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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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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悦白一下子沉了脸色,冷冷的目光看向安启明,自他及冠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当面羞辱于他。

“闭嘴,否则日后你白家的事情不要再找我,我说到做到。”安启明一把拉住白晚秋的胳膊。

白晚秋瞬间停止挣扎抗拒,僵硬着半个身子,摸样有些滑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启明。

见她安静下来,安启明沉声,“老三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处置,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再说了,哪个年轻人没沉溺过儿女情长,我安家又不是无名之辈,为他兜这个底儿还不在话下。”

安启明前半句是对白晚秋说的,后半句明显是对安殊亭的承诺。他自己本身年轻的时候荒唐事也干了不少,也就是遇上白晚秋之后才收了心。

安殊亭不可置否,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一桩风流韵事带来那样巨大的利益,足以让安启明闭上嘴巴,甚至主动为孙悦白暂时扫清安家阻碍。

看着安殊亭满脸漫不经心,实则眼神清明,老练如安启明在那一瞬间也产生了一丝心虚,下一刻便重新定了定心神。

反正目前看来安殊亭没有吃亏,自己又何必做个恶人,至于以后他二人之间会不会后悔就不是他操心的了。

且他近些时候才发现自己确实忽视了老三许多,若非今日听孙悦白的话,他竟不知老三在这个家活的这样不痛快,他们这群血缘最亲近的家人反而不如孙悦白为安殊亭打算的多。

“夫君……”白晚秋紧紧地攥着安启明的衣袖,指尖泛着白,她到底不甘心,但这是安启明少有的震怒时候。

白晚秋这么多年能将安启明笼络的死心塌地,就是因为她很能把握安启明的底线,一时间经只能僵坐在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听着他满口安殊亭,仿佛自己是后母一般,一时间心中又恼又恨。

满身的羞耻感让她半蜷缩着身子,另外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捂住肚子。

安启明垂眼,“你侄子去书院的事情就此作罢,我不会给他推荐信。”

白晚秋瞳孔紧缩,那种震惊到失语的情态,让安启明忍不住眯起了眼。

如玉珠滚落的眼泪滴答滴答打在安启明手背上,如果是从前安启明一定会妥协退让,但今天单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突然觉得有些腻味。

委屈又娇弱的模样令安殊亭看得咋舌不已,见孙悦白也一动不动的盯着看,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可不讨人喜欢。”

孙悦白如今在感情方面有着无比强烈的向学之心,那些令人又欢喜又恼恨的手段有时候让安殊亭都觉得难以招架。

孙悦白蓦然被碰了一下,转过头借着衣袖遮挡一把捉着安殊亭的手腕,“你倒是跟安启明不一样。”

白晚秋明明在男人间无往不利,尤其是这幅娇弱可欺的模样,将安启明拿捏的死死的,要不当年她又怎么会在家世、才情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成为安家夫人。

安殊亭显然不吃这一套,这副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模样,和平日里对自己体贴细心的行事天差地别。

“好了,你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倒也不必当着我们的面恩恩爱爱。”看着安启明、白晚秋僵持不已,安殊亭拍了拍掌心。

清脆响亮的掌声果然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安殊亭朗声宣布“还有我打算和瑾郎成婚,不如趁此机会私下将婚礼办了。”随即语气一转,冲着安启明委婉道,“还有聘礼,父亲不防整理整理顺手也给了我。”

今日所见倒是让他发现自己过去对安启明这个父亲认知的偏差,他意外的开明,虽然平日里看似严肃谨慎,但意外的不迂腐,而且这位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有几分心意。

眼看着安启明霎时间皱起眉头,却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反驳,安殊亭定了定神趁势追击,“我们就请自家人私下里办一场就行了,您既然做了一回开明之人,索性送佛送到西,我和瑾郎心里记您的好。”

