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书梨对上他目光，小幅度呲着牙拘谨一笑，莫名心虚。
方佑怕她尴尬，开玩笑道：“哎你少对人家放电啊秦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家已经明确表示了我比较帅，你少贿赂人民群众我告诉你。”
秦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放电了？”
方佑老神在在地点点眉心：“天眼。”
秦谳翻了个白眼。
两个服务生端着锅艰难地挤过来上菜，暖褐色的汤汁包裹着炖得软烂的鸡爪土豆年糕，对半剁开的螃蟹也蒙着一层晶莹的糖色，白色热气在吊顶灯光下升腾。
方佑失去了斗嘴的兴致，掏出手机，喝止大家动筷的动作：“稍等！先拍个照！”
他伸长手臂，把众人都框进屏幕里，中间围着两锅色香味俱全的肉蟹煲。
“三、二、一、耶！……OK——！”
岑书梨钟爱软糯的土豆和年糕，沾着汤汁捞进碗里，香得能就下一大碗米饭。
她竖着耳朵分心听方佑和江月心讲学校的奇闻逸事，身旁坐着秦谳，一切都熟悉令人安心，仿佛只是前世朋友间无比寻常的一场小聚。
秦谳吃得不紧不慢，偶尔听到有趣的部分会笑两声，或是习惯性地骂方佑“有病”“滚远点”。
岑书梨总是佯作不经意地用余光看他，十六岁的身体里那颗三十岁的灵魂在此刻油然而生出一种青涩的情感，在胸口怦然跳动。
“梨子你吃螃蟹呀，”江月心凑过来小声说，“我看你都没怎么吃，这个最贵了，多吃点。”
岑书梨听话地把碗抬起来，江月心捞了一大勺螃蟹进去。
“……他说的话根本没人信，监控都拍到他作弊了。”方佑说。
“高二的那个吗？”江月心问。
岑书梨在一边试图用筷子和勺子把螃蟹的外壳扒开，然而下一秒，差点被分尸的螃蟹狠狠报复了她。
“啊……！”
一道汤水溅在她脸上，有一点迷在睫毛上，让她睁不开眼，伸出手在桌上茫然地摸索餐巾纸的方位。
“哎哟。”江月心一惊，在桌上张望，“……有餐巾纸吗？”
岑书梨：“不知道——”
忽然噤了声。
一包餐巾纸被塞到她手里，干燥温暖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她掌心。
秦谳：“不用找，借到了。”
岑书梨抽纸擦去脸上的汁水，靠近他的那只眼睛没被殃及，悄悄地睁开一条缝。
不轻不重搭在桌面的手宽大修长，干净分明。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秦谳抬手挂断。
电话那头不厌其烦地重拨了几个回合，秦谳手指烦躁地轻轻点着桌面，思考片刻，拿起手机往外走。
江月心和岑书梨两人看着方佑，不明所以。
方佑耸了耸肩，大概猜到什么情况：“别管他，吃吧。”
不多会，秦谳回来了，手指压着桌面，离开时留下一张独立包装的湿巾。
“有点事，我先走了，钱付过了。”秦谳礼貌性点点头，看向岑书梨，“用湿巾擦一下。”
转身走了。
“……”
岑书梨拆开湿纸巾的包装袋，对面四只眼睛就投来炽热的目光。
“啧啧啧。”方佑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跟我们校花这是有情况啊？不对劲不对劲。”
岑书梨装傻：“啊？”
江月心难掩激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梨子你老实跟我交代，你跟秦谳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这什么进展啊？！我靠！！”
岑书梨另一只手擦拭眼皮，借此遮挡心虚的表情：“你想多了吧，你看我跟他熟吗……”
哪知道对面两人齐声道：“挺熟的。”
岑书梨一噎：“……那个叫同学情同学爱，人间自有真情在，你们想太多了吧，秦谳他就是性格比较温柔了一点。”
方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喜欢秦谳，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岑书梨停顿片刻，在隐瞒和坦诚之间最终选择了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方佑乐了：“你知道你表现得有多明显吗梨姐？你就差没把眼珠子粘他身上了。”
岑书梨尴尬地捂住脸说：“我以为我很隐蔽了。”
江月心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方佑笑了半天，说：“唉吃吧吃吧，吃完了护送你们回学校。”
江月心：“不用啦，我们俩吃完还要去买奶茶呢。”
方佑从善如流打开手机：“喝什么？算我请你们。”
