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中玻璃炸成千万片，月色下寒光战战，刺穿爱人的血肉肌理，刺耳鸣笛由远及近，医院走廊无限空旷的回音，面前白光愈发炽烈，笼罩天地，纵使伸出手视野里也一片空白，岑书梨难以忍受地闭上眼，片刻后猛地睁开——

午后教室里光线昏暗，窗外盛夏蝉鸣阵阵，被空调徐徐冷气驱散，她还趴在手臂上，木质桌子硌得手臂一片红印。

一瞬间的茫然，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归位，她转头，江月心睡得正香，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从睡梦中抬起头。

岑书梨倏然站起身，从旁边的后门一股脑跑了出去，动静不算大，没有引起关注。

穿过同楼层的四个班级，越过两排红色方砖阶梯，木质扶手在手下若即若离。

她从拐角冲出去，前方的少年拎着水杯，头发凌乱，额角还带着红印，仿佛刚刚睡醒。

岑书梨差点收不住动作，猝不及防顿在原地失去了平衡，秦谳人还没回过神，手就先行一步拽住了她的上臂，又很快收回。

“小心。”他尚算镇定。

岑书梨有点仓促地低下头：“……谢谢。”

秦谳有点起床气，刚睡醒的感觉不太舒服，他没再说什么，越过她就往饮水机去了。

岑书梨在他身后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

看见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手臂上残留着一点余温，混沌中挣扎的心脏才回到此世。

不是梦，他还在。

重生回到十六岁后的一周里岑书梨总是梦见那天的车祸场景，噩梦虚实相接侵袭她的脑海，仿佛一片阴霾总是盘踞在天幕的一角，令她惴惴不安。

见不到他的焦虑和噩梦的困扰在此刻终于缓缓平息下来。

秦谳拧上杯盖回身，走廊尽头空空荡荡。

回到班级，江月心已经坐起来了，揉着发麻的手臂伸懒腰。

见好朋友才从后门进来，鼻头还冒着细密的汗珠，江月心忍不住问：“去哪儿了？”

“去厕所了。”

岑书梨没有如实回答，一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噩梦，二来她其实明白江月心只把她对秦谳的喜欢当成青春期的一时兴起，难以理解她的焦虑。

江月心调侃：“知道的说你是去上厕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拉去体测了，看你累的。”

岑书梨笑笑：“外面温度太高了。”

前面的同学把头上的吊灯打开了，江月心问：“第一节什么课？”

岑书梨往桌角贴着的课表瞄了一眼：“物理。”

“靠。”江月心叹了口气，“我才是真的无力了。”

下午的课很快过去，收拾作业的时候岑书梨忍不住感慨，经过一周的磨练，她已经不是那个开局眼前一黑的文盲了，各科都有或多或少的进步。

按老刘的话来说，是进步空间太大了。

江月心问她：“你男神微信加上了没？”

岑书梨对着黑板上的作业清单：“我加他了，但是他一直没通过，不过他好像一直都不加陌生人的。”

“啊？搞半天你就这进度？！”江月心扶额，忿忿说，“还有，什么叫不加陌生人，那天大家还一起吃饭了，不说朋友，好歹也认识了嘛。”

“其实——”岑书梨抿起嘴，对着她眨眼睛卖乖：“我发的好友申请里没说我是谁。”

江月心拐出教室后门，语气惊讶：“那你怎么发的？”

“因为我和他之前发生过一点点点点的小误会，我觉得以我本人的身份去加他，他未必会通过，不如以一个普通网友的身份接近他，你觉得呢？”

“不是，到底什么误会这么严重？我早就想问你了。”江月心很在意。

……

“所以，你是说你在公交车上见色起意就对人家耍流氓了？！”江月心控制不住地抬高了音量。

“你小声点……”

岑书梨尴尬地左右张望，好在公交车站这会儿人比较少，没有认识的人。

江月心好气又好笑地弹她脑门：“还知道害羞啊你，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胆子啊岑书梨。”

岑书梨百口莫辩：“美色当前，我真的是被狐狸精蛊惑了啊大王！”

“秦谳也是够好脾气了，那天一起吃饭都没有当众拆你台。”江月心感叹，“按你这么说，好友申请能通过才有鬼了。”

岑书梨也有点委屈：“那现在怎么办嘛。”

江月心摩挲着下巴思考，半晌竖起食指，看着她的眼睛小声说：”直球行不通，咱们曲线救国。”

“？”岑书梨没理解到她的意思：“怎么曲线？”

江月心语气神秘：“这你别管了，包在我身上，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岑书梨茫然地看着她：“真的？”

“哎哟真的不能再真了！”

方佑叹了口气，“大哥，最基本的信任能不能有啊！我手机真没电了，借你手机给我妈报个平安，我妈人在美国想我得很。”

“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拿着我手机群发‘熊二和日本人吵架，不转不是中国人’给我列表里所有人，方佑，”秦谳凉凉地开口，“你值得我的信任吗？”

秦以嘉在旁边狂笑。

“小学六年级的事你记到现在，真记仇。”方佑撇嘴，转移火力，“妹妹你别笑了，帮我劝劝你哥啊。”

秦以嘉马上装死不说话了。

秦谳：“你怎么不借秦以嘉的？”

“啊？”方佑反应很快，“我不记得我妈新手机号，妹妹又没存，除了我就你有存，我还能找谁？”

秦谳扫视他半天，警告道：“老实点。”

说着把手机递给他。

方佑咧嘴一笑：“那必须的啊！”

必须不老实的啊！

他装模作样地绕到玄关去，点开他好兄弟99+的好友申请列表，不由感叹：“……冷漠的渣男。”

找到目标头像，点击通过再删除记录，雁过无痕般丝滑。

退出聊天软件后他才打电话给自己老妈。

方佑一放学就赶来秦家看望慰问这位心情不太美丽的校花，虽然其实秦谳就住在他家对面。

本意是想安慰秦谳，半路上却接到支线任务，方佑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秦谳隔老远就听见方佑嘴里姐姐妹妹没个正经地叫个不停，也懒得管他，转头没收了秦以嘉的遥控器。

“初中部后天开学，你作业写完了吗秦以嘉？”

初三生秦以嘉难得挺起胸膛，从他手里抢回遥控器，呵呵冷笑：“我早写完了好吗。”

秦以嘉此人对作业一向敬谢不敏，秉承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精神理念度过了人生的前十五年，忽然让她哥知道她早在假期前几天就把作业写完了，其可疑程度不亚于全球恐龙大规模复活。

秦谳狐疑地看着她：“爷爷骂你了？”

“爷爷才不舍得呢。唉，年轻人，图样图森破啊。其实只要这个数，”秦以嘉嗤笑着比出三根手指，“全部包圆了，高效高质高利润，这个市场前景很不错，虽然有一定风险。”

秦谳定定看着她：“秦以嘉。”

“我已经入股了，”秦以嘉收回手，得意地长舒了一口气：“别夸我，我也知道我真的很有商业头脑。”

秦谳冷笑一声：“你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