿都不见吴璟安的人影，他总能不动声色掩饰失落，以至于长辈们都没察觉他的闷闷不乐。
或许有些东西正如计划中悄然转变，可这真是顾昔所希望的吗？
距2010年最后一天仅剩不到两周，周末。
“你给同辈送过礼物么？”吴璟安四仰八叉趴在魏鸣奕床上，全然随心所欲的模样乍一看都分不清谁才是屋主。
“给韩熙辰买过棒球棍。”魏鸣奕抱着手机窝在床头边沙发里，大长腿随意伸长，俨然被某人传染了一身慵懒气息。
“昔哥不会打棒球，还有别的么？”吴璟安已经翻了一下午的网购软件，那些标注‘男生感动到哭’之类的礼物大多廉价无用。
打团间隙，魏鸣奕抽空瞥了他一眼，夹裹冷漠与不悦。
“他生日那天是跨年，不知道送什么好。”吴璟安盯着屏幕，清兵线的同时往前压进。
不得不说，这三人的生日还各有各的意义，当真属实难得。
“送扫帚吧，辞旧迎新扫晦气。”也不知道魏鸣奕这是要故意膈应谁。
“你有病吧。”吴璟安收了对方输出的人头后狠狠白了他一眼。
“问韩熙辰，他有经验。”魏鸣奕推了对方水晶就直接熄灭屏幕，看似是不打算开下一局了。
“他谈过啊？”吴璟安只是随口一问，低头给前几天刚加了好友的韩小子拨通语音。
这段时间吴璟安可算发现，韩熙辰这小子有事儿没事儿老爱往魏鸣奕的租房跑，哪怕魏鸣奕态度恶劣地把他轰出去，第二天没事儿人一样屁颠颠又来了。吴璟安猜想多半也是不想成天待家里跟后妈后婆干瞪眼，没处去就赖上了便宜哥哥魏鸣奕，尽管后者是真的、十分、相当嫌弃他，但架不住韩熙辰脸皮贼厚。
谁让亲爹老韩只肯给魏鸣奕租房呢？他可不只好来蹭了。
于是近一个月来，本不宽敞的一居室时常挤满三个即将成年的大高个儿男生。
韩熙辰也和他们玩同一款游戏不过服务器不同，吴璟安一拖二带他和魏鸣奕走完教程后，常常约上萧若和烨宁开五黑。不玩游戏的时候，三人会去楼下篮球场流上一会儿汗，偶尔去看烨宁玩滑板，有时吴璟安会逮着萧若一块在魏鸣奕屋里看动漫，沈亦舒放学不时也会厚着脸皮跟他们一道儿来唠会儿嗑。
总之，短短一个月不到，魏鸣奕这儿成了根据地似的。
不过另几人多少还是有些忌惮魏鸣奕阴晴不定的脾性，其实只有吴璟安和韩熙辰常驻而已。
“安~仔~想我了？”
语音刚接通，吴璟安按了外放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韩熙辰矫揉做作的调调堵了回去。
“噫！”吴璟安缩了缩脖颈，“正常点儿。”
“魏鸣奕在呢？”韩熙辰只比便宜哥小不到一岁，吴璟安从没听他喊过哥，魏鸣奕似乎也无所谓。
“我在他这儿，你觉得呢？”吴璟安瞟了一眼环臂瘫在沙发里的慵懒大狮子。
其实魏鸣奕给过吴璟安钥匙，可后者摆摆手没拿。魏鸣奕之所以选择搬出来自己住，就是需要不受他人侵犯的自我空间，吴璟安估量着他应该不喜欢人随意进出自己的舒适圈，所以还是别做这个讨厌鬼了。
“开个门儿呗好哥哥。”韩熙辰异常谄媚且殷勤的音调意味不明。
魏鸣奕径直起身堵在门口弯腰从猫眼看出去，看清韩熙辰身旁的人时，眸光一瞬晦暗。
齐予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温润儒雅笑容可掬。不过他身旁的人和门板另一边的人，似乎有些不太舒坦。
“你不会......”，吴璟安簌地刹住尾音。
魏鸣奕蹙眉回眸，似乎不太愿意应门？
看来韩熙辰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难怪今儿会这么古怪。
吴璟安捂住手机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悄声附到他耳边：“还有谁啊？”
“齐予之。”魏鸣奕低声回应。
“不想见他？”吴璟安犯了难，刚刚话都说出去了，齐予之肯定也知道魏鸣奕在家，这该怎么回绝？
“啧。”魏鸣奕似乎并不想跟这位发小深度接触，吴璟安猜测多半是因为两家家庭的原因。
