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铁心姑娘久等了，这便是说好的丹药。”

在文砚出关前的某天，纪蝉衣忽然出了卓英洞府，到他们练气弟子的训练场地来将贾铁心唤走。

距离别渊城之行过去了个把月，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到交付丹药的时候。只是这样一件小事，纪蝉衣明明可以委托阿豆转交，竟然还亲自过来。

贾铁心：他真的，我哭死。

她揭开瓶塞，拿出一颗丹药倒在手中。

外形滚圆，约有指甲盖那么大，是丹药一贯的棕黑色，从外表上着实瞧不出端倪。

鼻尖又凑到手心上方仔细地嗅了嗅，印象中丹药应有淡淡药香也完全没闻到……如果这不是值得信赖的纪药师所炼，她会觉得这是颗麦丽素。

等贾铁心先对丹药‘望闻问切’一番，纪蝉衣的解释才姗姗来迟。

“那滴杂血一共炼出九枚丹药，皆为优品。我取出一颗试验药效，还剩八颗。此药基于废灵丹的药方更改而成，效用与废灵丹自不能比，但依然能令同阶修士真气严重阻滞一日。”

“好，多谢纪前辈！”

贾铁心表面镇定地道谢，内里乐得开了花。

真气对所有修士都极为重要，况且一整日的时间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在极端情况下能做很多事了。

不过考虑到接下去的历练并不会和其他的修士打交道，她在高兴之余还记得问道：“这丹药对妖兽能起效果吗？我记得妖兽几乎是直接吸收魔气不炼化为真气的，针对真气的丹药是否对它们起不到作用？”

“不会。”

纪蝉衣的否定叫贾铁心顿时放下心来，他又详细说道：“真气说到底也是由魔气而来，效用不会相差太多，只是生效时长约摸得减少三到四成。”

也就是说，历练时就能用上。

纪蝉衣简单地教了贾铁心如何把丹药以真气化作药液，随即顶着一张与世无争的脸庞告诉后者，毒丹一般都是化作药液来用的——这样不管下到饭食中，还是用于淬炼法器都方便一些。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倍觉这事非常像是纪药师的经验之谈，心道果然医毒不分家。

她已白嫖了元婴修士的帮助，不好意思再耽误他更多时间，将丹药放入储物袋中便想着最后道谢一次就走人。

然而纪蝉衣的袖摆微动，铁心不察之际，他取出一张写着字的黄纸。

“铁心姑娘，这张丹方你收好。”

贾铁心接过来一瞧，上头不仅罗列了炼制此丹所需的数种药材，还详细地将过程及注意事项全都记录上去。

娟秀的小字并不如她刻板印象中医生的字迹般难辨，反而清晰可认。

“纪前辈，这是……？”

对方笑说：“废灵丹的炼制不算难，只是材料难寻。杂血丹不难炼制，其实不必特意找我开炉。未免铁心姑娘有需要时我在闭关修行，丹方还是直接交予你才好。”

“啊，好的。”

“另外，此丹所需的其余药材与废灵丹相差无几，最好隔断时日分批购买，不然会被人瞧出端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弟子明白了，多谢前辈提醒。”

小姑娘摩挲几下手背，谢过纪药师。

见对方几步便消失踪影，她暗松一口气，心里思索着接下去的安排。

刚才那番话若没理解错，其实是纪蝉衣在委婉地表示研究杂血丹的交易已圆满完成，接下去的批量生产环节他不参与。

练气期的丹药让元婴期的修士来炼制，杀鸡用牛刀都没法形容其大材小用的程度。

在炼制杂血丹的过程中，贾铁心从头到尾所做的贡献只有提供了主要材料这一项。丹方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丹药师留在自己手里才对，她能无偿得到丹药就已经赚了。

纪药师居然还把丹方赠与她，简直赚得盆满钵满。

“炼丹啊……”

她嘀咕着，没往训练场走，转头去了藏书阁的方向。

先前借阅的扫盲读物早就还了回去，如今贾铁心的日程安排里着实抠不出时间再去翻阅课外书，所以她身上并无在借书籍，见傅管事时颇有种‘暑假作业全做完的情况下偶遇班主任’的感觉，神情中满满的都是底气。

“傅管事，阁里有没有教导炼丹入门的书简？”