安殊亭一口一个瑾郎听得安启明浑身不自在,他定定地盯着安殊亭,再看一眼安殊亭身边浅笑不语的孙悦白,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种种,又想着孙悦白的承诺,咬牙挤出来两个字“依你。”

说完安启明不再看安殊亭一眼,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心中会产生摇摆不定的想法。

孙悦白和安殊亭的事情就这样在安家过了明路,甚至于短暂的十天内,安殊亭当真在安家办起了婚礼。

虽说是一场简单的婚礼,只邀请了两家人,这些并不妨碍安殊亭将他们的婚礼置办的尽善尽美,安家上下处处挂满了红绸,点上了红灯,十步间距就能看见墙上贴着的大红喜字。

结婚的喜庆就这样被一步步渲染出来。

在那些或因为各种原因过来的谢家、安家人面前,两人虔诚的完成了婚礼仪式,哪怕在场的人似乎神色各异,气氛也并不怎么融洽,但也阻挡不了安殊亭和孙悦白紧张愉悦,又充满期待的心情。

如银盘般圆润皎洁的月渐渐隐在云后,青色石板的小路铺满了艳红的花瓣,微微清风轻抚花路两边的红烛,带出晕黄色的光点。

安殊亭牵着孙悦白的手站在路的起点,遥遥望去,似星光点点挥洒出它们的祝福,孙悦白曾经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景,曾经独自挨过的多少个夜晚,梦中的他渴望的追逐着那条通往光明梦幻的小路。

梦境中,明明那么近,可孙悦白却怎么也够不着,又或者只要他的脚踏上去,那条路上就只剩下令人厌恶的老鼠爬来爬去,啃食着孙悦白的脚趾。

“你看,我就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咱们努力怎么会实现不了。”安殊亭抬手指向远处,那是他们新房的方向,

孙悦白的目光落在安殊亭的指尖,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曾经平整冰冷的石板路烛光闪烁,鲜花遍布,孙悦白试探的抬起脚,又看了一眼安殊亭,脚轻轻的落下。

他低下头,看着鞋边落下的海棠花,在烛火月光的映照下莹莹微光竟有些晃眼,旁边落下了另外一双脚,和自己穿着同样的鞋子,安静的,守护的陪伴在一旁,孙悦白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

“走吧,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伴侣,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安殊亭不知道孙悦白所想,看他站在原地,勾起孙悦白的尾指,十指相扣,牵着他就往前走。

孙悦白似乎能感受到周围的灼灼目光,或许这些人里没有人对他们真心祝福,但他依旧高兴极了。

涩然的情绪散去之后,浑身都兴奋的颤抖,只是素日良好的教养让他还能保持进退有度,跟在安殊亭身侧一步步往前。

“他们看起来实在般配。”安家大嫂望着安殊亭和孙悦白勾连的指尖,仿若无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低声感慨。

她的夫君斯文明理,二人成婚以来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她原本心中已经十分知足,可今日再看这两人,竟无端生出几分羡慕。

“荒唐至极。”安殊亭的大哥也盯着那两人,不用想他都能想到周围人带着假笑的模样,可他们谁也阻止不了,没见素来强势的谢家竟也来人参加婚宴了吗。?

“来庆贺的人可一点不少。”这几天他夫君嘴里就只剩下荒唐至极这个词语了,安大嫂指尖动了动,意有所指的望着四周熙熙攘攘的围观众人。

“那些条条框框本就只能限制弱者,到了孙悦白如今的地位,他就是再荒唐,别人又能拿他如何。”谢大嫂说完,看着夫君沉默不语,嘴上扬起了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转瞬即逝。

安殊亭此刻浑然顾不得那些外人心里的百转千回。

他挽着孙悦白的胳膊推开新房,“今日过后这里就是咱们家了”。

孙悦白有些恍然,望着满目艳红的屋子,第一次感受到艳丽色彩带来的喜庆之感。

他也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原以为这种事情这辈子与自己无关,谁想到能有今日,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安殊亭,抬手掀起嫣红色的纱幔,转进了内室。