岑书梨摆摆手：“不用，昨天就说好了我要请客，你要喝什么我一起点了吧？”
方佑挑眉：“这是贿赂我的意思？”
岑书梨点点头：“你真上道。”
“我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是那种随随便便为了一杯奶茶出卖兄弟的人吗？！”方佑怒目，“怎么说也得一杯西瓜清补凉加双倍清凉冻加脆啵啵吧？！”
“没问题。”岑书梨笑着说。
“啧，梨姐大气！”方佑严肃的地拱手低头，又扬起脸狡黠一笑，“你的事儿就包在小弟身上。”
午休时间有限，不少走读的学生会选择在教室休息。几人匆匆吃完取了奶茶就往教室赶。
方佑的教室在二楼，于是在楼梯口与两人道别。
岑书梨扶着楼梯叹了口气：“好累，中午吃太撑了。”
江月心有气无力点点头：“我看这奶茶还是等我消化下再享用吧。”
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岑书梨给她那杯加满了小料，提起来沉甸甸的一杯，被江月心吐槽像提了一杯八宝粥。
岑书梨忍不住笑：“下午就不用担心肚子饿了是吧。”
“……你太天真了。”
女人语气冷漠。
秦谳懒散靠在沙发上，手指打着圈摩挲皮面沙发没吭声。
秦以嘉盘着腿靠在一边看综艺，与身旁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怀里还抱着一盘水果。
女人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我给你安排了整个舒州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最好的师资，我什么都紧着你来，你呢？不吭一声自己转学去了一中，染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头发，秦谳，你以为你很厉害，我告诉你，这叫幼稚。”
秦谳最讨厌她那一幅咄咄逼人胜券在握的口吻，仿佛他也是她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而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所以呢？”秦谳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一丝温度也没有，“你今天叫我来想说什么？”
“除非你给我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让你能留在一中，否则，”乔思把桌上的牛皮纸袋推到他面前，“转学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你只需要签名。其次，下周一之前把你的头发染回去。不伦不类不像话……”
“我凭什么要说服你？”秦谳翘着唇角，笑意讥讽，开口打断，“你的决定与我无关。”
乔思语气不善：“秦谳，我是你……”
“你是秦谳的妈？”秦以嘉忽然开口，“还是我妈？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你还有两个孩子了。”
“……秦谳不学好，你也要跟着造反是吗，秦以嘉。”乔思被戳中痛处，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怒意，“态度给我放尊重点。”
秦以嘉把手里的果盘往茶几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巨响，她火气跟着语调一起上来了：“少在这里高高在上地教训我和我哥，十几年不见你一个电话，这会想起来自己生过孩子了？”
“当初要走谁都拦不住，现在孩子大了倒是知道要教育了，我谢谢你还记得这周末是我生日，提前带蛋糕过来。”无视想要插话的乔思，秦以嘉笑了笑，“但是不必了，我从小桃子过敏，也不喜欢粉色。”
字字诛心，乔思捏了捏太阳穴，哑口无言：“……是小凡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都……”
秦以嘉冷冷瞧着她，她早就不对这个母亲抱有什么期待。
“……妈妈不知道。”乔思败下阵来，捏了捏眉心，“明年我——”
秦以嘉抬手，姿态冷漠排斥：“不用了，蛋糕我哥和我爷爷会给我买，就不劳乔总费心了。”
“……”
乔思站起身，躲开秦以嘉的目光，看向秦谳，清了清嗓子。
“我的忠告到此为止，既然你觉得你已经足够成熟，就自己考虑清楚，想通了就告诉李助，我先走了。”
她刚刚转身，身后秦谳冷淡地说：“不用考虑，我一直想得很清楚。”
乔思顿了顿，一阵挫败，没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