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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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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降临,皇帝定:取消六月十一、六月二十一的早朝,小暑和大暑各排两天假,小暑至大暑期间,官衙可提早半个时辰放衙。

六月初九放冰,霍灵渠在见到皇帝时多看他两眼,嬴忱璧问怎么了吗?

“往年小暑前几日就会放冰了,今年冰窖的藏冰很少吗?”

霍灵渠总觉得皇帝故意的,嬴忱璧笑笑,似能懂贵妃所想:“朕是故意拖延了几日。”

皇帝没有谈及缘由,霍灵渠也没多问,反而嬴忱璧又问:“贵妃没有想跟朕说的了吗?”惹得霍灵渠再看看他,直觉猜测:“陛下想谈楚昭仪?”

嬴忱璧笑了,他这位贵妃是真懂得帝王心思呀:“贵妃不想谈吗,当前,楚昭仪还是自己负担花销,宫中放冰,楚昭仪可没少掉给自己添置冰盆。”

“你觉得她不该添置冰盆,只因她在你眼中曾是不屑名利富贵?”霍灵渠冷下脸讽刺:“人有银两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时为何苛待自己,你对人是刻薄。”

霍灵渠踹他一脚走掉,嬴忱璧一噎,看向摇篮床中的皇儿,去哄贵妃。

乐邑长公主到来,被搅扰的皇帝放掉陪贵妃用午膳,回宣政殿。

“唉,皇兄这阵子怕是没少被芮尚书为难。”圣人要查处芮家及其亲属,显国公在办,乐邑自然知道些情况,霍灵渠诧异:“日头这样晒,你怎么还出门了?”

“来给我母妃送银两,酷暑用冰又是一笔花销嘛。”乐邑落座,宫人们奉上冰碗退下,霍灵渠剥颗荔枝,打探道:“我听说,晏明妧在闹着要回娘家照顾父亲?”

“对啊,跟狗皮膏药似的,真不嫌难看,谁看不懂她打什么主意。”乐邑冷嗤道:“她在英王府前闹了三天,英王烦了已经让晏煦之把她绑了扔柴房里。”

霍灵渠垂眸,晏明妧这样死缠烂打非要扒着娘家,得不到,会否生怨?

“对了,我这还有桩热闹呢,我太小看我这位大姐了,她居然跑太微宫了,就为任逍在晋王府被晋王妃磨搓,她隔两三天去看趟还不够,竟然还能去找父皇。”乐邑无语得够了:“她这到底是表姐还是任逍的亲娘啊,对任逍比对亲闺女还上心。”

霍灵渠忆起来:“任逍入晋王府那天,崇孝长公主又和魏王吵架了?”

“可不嘛,不过,”乐邑凑近些,掩唇道:“崇孝她去太微宫没见到父皇。”

“你是说圣人在晾着长女?”霍灵渠讶然。

“对啊,她等了一个多时辰,父皇都没理会。我们姐妹就我和大姐小妹了,这大姐又是嫡长女,按说怎么都不至于,”乐邑颇有点小心翼翼:“我都觉得,父皇在嫌恶长女,不然何至于这样下长女的脸,这是嫌她拎不清,看都不想看她呢。”

霍灵渠突然想到:“崇孝长公主还会再管任逍吗?”

乐邑扯扯嘴角,嘲讽都带出来了:“我看难,她几个月不想出门倒有可能,她发现自己都有危机了哪还顾得上个表妹,真在意就接着管啊,回头任逍和任家怕都要骂她假惺惺了。任家还留着呢,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要把任家轰走了。”

霍雄鹰进来灌碗凉茶,乐邑老神在在坐定:“芮尚书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不是芮老头,是佟梦奭,他作证佟梦骜在任淄州府尹期间私自征调百姓私挖铜矿。”

霍雄鹰都懒得看佟家的笑话了:“都败落了还窝里斗。”

这几天,佟家很乱,佟妙兮嫁给房祯毅的第五天,佟梦骜的家眷赶来,佟梦骜的长女佟婃兮被夫家以三年无出的理由给休了,佟梦骜还没做出应对,他的前亲家山西巡抚和现淄州府尹的奏疏送到,一同参他,在任期间私自征调百姓私挖铜矿。

今天更是,佟梦奭亲自作证。

晏煦之还在感叹是他心地善良,佟梦奭还真做得出来、要把亲弟弟弄死呀,宫中来人,霍贵妃请他,顿时一凛。抱着祈祷跟小太监走,霍贵妃千万有正事啊。

“生怨?”