花团锦簇的大红喜字又让他找回了几分真实。

绣凤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漆红雕花大床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帘,艳红透亮的红烛将新房照得如梦般香艳。

“原本挑的时候只想着应景,没想到烛火映照下倒是氛围十足。”安殊亭牵着孙悦白坐到床边,满意中带着惊喜的打量着新房。

这会儿他手心发烫,想着今夜的洞房花烛,心中满是兴奋与期待。

“你这般用心又怎么可能不好。”孙悦白看着安殊亭眉眼含笑,紧绷的情绪骤然散去,身体舒展靠着安殊亭,温热的额头紧贴着安殊亭的侧脸。

安殊亭对孙悦白的情绪反应极为敏感,他能感受到今日,孙悦白的情绪起伏,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平顺惬意,这个时候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孙悦白都不拒绝。

“那等会儿……”,未尽的话在舌尖滚动,安殊亭凑到孙悦白耳边,指尖摩挲着孙悦白艳似桃李的唇瓣,喉头滚动,声音沙哑低沉。

孙悦白不语,只攀着安殊亭的肩头。

“公子……”

噼里啪啦的敲门声伴随着平安略显焦急的呼唤,让黏糊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

孙悦白倏然端坐,慢条斯理的抚平有些褶皱的衣襟。

安殊亭抿唇,皱着眉望向门口。

“公子!”平安敲门的节奏越发急促。

安殊亭止不住的磨牙,听着门外嘈杂声越发大,他也明白平安不会无故打扰,只是到底心中郁郁。

孙悦白也冷了神色,拍了拍安殊亭的手背,起身,掀起窗户。

“怎么回事?”

听到先生清凌的声音,平安转头,看着隔窗站立的人,明明对方神色平静,平安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走到窗下,低声回到。

“郎君,外面来了一群官兵,凶神恶煞的,说是要拿人,我将老爷和您的名头报出来,他们也不收敛,直接闯了进来。”

孙悦白脸色毫不掩饰的难看,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隔着窗户已经看见了奔涌而至的官兵,敢不顾谢家和安家的名头,那些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因为怕麻烦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了许若诗那个妇人。

“这又是哪里来的瘟神,真会挑时候,老子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吗?”安殊亭眼见事态不对,也跟过来,眼瞅着这群人来者不善,低声咒骂。

比起孙悦白的冷静沉着,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郁燥,这么长时间,自己事事谨慎,就是为了避免书里描述的那些劫难。

哪怕一切顺利,安殊亭也始终警惕着暗藏在背后对孙悦白虎视眈眈的人,也就是这段时日发生的好事太多,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谁能想到偏偏在自己成婚整天出了意外。

“先生叨扰了,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身形魁梧,容色刚毅的中年男子隔着烛火冲孙悦白抬了抬手。

孙悦白抬手,啪嗒一声,窗户落下。

“那是齐将军,许若诗的夫君。”知道安殊亭或许不识来人身份,孙悦白转头解释了一句。

安殊亭咬牙,“白晚秋那么厉害怎么不好好克一下那个女人。”

她曾经的情敌不是过得不好就是落魄不已变成了为生计发愁的底层人,怎么这个最恶毒的许若诗还能享着荣华富贵,到处搅风搅雨。

孙悦白对于安殊亭直呼白晚秋的名字恍若未闻,只安抚理了一番他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

“对方来着不善,我们便去会会,别担心。”孙悦白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对安殊亭笑了笑。