傅桂无言地将名册拍在柜台上，对待来人的态度越发随意。从前还会姑且放下手中书籍看着他们挑选，现在连样子都不装了。

贾铁心前后翻了翻，数量不算少，有点犯选择困难症。

她想了想，决定走捷径。

“这里头傅管事更推荐哪本？”

书籍被放下来，露出傅桂天然就显得严肃不悦的脸。

灰发女修扫了一眼烦人的小修士，冷冷问道：“你要炼丹入门做什么？学纪修士一样当丹药师，还是单纯做个赚取魔晶的副业。”

“嗯……目前的打算是炼制一些平时需要的丹药。没想走丹药师的路，也暂时没打算举副业。”她犹犹豫豫地回答。

傅桂低头把清单往前翻了一页，指尖在第一个《炼丹入门》的名字上点了点。

“就这个。最基础，最简单，以后转修也方便。”

“好的，谢谢管事。”

贾铁心快步走到书架前，取下玉简以神识一探。

这本《炼丹入门》的内容果然书如其名，把新手该如何炼丹的入门方法写得非常详细，还会罗列出一些错误案例以供参考……甚至还许多配图，保证读完以后绝对忘不了。

她粗略地在脑中翻完入门书，便准备离开藏书阁回去继续练习。

“你最好再看一本《药草大全》。”

傅桂没有温度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成功拖住了贾铁心的脚步。

被其一提醒，贾铁心才意识到既然要炼丹，是该多认些药草。

她目前对修真界草药的知识全部来自于《修士必览集》，这本扫盲读物要记载的东西过于庞大，不可能给草药留出太多位置一一介绍，只收录了当下野外最普遍的十来个品种。

仔细一想，杂血丹的丹方里就有一大半只认得名字不清楚外形的药植……

不由得为自己的小疏忽黄豆流汗，贾铁心听从傅管事的建议又去看了《药草大全》的玉简。

这本书不亏冠了‘大全’的名头，假如载体是纸书，恐怕得编一本分为上中下三册的巨大砖头。

贾铁心的神识比寻常练气修士厉害不少，探进去时竟还感到一阵眩晕，足以见得其内容之浩瀚。

正一目十行地过一遍大致内容时，柜台处的傅桂又说了句话。

她身为管理藏书阁的人，可以对藏书阁内部的弟子开启‘广播’，就算不离开柜台，也能与书架前的合欢宗弟子交流。

“你现在的修为，只能探知到练气与筑基两阶的常见草药。之后的内容等你修到更高的阶段才会开放，要额外再来借阅。”

“这么多内容，竟然只包含了两大阶？”贾铁心顿生敬畏地把玉简放回去，“这看个七天七夜也读不完，全部内容得有多少啊。”

“……越到高阶，收录的药植越少，主要的内容就是你现在能接触的部分。”