晏煦之一讶,是没想过:“晏明妧可能会对我大伯和晏家生怨?”

“英王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白,她还不肯消停,几时能安生?”霍灵渠顾虑道:“你们烦不胜烦把她关在柴房里,她会否觉得父亲对她太狠?她巴巴盼着想享用娘家的富贵,若是她怎么都得不到,能不能被外人收买反对付晏家?”

晏煦之眼神闪烁,拱手谢过贵妃提点。

霍灵渠再递张纸片给他,晏煦之手抖下接过,真怕是给他哥的情书,一看,想遮眼睛,比情书还糟,冰丝凉席、寒玉把件,还有衣物、驱虫的香包,连零嘴糖果和皂荚花露都有。意思就是,让他按纸条上罗列的备好,给他哥送去。

“我闲着想起来,闲着就写了,我不是特意想的。”霍灵渠干笑:“但既然我写都写了,你就把这些备好给你哥送去吧。风和日丽时他出京办差都还有诸多不适要送好几封信回来,眼下酷热,他出去这趟指不定要瘦几斤,你也不忍心吧。”

晏煦之咬咬牙应了,告退,出门遇上皇帝,还好,霍贵妃有正事。

嬴忱璧问过贵妃传召他何事后放行,去看爱妃和皇儿,顺便在关雎宫歇个午觉。

没两刻钟,霍雄鹰赶来找陛下,芮尚书在皇极宫前闹着要撞墙。

显国公查处过郭太太的娘家和姐妹家,轮到芮家,芮尚书第一个感觉,险些没傻眼,他这回反应可比被夺爵时剧烈多了,小半月来几乎天天闹皇帝,刚刚,芮家两家亲戚被下狱,他再不能忍耐皇帝的不作为,就在皇极宫前撞墙了。

霍雄鹰得令,返回皇极宫前把芮老头打晕,送去太微宫找间地牢关着。

才过一个时辰,芮老太太又来闹事,霍雄鹰照样打晕关进牢房。芮家还上蹿下跳,陛下让他全权处置,霍雄鹰就把芮家十岁以上的全都送去让太上皇镇压着,派兵把芮家封起来,芮家的亲戚还有想闹事的全塞刑部,看看是刑部的牢房多还是他们人多!

把芮家及其亲友管束好,霍雄鹰去看芮老头。

“你就消停点吧,你再不消停,你可以到死都再也见不到太阳。”

说完,霍雄鹰以为这老头又要闹腾,没想到芮老头没闹,非但没闹,芮尚书出奇安静,阴渗渗盯着他,毛骨悚然的,霍雄鹰被盯得有点发毛,随便再训两句就走。

回家里,霍雄鹰就去找他爹。

“芮老头要走绝路了。”霍秦川淡淡笑:“之前被夺爵,他不痛不痒,这回这么大反应,还能为什么?是他就没把皇帝当回事儿,可这回,皇帝竟然不护着他,那么对他,与其留着个跟他唱反调的皇帝为什么不换个由他掌控的皇帝?”

“啊?”霍雄鹰被惊讶了:“芮老头敢有那种想法,而且他比太上皇都要大好几岁的,他哪来的自信觉得他能比太上皇活得久?”

“他会不自觉他至少要活个八十岁吗?”霍秦川看霍雄鹰傻得。

“这老头真是——”霍雄鹰被噎道:“我就不懂了,他扑腾个什么啊,做个富贵闲人,保管他荣华富贵享不尽,他不想闲着想管事,帮衬着陛下也行啊,偏偏非要想强压陛下,而且就他那点伎俩,没有陛下护着,早被吃干净了。”

霍秦川笑意莫测又似没多余意味只是笑:“没瞧郭太太都是么,何况芮尚书。”

霍雄鹰烦糟:“哦对,还有这老太婆,我真是看这些人够够得了。”

“庄太妃伤愈不少也清醒了,又想了个主意,建议芮家和郭家联手,害死楚昭仪的两位皇子嫁祸给霍贵妃,但没有庄太妃的建议,芮尚书应该都要有这样的想法了,甚至于今年就会按耐不住,你回皇城记得禀告陛下。”霍秦川交代。

霍雄鹰都不想说芮老头和郭家了,就说庄太妃:“她这没完没了的折腾,她就不累吗,她就不能有一时半会儿是歇歇的吗?爹啊咱们把这老太婆宰了吧,我觉得我们去向圣人请个旨意能请到的,我真是被她这时不时炸出点事来烦透了。”

霍秦川答:“那就留着给你磨磨耐性吧。”

霍雄鹰内心:臭爹!