哪怕官兵围府,一看麻烦就不小,可对方依旧不紧不慢,沉稳自若的模样让安殊亭也定了定心神。

“小人难防,还是要警惕,他们此次图穷匕见,官兵逼府,想来做好了准备,且这般不顾后果,会不会是你曾经的政敌。”安殊亭低声提醒道。

孙悦白点了点头,敛下眼中的思索。

确实,最起码只在金陵能够完全无视谢家的人实在不多,就是从前与齐家多有龃龉,无论暗地里风云诡异,面上都维持着风平浪静,今日突然发难莫不是王都出了牵扯。

齐炳通领着手下的人马,团团围堵在了孙悦白的新房前,目露精光,眼睛扫过张灯结彩的院子,冷笑一声,冷厉的视线最后落在投射出人影的窗户上。

就算是昔日不可一世的孙悦白又如何,今日过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前程,牵扯到了科举舞弊,有谁又能轻易逃脱,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

这样想着,他默默的挺直了脊梁,站在那里,一派气定神闲,似乎又有了昔年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

“通判大人这样大动干戈,果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安启明大步流星的赶来,衣袂翩飞,显然处理了前厅的善后,匆匆赶来。

他声音前清亮舒朗,却带了几分问责,站在齐炳通面前,满心的不悦全都表露在脸上。

齐炳通咧嘴大笑,随意的拱了拱手,“安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也是秉公办事。”

“好一个秉公办事,秉谁的公,怎么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安启明质问,心中却觉得蹊跷。

他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和齐炳通算不上融洽,如今在衙门也时有争锋,可齐炳通虽说为人桀骜,平日做事还算有分寸,若非有所依仗,他绝做不出绕过自己调兵的事情。

“我自有一番道理。”齐炳通笑了笑,却并不再理会安启明,转而紧紧的盯着门的方向。

咯吱的开门声瞬间引来众人的关注。

孙悦白推开门看着满院子的士兵,微微皱眉,“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齐大人这般冰刃相加是什么道理,莫不是觉得我谢某人好欺负。”

齐炳通看着孙悦白一身大红喜服,倏然大笑,又眉眼轻佻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安殊亭,“谢灵均你从前便特立独行,如今却是连一点脸面也不要了,和个男人成婚,亏你做得出来。”

笑完,他突然冷脸,“孙悦白涉嫌会试舞弊,我奉命压你进京受审,你可不要让我为难才好。”

会试舞弊 ,安殊亭倏然变了脸色,怎么会牵扯上孙悦白。

原来那本书里并没有过多的描述,他也没什么印象,原来的发展线里,这个时候的“安殊亭”已经垂死挣扎之中,活着都费力,又哪里来的经历打听这些。

且孙悦白名声大跌,也已经离开了书院。

安殊亭动了动身体,挡在孙悦白身前。

孙悦白抬手制止,朝着他摇了摇头

眨眼间就有人拿着镣铐上前,孙悦白看着面前闪着寒光的镣铐,似笑非笑的看着齐炳通,“怎么,这就直接给我定罪了?”

明明到了此刻,孙悦白依旧这幅傲慢的神色,姿态十足,齐炳通看着孙悦白许久,咬了咬牙,“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拿下去。”

眼看着孙悦白被齐炳通带走,安殊亭抿唇,“爹,麻烦你照看一二,我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安启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安殊亭的肩膀,也转身往衙门走去。

昨夜下了大雨,泥泞的道路斑斑驳驳,满是车辙、脚印,道路两旁枯黄的野草有半人高,带着几分腐烂的颓败,偶尔从中跳出几只蛙,嚷的人心烦意乱。

“先生不必担心,咱们两家素来关系密切,我父亲交代让我对您多多照顾。”安殊明扶着囚车,一脚深一脚浅,言语切切的对着孙悦白说道。

“有劳。”孙悦白正闭目思索,听见有人说话,转头看见安家的二公子,温声道谢。

安殊明满眼激动,这可是平日里连衣服边都挨不上的先生,他连忙摆手,“哪里,都是应该的。”

看着孙悦白望过来的视线里带着几分诧异,他忙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您就放心吧……”

掌心贴着的囚车围挡有些发霉,安殊明丝毫不在意,这会儿面上微微发窘。

他其实想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要孙悦白做些什么的决心,却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劳你们费心了。”大概是看出来安殊明这话说的心虚,孙悦白习惯性的为他解了围。