“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吧，那天饭局上他好像没有为难过你。”吴璟安出言宽解。
“你回床上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魏鸣奕朝里头扬了扬下巴。
吴璟安本也打算接着上网搜索给顾昔的礼物，闻言点了点头，对电话那头说，“他穿个鞋。”
魏鸣奕配合折返沙发边，随意把拖鞋套上就往门口走。
吴璟安则照旧大喇喇地趴在他床上翻手机。
“穿个鞋也这么久。”门开了，韩熙辰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
“懒得动。”魏鸣奕侧身让他们进门。
“知道你自个儿在就犯懒，我带了吃的。”齐予之故意提他一个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吴璟安抬头对齐予之招了招手，下一秒继续张牙舞爪瘫在床上，反正魏鸣奕让舒适自在地待着，何乐而不为呢？
“待会儿要出去。”魏鸣奕还是把东西接过，顺手放在橱柜上。
“有事儿啊？”齐予之拖鞋的动作一滞。
“嗯。”魏鸣奕关门转身的时候神色冷漠，“没多余的拖鞋。”
仅有的另一双，还是吴璟安自个儿在小卖部顺手买的，大冬天他不喜欢光脚丫踩地板上，冻脚。
“每次来我都是免费擦地工，你这白袜子回头就扔了吧，洗不干净。”韩熙辰欲调节些许沉重的气氛。
“我刚拖的地。”吴璟安抬眼，目光阴恻。
单人床本就不大，吴璟安斜躺着就占了三分之二，魏鸣奕径直坐到剩余三分之一的空余边缘，以‘让沙发’彰显待客之道。
“冰箱有苏打水。”魏鸣奕使唤韩熙辰，后者虽不悦却还是拿了两瓶透心凉过来。
“大冬天喝冰水？”齐予之微微皱眉，似是不满他如此不爱惜自己。
“暖气足。”魏鸣奕冷漠回应。
“伤好没多久，还是得注意点儿。”齐予之无奈摇头。
“年轻恢复快。”魏鸣奕蜷起一条腿，左手撑在床上，垂目瞥着吴璟安快速滑动的屏幕。
“不生气了行不行？阿奕？”齐予之温润的目光停留在他眉间。
“换你你不气？事儿都多久了，人伤都好得七七八八才来道歉么？”韩熙辰和齐予之并不熟络，说话也没什么顾虑。
“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齐予之的解释不痛不痒，“菱姨还好么？”
一个字都没进到魏鸣奕耳朵里。
吴璟安默不作声蹙着眉。
“托你姐的福，挨了针镇静床上躺了一周。”韩熙辰一副故意要噎死他的态度。
吴璟安抬眼看向身旁。
魏鸣奕垂眸，回视的眼神意带安抚。
其实那场饭局之后，吴璟安是想去韩家探望菱姨的，不过魏鸣奕说魏妈好不容易恢复神志，等她忘记那天的事再去。这货压根就没说实话。
吴璟安叹气，谁也不愿旁人见自家满地鸡毛的场面，倒也能理解。
魏鸣奕索性放松臂膀力道与吴璟安肩头相触，后者任由他靠。
“我去过你家，韩叔没让进。”齐予之叹气。
“怎么着？还想老韩敲锣打鼓迎你进门啊？”不得不说，韩熙辰这个嘴替很尽职。
“不是这个意思。”齐予之真是解释不了一点，床上两人略显亲密的小动作被他看在眼里。
“找我什么事？”魏鸣奕终于肯解救他。
“过完年我就走了，去德国留学。”齐予之把目光回拢到魏鸣奕脸庞。
“读几年？”魏鸣奕总算转了眼眸。
“两年吧，得看那边的进度。”齐予之似乎有别的话想说，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又咽了回去。
“怎么不跟萱姐去法国？”吴璟安终于开口。
“那边专业不对口，况且......”，齐予之略微停顿，“和她一块儿压力大。”
“齐萱爱管人。”魏鸣奕臂膀稍用力顶了一下，好心给吴璟安解释。
就那天接触下来的情况看，齐萱多少是有些喜欢掌控别人的行为，吴璟安了然点了点头就不再开口。