傅桂平淡的声音里好似藏着一股无语，想必在每时每刻都在读书的她看来，《药草大全》的内容着实算不得多。

但对贾铁心来说，砖头厚的教材太容易引起上辈子的噩梦，脑袋上每一根尚存的头发都在为曾经失去过的同伴们抗议。

匆匆回到寮舍，贾铁心先打坐调息了一会儿，然后对着纪蝉衣给的丹方一个一个地寻找对应的药草认个眼熟。

她对成为专业的丹药师没报任何期盼，因为可怜的小姑娘有一定程度的植物脸盲症。

能通过十四年时间把自家地里种的东西认出来就不错了，修真界这些奇奇怪怪的药草真是难为人。

如果不是要自己炼杂血丹，贾铁心绝对不会碰和炼丹相关的东西。光是把这十几种药材记住就花了小半个时辰，感觉比去训练场耗尽真气还累。

当时师尊们统一发放的小储物袋里没有配备药鼎、药杵之类的工具，贾铁心想练手，估计还得等到下次去别渊城采购的时候，暂时没办法有更进一步的练习。

小憩一会儿，她又取出杂血丹摆在身前。

八颗丹药，应该足够用一段时日，炼丹之事暂且不用急。况且她得多祭炼兽血才能攒出杂质，最重要的原材料还要时间沉淀呢。

现在摆在贾铁心面前的问题，是这瓶杂血丹到时候该怎么用？

她记得纪蝉衣说过毒丹一般要化为药液使用，那么其实可以提前把这瓶丹药都化成药液。在历练时洒在青草嫩叶上。

食草的妖兽将带毒的叶子吃下去，就能兵不血刃地收拾掉它们。然后肉食性的妖兽再把被毒倒的妖兽吃掉，于是他们又能毫不费力地再斩一头……这是最理想化的场景。

然而历练之所以被称为历练，本质上是要检测他们的修行结果并磨炼战斗技巧，总借用捷径，历练的效果就没了，所以最好拿来当轻易不去使用的底牌。

况且妖兽的五感比修士更灵敏，她虽没闻出药味，难保妖兽们察觉不了。

贾铁心随手将瓶中丹药化为液体，默默地将偷懒的念头塞到最底层——应该还有能更好地运用杂血丹的方法。

此时，对着一瓶丹液发呆的铁心忽又记起纪蝉衣的后半句话。

“……淬炼武器？”她自言自语道，“连秋水都买了护身匕首，我也差不多该物色趁手的兵刃了。”

如果参考陈天恩的选择方式，选用曾经使过的兵刃，那农家出身的贾铁心大概只能选镰刀、锄头之类的农具。

也就是，弯钩和钉耙……？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某肥头大耳的二师兄外形，小姑娘呵呵一笑打消了此念头。贾铁心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歧视天蓬元帅的意思，只是这两柄武器似乎不太适合她。

嗯，似乎。

匕首或小刀的确还不错，实在想不到其他选项的话，可以纳入考虑范围。

她思考了很久，不断地纳入又排除，最终得出结论——自己还是别整那些冷门的兵器，老老实实地选把刀或者剑以备不时之需算了。

毕竟目前的重心要放在祭炼兽血和提升境界上，着实分不出时间留给学习如何使用兵刃，随手就能用的更适合她。

大致决定好今后兵器的挑选方针，贾铁心将得出的结论与宴采归分享了一波。后者明白她志不在武修，自然没有异议，只说假如在别渊城没有淘到中意的武器，就去他那边随意拿把剑先用着，不必急着挑选。

有师尊帮忙兜底，贾铁心更加不慌张了。

彻底安排完武器的事情，她又与宴采归商量了好一会儿外出历练时需要补充的物资，其谨慎与小心翼翼的盘算模样，直让对方险些隔着血珠笑出声来。

“铁心姑娘稍微放松些，五人一同去猎杀妖兽的情况下，处境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危险。”他忍着笑，每句话的句尾都有上扬的尾音，“等这趟历练结束，你就知道哪些东西非常重要，而哪些东西只要备一两个以防万一就足够了。”

“好的……”

贾铁心名表自己略微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但事前焦虑是她的老毛病，轻易改不掉。

而且其他人也都在努力备战本次历练，身处于积极向上的氛围中，她自然跟着越来越重视——结果么，也越来越紧张了。

挂断‘电话’前，她想起卓前辈说各位长老还会给弟子们安排作为底牌的保命手段，趁着电话还通着，就提前问了问。

“其他长老我不太清楚，铁心姑娘的话，已经拿到‘底牌’了。”

“啊？”

贾铁心刚寻思自己最近没和师尊见面，更没从他手中收到过类似物件，便想到……化血修士的精血是万能的。

她捏了捏被托在手中的血珠，手感并不坚硬，却也不会在外力的作用下轻易变形。

“难道是血珠？”

“嗯。”对面应了一声，“若受到致命伤，这滴精血会自裂并将你传至我的洞府。虽说有一定的距离限制，但你们此次的历练地点就在合欢宗周围，绰绰有余。”

铁心却并未放心，追问道：“它离师尊多远会失效？”

“只要仍在源衢州州内即可。”

源衢州是个以魔修为主的大州，有宴采归的这句话作保，贾铁心根本不用为血珠的生效范围伤脑筋。

然而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是人家修仙小说主角经常掉进空间隔绝的地方，万一他们五人时运不济也跌到这类地盘，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可这没道理的担忧又着实没法子向师尊诉说，贾铁心只得默默挂断电话，把血珠重新吊回颈间。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说到底就是些在真正领略生死厮杀前的焦虑与不安，如师尊所言，亲身体验过一次就会明白其中关窍，熟悉以后便不会再心慌了。

如今贾铁心能做的，便是尽力在事前准备完善并投入到练习中去，别让惶恐情绪平白地消耗自己。

盘腿打坐一会儿，自觉将心情调节了一些，贾铁心顺利地没再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