安殊明再看孙悦白,盘膝端坐,岿然不动的模样,只觉得就算先生此刻形容狼狈,可那一身风骨却怎么也无法消磨。

“安殊亭做事大多数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什么章法,但他的心却是好的。”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忽然提起了安殊亭。

“他行事风格是与大多数人不同,却自有章法,总归是有他的道理。”孙悦白四两拨千斤,眼神下意识向身后的方向望去。

安殊明看他这样,又怎么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这会倒是觉得孙悦白自从和安殊亭交往后就有了破绽,不再那样高高在上,和那些被男欢女爱迷昏了头脑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您就真的那么相信他,要知道我家老三从昨夜你被带走后就一直没有露过面,他平时看着无法无天,实际上遇事过于谨慎。”安殊明想说安殊亭遇事只会往后退。

说到底他这会儿说这些话,还是没有消化掉之前孙悦白和安殊亭在一起的冲击,倒不完全是出于嫉妒,只是心里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凭什么在一起。

若是平时,哪怕是之前,安殊明都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因为恐怕在先生那里留下一丝不好的印象,此刻却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而是看着先生落入困顿,不自觉的心态就变了。

他们谁都清楚,此次进京不好脱身。

看着安殊明神态谦恭,实在无礼的推论,孙悦白心中冷笑,“大概是因为假若此刻安殊亭在的话,他绝不会无聊到谈论这些问题。”孙悦白轻笑一声,右手稍微撑了一下囚车底板,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舒缓过来。

被一直在心底奉若圭臬的先生不冷不热的顶了一句,安殊明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他想说此刻跟在这里却是自己。

孙悦白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不知道看到什么,如寒星般清透的眼眸霎时间盛满了笑意,似乎有几分得意,安殊明顺着他的视线遥遥望去,前方出现了一辆富贵张扬的马车。

付大山也看到了那辆格外奢华的马车,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抬手招呼了几个人上去。

安殊亭拎着食盒,在原地踱来踱去,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孙悦白一行人的踪迹。

乍一见到往日里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的孙悦白此刻屈身于逼仄的囚车,顿时心疼坏了。

他反身钻进马车,拎起一件湖色的披风,大步向孙悦白走去,对于气势汹汹、迎面走来的付大山,顺手拍进他怀里一封信,竟是一个眼神也不吝于。

付大山霎时间满腔怒火,额头青筋直跳,死死的盯着安殊亭风风火火的背影,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上的信封。

“头,太嚣张了,这么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一个身材高瘦,眉眼狭长的府兵凑过来,抬手比划了一下脖子。

他们见过多少人,从前就算再显赫,落魄的时候还不是要盘着。

这次押送的可是一个大人物,齐大人就是怕其他人弹压不住,这才让他们跟着,再是骄纵的公子哥儿,他们这群尸山火海爬过来的人,不讲究这个。

他站在付大山身旁,就等着头儿一声令下,然后好好的给这个公子哥儿一个教训,瘦高个儿蓄势待发,转眼就看见付大山死死的盯着信封,等他伸头想要细看的时候,他们头儿就已经将信封攥在手里,面色沉沉的呵斥了一句,“行了,闭嘴。”

“别怕。”安殊亭跑到囚车旁,拉住孙悦白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一晚不见,对方就掉了一块肉的模样。

“我没怕,也没事。”孙悦白轻声道,眼睛里除了安殊亭,再看不见其他。

见他状态不错,安殊亭送了一口气,察觉到孙悦白掌心冰凉,他将孙悦白的手拢在手心,搓了又搓,这个季节,又是荒野,清晨还是有些冷。

“你这样……”安殊明看见安殊亭心中诧异,对他格外张扬的作风十分不赞同,这个时候他们更应该低调才是。

安殊亭哪里有闲工夫应付他,他拍了拍囚车,偏头,冲着付大山喊道,“付大人,劳驾。”