再赶回皇城求见陛下,霍雄鹰低着头禀告事情,嬴忱璧脸色淡淡,像没有涟漪的湖面,只吩咐霍家去向圣人请个旨意,明早,再带霍桑柔去趟小觉庵。

昌隆侯在六月十三回到福州,妻儿在府门前相迎,他把马鞭扔给小厮,大步往府里走,昌隆侯夫人随同,昌隆侯世子招待父亲带回来的这些客人。

一路来到老太太的院里,婢女进屋禀告过,哭天喊地的吵闹随即传出来,昌隆侯进屋,老娘闹着要悬梁自尽,柴姨娘带两个少奶奶和几个逃脱的柴家人又哭又劝又闹着一起死。老太太看见他,爆发出碾压骨头的恨和力气把侄女他们推开!

“你还晓得回来呀,怎么不把你外祖家也带回来,你外祖家现在哪儿啊,娘告诉你,你要是不在立秋前把柴家救出来再给你表哥他们加官进爵,你等着给我收尸吧!”

昌隆侯淡漠地传死士,不必侯爷吩咐,死士们拎桶水进来,一边拿长绳绑柴姨娘他们,一边把老太太按进水里,老太太疯狂扑腾着,柴姨娘他们看得哆嗦打颤,昌隆侯警告生母:“你快过寿了,想过寿还是办丧事,自己看着办。”

此情此景若放以前,翟丽一定会很痛快,眼下,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丈夫离开,翟丽毫不停留地跟着走掉,一路跟他去书房,质问他:“是你亲手杀了女儿?”

“我已经死三个女儿了。”

“你不用跟我含糊其辞,你要安抚下面的人,拿什么安抚不行,非得用我女儿的命?”翟丽梗着脖子,痛得眼睛渗出血丝:“哪怕,你哪怕让女儿假死呢?!”

昌隆侯只道:“你若想去把女儿的骨骸接回来,我给你安排。”

翟丽握拳头冷静:“你什么意思,我们是不会再回京还是要老死在福建了?”

昌隆侯没说话,翟丽几乎要把牙龈咬碎了:“你真想要造反?”

“我若称帝,你一定是皇后。”昌隆侯承诺。

“朱存焳!”翟丽猛地按住桌案,身体前倾,猩红的眼睛里压不住狂暴:“你图什么呀,我们都五十岁的人了,你还要拿九族去拼?你不放心蜀王,你弄死他还不够吗?”

“明年秋后,我举事,凤位,就当是我送给夫人五十二岁的生辰礼了。”昌隆侯告知,翟丽霎时间像急剧胀裂的火气被摁灭,苦得都压过痛了:“什么自保、跟蜀王和姬家的仇都只是借口,根本就只是你的野心。可你想过没有,你能有多少胜算?

你能拿得到北境还是能拿得住南疆,连安西的军队,你都够不到了,你以为你训练的那几万人能顶用?连给朝廷塞牙缝都不够的!阿焳,咱们都五十岁的人了何苦呢,你退一步,我们安安稳稳过后半生不行吗?圣人不会让皇帝清算朱家的。”

“安稳?你安稳多少年了,咱们就算活不到七十岁,再活个十几年,能吧?”昌隆侯从桌后走出来:“退一步,你以为我还能退吗?”

昌隆侯比三根手指:“三年,我跟你说,圣人快压不住皇帝了,三年内,皇帝一定能拿到大权奉养太上皇颐养天年。”

“圣人保不住朱家了。”昌隆侯盯着她说:“三年内,我若不动手就是死路。”

翟丽承受不住般侧头避过丈夫的视线,她太懂自己的丈夫了,皇帝若清算朱家,绝不会以他死来保全家眷,只会拿全家乃至九族去拼,若败,家族给他陪葬。

二人的长子在屋外请示,翟丽沉重地离开书房。

“今天夜里,霍海啸和原牧烈就要封矿,皇帝从前线传回的两千铁骑在您离京当夜就也开拔南下了。孩儿没用,前天才收到消息。”昌隆侯世子朱芑适32岁,同母亲妹怎么死的,相比母亲的痛,朱芑适能理解,朱家当前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你岳家来人了?”昌隆侯问,朱芑适道:“嗯,我小舅子来的,要我们拦住。”

“让他们封吧,府里的用度也降一降,降到和霍家一样。”昌隆侯叮嘱:“柴家从湘王手里逃脱那几个,霍海啸必会来带走,放行,只管扣住这几位大少爷。”