“她能管好自个儿的嘴就谢天谢地了。”韩熙辰像是怼上瘾了，一时没收住。
魏鸣奕白了他一眼，“把瓶子吃了。”
韩熙辰正喝苏打水呢，险些呛到。
不确定齐予之看没看出来，反正吴璟安确切看出那记白眼毫无杀伤力，这哥俩你唱我和配合默契。
“如果可以，阿奕，我希望你永远别回首都。”齐予之轻柔的语调却如鼓响雷鸣。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层意思，至少在场三人各有各的想法。
韩熙辰：齐家要干大的了？齐予之是不想把魏鸣奕卷进去？
吴璟安：他凭什么阻止魏鸣奕去争取自己应得的东西？
魏鸣奕：“魏寻又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那倒没有。”齐予之摇头，“只是不想让城墙越垒越厚，趁砖瓦还未至高不可攀之前，你还有机会突破。”
吴璟安反扣手机，沉默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这城难保不会踏进另一座更加森严的城池。”魏鸣奕垂眸轻笑，“至少这里我熟。”
“阿奕。”齐予之双手撑膝偏头注视他，“你不是会在舒适圈里堕落的人。”
“随遇而安有什么问题？”魏鸣奕抬眸逼视。
吴璟安无意识抠着手指，目光依旧游离。
韩熙辰装作不经意扫过屋里神色各异的面庞。
“如果你是井底蛙我也就不会开这口。”齐予之眼神幽深似不见底，“但显然，你不是。”
“没有一成不变的人。”魏鸣奕像是散去交谈的兴致，睨向咫尺之间陷入深思的俊秀眉目。
齐予之眯起眼，横插在那两人交叠臂膀上的目光，闪过危险的信号。
“那个齐......”，吴璟安斟酌怎么称呼齐予之才能把控好恰当的社交距离，“齐哥，我多嘴问一句，你是打算破城？还是准备围城？”
齐予之眼含笑意，僵持片刻似在认真思考吴璟安的用意，继而缓缓开口，“不破不立。”
吴璟安触及对方的目光，忽地觉得有些难以捉摸，“有没有可能，是在逃避？”
两人仅点头之交罢了，可吴璟安却捕捉到对方笑容下掩盖的某种无法言明的情愫，他偶尔也从顾昔身上感受过同样的晦涩难懂。
“真正要逃的人，通常都悄无声息。”齐予之把目光挪到某人懒懒垂下的眼尾。
魏鸣奕从吴璟安侧脸收回目光的同时，眼底染上阴霾。
（如果不是蒋烁嘉故意把昔哥出国的消息告诉我，他是不是打算一直隐瞒？他在逃避什么？）
吴璟安思索的间隙屋里静可闻针，他猛地回神打破诡异的静谧，“如果我是魏鸣奕的话......”
三人齐齐注视他。
“不论城内势力有多错综复杂，我会趁筑城的时候建军。”吴璟安盯着一尘不染的地毯勾起唇角，“高耸坚固的城墙不再是囚笼，而是防御的壁垒，白捡的嫁妆有什么理由拒绝？”
齐予之挂在嘴边的弧度彻底湮没。
韩熙辰吹口哨的样子没个正行。
魏鸣奕伸手勾住吴璟安脖颈，半个身子压过去，喉间笑意难掩，“狗崽子毛茸茸的皮毛下，藏着熊心豹胆。”
“动动嘴的事儿谁不敢？又不是真要冲锋陷阵。”吴璟安将心头的阴霾压在深处。
“操兵不易夺势更难，一步错就成一辈子的阶下囚。”齐予之忧心忡忡。
“魏鸣奕可会招腿子了，是吧小辰子？”吴璟安忽然点名。
韩熙辰一脸黑线，“是啊，小安子。”
“哎可别瞎讲啊，现在他是我腿子。”吴璟安理直气壮。
闻言，齐予之的表情可谓缤纷多彩。
魏鸣奕顾着钳制臂弯里的人，没给他回应，“再赌一把。”
“赌什么？”吴璟安挣脱不得，苦笑着看向他。
“高二分到一个班的话，分低的当腿。”魏鸣奕似是把握十足。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成啊，正好一雪化学竞赛的前耻。”吴璟安腹诽却又爽快应战，“这回有证人，可别耍赖啊炸毛狮。”
“好。”
“炸毛......？”魏鸣奕竟然不反驳？韩熙辰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