安殊亭嘴里说着劳驾,却十分的理所当然。

安殊明皱眉,“三弟……”他想说尽管他们父亲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买账,却只见付大山面无表情的打开囚车的锁链。

见付大山干脆利索,安殊亭这次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然后双手托着孙悦白的手,将他接下车。

孙悦白站在空地上,吐出一口气,轻柔温暖的披风在下一刻裹了过来,嘴边是安殊亭递过来的小肉包子,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满满的一口,还带着温度,浓郁的汤汁浸满口腔。

“去车里歇歇,你好好的睡上一觉。”接连喂了好几个包子,孙悦白的嘴唇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他这才搀着孙悦白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安殊明只觉得脸颊发烫,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敢去看孙悦白,又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三弟竟然有些让人觉得不认识了。

孙悦白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安殊亭,分离的这一夜,在府衙的牢房里,孙悦白格外想念安殊亭,那个地方昏暗的环境总让孙悦白想到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等上了马车,躺在安殊亭腿上的时候,身体的疲惫感涌来,孙悦白的思维却格外亢奋,他就保持着仰望的视角,看着安殊亭年轻英俊的侧脸,掌心攥着他的衣角,“辛苦了。”

“你若实在感动不若以身相许?”安殊亭低头看了孙悦白一眼,拿着帕子一点点的帮孙悦白洁面,修长的指尖拂过,为孙悦白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发丝。

孙悦白听他有些怨念的话,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也很遗憾,毕竟昨夜可是他们成婚之日,就这样草草了结。

“京中科举舞弊被牵扯出了一大波人,户部尚书周宁已经下了大狱,牵扯甚多,孟倡和廉飞鹤被查出舞弊,竟胡乱攀咬上你,也不知所求为何?”安殊亭见他情绪似乎不错,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应该不熟悉,就是……”

安殊亭这一晚上可一点也没浪费时间,最起码目前为止他们可能获得的信息,安殊亭都了解了,再多的只能等进京之后再看。

“是三年前那一期进学的学生……”孙悦白有印象,尽管可能没有说过几句话,但他教授过的每一个学生,孙悦白都记得。

这两个人天赋平平,在书院里存在感很低。

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指认自己,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谁的手笔,孙悦白一一盘算着。

见孙悦白心里有数,安殊亭又道,“对了,这次咱们进京,我将山长和林小姐带上了,想必万安和也十分思念林小姐,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做一回体贴人。”

听到万安和几个字,孙悦白看向安殊亭“你怎么会怀疑到他身上。”

万安和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若是浑水摸鱼,也能做些事情,他之前确实没往这个方面想,毕竟他们不存在什么仇怨,可人性有时候也不是你不招惹人家,别人就不会害你的道理。

“我哪里有怀疑别人,就不能是做好人好事吗?”孙悦白这样直白的好奇让安殊亭噎了一下。

他总不能说在原书里万安和那个白眼狼就诬陷孙悦白,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帮孙悦白避过了劫难,谁能这事儿还没完呢。

谁让万安和参加了这次会试,又恰好他有前科,他又从林夕梦嘴里知道她已经将怀孕还有诬陷孙悦白的事情写信告知万安和,这下连动机都十分充足了。

身在剧情环绕的世界,安殊亭相信自己的直觉,当然若是与万安和无关最好,若他当真在背地里搅风搅雨,安殊亭总要他付出代价。

阔别多年,重新沿着这条路前往京都,又是疑罪之身,孙悦白却并没有感觉多难受,甚至这段充满风险与未知的路途竟也成了一段别致的回忆。

等真的站在城门口故地重游,便是清冷如孙悦白也难免产生物非人非得感觉。

“灵均师兄,好久不见,你看起来风采依旧。”