朱芑适应过再像笑话般告知父亲:“三弟四弟闹着想让晏霁之吃个瘪。”

昌隆侯有十个儿子,第三子、第四子和第七子都是柴姨娘所出。

“那天宫宴,晏霁之说縠艾短命嘛。”朱芑适补充,说完,自己都觉得借口烂得笑了:“就是他们憋着窝火想发泄,他们保证不会为难,就想让他小小的吃个瘪。”

昌隆侯交代:“若是反而自己丢人现眼,就别瞎折腾了。”

朱芑适保证转达给两位庶弟,自然不看好就他俩还能让晏霁之吃瘪。

谷王和薛述嘉跟做贼被抓住似的在朱家大宅外递上拜贴,昌隆侯请他们进府,甥舅俩硬着头皮往朱府深处走,薛述嘉腿肚子打转,就觉得这地儿像张着血盆大口。

见到昌隆侯,说话还不至于磕绊,主要是谷王说,薛述嘉干巴巴补点,昌隆侯和善道:“我家老太太快过寿了,谷王和嘉儿既然来了留下来喝杯酒水吧。”

能拒绝吗?谷王顶着自己都嫌苦的苦瓜脸道谢,薛述嘉心里咆哮,我不想喝,我想走,没憋出来只跟着小舅被扣下,再在心里喊,大哥快来呀……

晏霁之的待遇暂时比他俩好得多,他进巡抚衙门,昌隆侯把动迁的四千户名单给他:“我也是前天刚回,这是芑适办的,世子若不放心,我陪你去走访看看。”

“侯爷哪儿的话。”昌隆侯犯不着还在动迁名单上做文章,晏霁之确实没什么不放心:“这巡抚衙门七月就要搬迁了吧,南边这么大片地方,侯爷深沐皇恩啊。”

“世子可寒碜我了,我一把老骨头,哪能及得上世子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不得您谬赞,能不给晏家丢脸就行了。”寒暄过,晏霁之告辞,昌隆侯还送了送,晏霁之行至府衙前,一个少年扑跪在台阶前求钦差救命。

“这里是巡抚衙门,小哥若有委屈,尽管击鼓鸣冤。”晏霁之提示,晏四把少年扶开,晏霁之大步往前,已经有路人驻足,少年蹿立起来,冲着这个钦差的背影,哀恸悲愤嘶喊:“大人有喜欢的人吗?听说大人喜欢的人也被抢走了。”

晏霁之止步,不少百姓围过来,晏霁之转身看向少年:“叫什么名字?”

晒得有些黑的少年一脸倔气:“阿贲,十八岁。”

晏霁之往人群扫视眼,瞥见萧耿裕和萧灼灼兄妹俩,抬手指指,阿贲看过去,萧耿裕带妹妹走出来,不满道:“你做钦差大老爷,指我们做什么?”

“请你们兄妹陪这少年去找朱芑适帮他把事情解决了。”晏霁之道,萧耿裕被逗乐了:“凭什么?是你要越俎代庖多管闲事,与我们何干?”

“凭你是太上皇的表外甥,路见不平,义不容辞,而我还有事。”晏霁之给戴戴高帽,萧灼灼反怼:“你不就是来确定个迁入塞北的名单,你名单不是都拿了,你还有什么事?”然后被呛:“我还要去找臧芣缄,你们在游玩,比我有空暇。”

萧灼灼郁闷地不说话了,萧耿裕恭维他:“你可真会使唤人。”

晏霁之谢过,让阿贲跟着萧家兄妹俩,他牵马出人群,策马而去。

萧耿裕让人过来跟他走吧,有女子拦住问疑惑:“你们都不问问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啊,喜欢的姑娘被地主乡绅抢了是吧?”萧耿裕问阿贲,阿贲拘束点头:“你真的是太上皇的表外甥是皇亲国戚,能帮我把人救出来吗?”

“走吧走吧,一句话的事。”萧耿裕拿折扇指指,让这挡路的让开。

女子施礼抱歉退后,人家走远了,她还有些五味杂陈:一句话的事。

萧耿裕和萧灼灼带着阿贲找到朱芑适,就是一句话的事,朱芑适很给面子地亲自陪着,带阿贲找到他要搭救的姑娘,再送过萧家兄妹俩之后,去找父亲。

这两个庶弟的设计还是有点水准的,懂得用相似的情况绊住晏霁之,想把人引过去好给他点教训,就是见识太差,这倒也怨不得他们不懂,晏霁之怕都猜到谁下的套了,一个小老百姓居然能对他喊出:大人有喜欢的人吗?