不待孙悦白生出怅惘之意,一个温煦热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思。

他师父的长子,也就是他的师弟,疾步如风迎了过来,又在马上距离很近的地方倏然停下脚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孙悦白莫名觉得好笑,抬手回礼,“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十分思念,咱们师兄弟总算又见面了。”他捋了捋下巴打理整齐的美须,似是想起来什么,围着孙悦白打量了几番。

然后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站在孙悦白身边的安殊亭和安殊明二人一眼。

“我还担心你路上受苦,看着倒也还行,咱们最近被疯狗咬的死死的,父亲说不必为你多招致那些人的眼光,那就是一群狗,闻着味儿就没完没了了。”郑宁有些恹恹的解释了一番没有着人打点的原因,“不过你真的挺倒霉的。”

感慨了一句,郑宁话音一转,“这二位是?你不介绍下?”他都说了这些话了,也没等到师弟给他介绍一番。

看着站在孙悦白右侧格外俊朗挺拔的少年,谢宁心中暗暗思忖。

“这是安殊亭,这是他的兄长,此次陪我进京。”孙悦白道。

郑宁明白了,长得格外俊美的这个才是重点,看站的位置就知道了,他师兄竟然允许那个人离他那么近,几乎是联袂而立了,旁边那个稍稍俊俏的怕只是附带。

郑宁轻轻的摇着手中的折扇,“小兄弟,我是灵均的师弟,你喊我一声郑大哥就行。”不待安殊亭接话,郑宁先摘了一块玉佩给他,“这是见面礼。”

安殊亭嘴角微动,第一次有被人比下去的感觉,这也太能说了,不过看起来和孙悦白关系亲密,那本书里似乎并没有多提这个人,但显然他在孙悦白的生活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郑大哥,要不等安顿下来再说?”安殊亭见他喋喋不休的架势,忙打断了他。

几人说话间,交接的衙役也换了人,比起付大山带有情绪的冷硬,京城的这些人对着孙悦白就客气多了。

安殊亭笑眯眯对付大山看不出情绪的冷脸,回了一个礼貌的笑,见那人一言不发离开,这才看向新接管他们的衙役。

“先生如今就住在驿馆等候听召,由我等看押。”一个看起来胖胖中年人扶了扶头顶的帽子,眯着眼睛温温吞吞的对着孙悦白说道。

他的语气并不是十分热络,却能听出几分尊敬,语罢,看向站在一边的郑宁问道,“郑大人?”

“啊,故人重逢,一时间忘了正事儿,我就跟师兄说几句话。”郑宁摆了摆手,显然没有领会到眼前人官差赶人的意思。

那差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领着几人去了驿馆,接下来一路上都是郑宁抱怨

父亲的话。

听着一个已经步入官场,打眼一看是个沉稳人喋喋不休的吐槽,安殊亭有些紧绷的情绪果然松弛许多。

驿馆很快就到了。

安殊亭打量了一番,虽然冷冷清清的有些破败,也可以住人,孙悦白此刻算不上定罪,尽管昔日政敌颇多,但也不是毫无根基的人,到了京城反而轻不得重不得,住在这里倒也不算折辱。

那几人将孙悦白送入房间,便在屋外看守。

安殊亭看了孙悦白一眼,见他神色了然,放下心来,心中难免有些无力,孙悦白此番遭难,他真正能帮上忙事情不多,如今也只能尽力周旋。

“说正事儿吧。”孙悦白指尖在凳子上划过,纤尘不染,这才坐了下来。

郑宁原本想和师兄好好叙叙旧,偏偏离他最近的右手边已经被那个最好看的年轻人坐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坐到对面。

看着到了如此地步依然十分讲究的师兄,叹了一口气,“放心吧,知道你的习惯,我都招呼好了,只是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能太打眼,回头你去父亲面前说说,让他好好补偿你一番。”

“书院里的两人作弊如何就能攀扯到我这里,有什么立得住脚的理由吗?”孙悦白难得的对着看着靠谱实则不怎么靠谱的师兄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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