没人点拨怎么可能。

晏霁之见过臧芣缄,去海崖边,又往崖下查探,晏诺和晏一晏四劝崖下危险都没拦住,另外两位祝寿的隔天赶到都是来崖边跟他碰面的。

“这里有什么特别吗?”薛述聪眼底乌青神情疲乏,还好大家都一样。

“你在京中看得到这样的风景吗?”晏霁之笑,薛述聪恭维:“你真有闲情。”

“霍海啸和原牧烈人呢?”晏霁之语气变差,还有一丝丝谴责,薛述聪累得很好脾气:“还得晚几个时辰才能到。”他都随意了,关键时刻能到就行。

“我跟你们申明,他俩不到,我绝对不进昌隆侯府。”晏霁之表态,薛述聪没有笑话,因为:“我也是这个意思,哎走了回去歇歇吧,我现在只想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这一个多月忙得我累死累活,光赶路就能把人给折磨得脱层皮了。”

晏霁之非常赞成:“可不嘛,回去得让你大舅哥补偿我们。”

几人远去,炎炎烈日,火球一般炙烤,花草焦枯,唯崖下的海面还风平浪静。

而焦枯或许恰是眼下佟家的写照。

佟梦奭作证他弟弟犯死罪后才三天,新任滁州府尹对佟家和钟家的参本送进京,逃税、官商勾结、欺霸小商贾等等都还算小罪了,竟还有和契丹生意往来!

在滁州管生意的佟家人咬定他们是旁支没权做主,这些事都是佟图匡父子决定。

账目、往来信件,要多少证据他们都有,已定罪入狱的前滁州府尹被问及时也佐证了。

钟家人一同咬定他们都是跟随佟家行事,钟家年年都要给佟家送大笔财宝。

佟家和钟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尽被抓捕受审。

女眷们,佟梦姿接连几天冲去晏家拍着英王府大门要见她大姐,三位佟太太各自求菩萨保佑不要连累她们娘家,佟妙兮以泪洗面,房祯毅没有置新婚娇妻于不顾,帮着佟家奔走,他爹娘是后悔了,若知佟家这么多烂摊子怎么也不能跟老爷子置这个气呀。

钟姨娘跟着去晏家找英王妃,晏家不让她进府,她心绞痛地捧着孕肚倒下来,狠狠心,退到英王府的石狮前,就拿她的孕肚去撞石狮,佟梦姿回头惊叫:“曼媛?!”

桓炜彤走出府来冷眼看着,吩咐:给钟姨娘搭个帐篷等晏明潜来。

佟梦姿霍然红眼瞪向她,犹如找到发泄口般冲过去,迎面被个老嬷嬷一巴掌扇倒在地,桓炜彤再传令,把这位送回佟家去,给她松松筋骨,让她歇息几天。

晏明潜夫妇在一个多时辰后赶过来,钟姨娘已昏过去、醒来、又昏过去,桓炜彤对他们这点伎俩看得明明白白的,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们把人接走,把晏明妧也带走。

所幸,钟姨娘的胎儿保住了,但她接下来直到生产都得卧床。

裴氏陪在榻前,心里嗤笑,自己撞得能出什么事。送过大夫,进屋见钟姨娘拉着晏明潜哭得梨花带雨,她注视许久都没自觉,懒得再看,裴氏回去自己屋里。

她屋里仍还有凉快,奴婢们又忙给大奶奶奉上冰碗解暑,裴氏让她们都撤下吧,他们哪还用得起这些,何况那个孕妇都还没有冰盆。心腹在大奶奶耳边嘀咕几字,裴氏眼神微闪,老妈妈劝:“大奶奶您真得想想了,王爷若是不管了?”

晏明潜还能有前程吗?她若错过这次,又还能再有机会吗?

裴氏看得懂,多年未见的人突然冒出来对她好想娶她没那么简单,还是薛驸马在报复,她不在意,只要她这位外祖家的邻居是真对她好,靠得住,能善待她的儿女。

枯坐半夜,清晨的曙光照进来,裴氏看这个家真是死气沉沉啊。

昌隆侯府朱家宾客盈门,络绎不绝的人顶着烈日来送礼恭贺太夫人大寿,奉命来祝寿的三位瞧过两眼再看彼此都只握把折扇,班少爷问:“有谁带贺礼了吗?”

晏霁之猜:“柴家人应该还没砍头吧?”

薛述聪讨论:“我们站位怎么站?”

晏霁之谦让:“你是驸马你在前。”

薛述聪不同意:“咱们领着差事来的,按朝堂上论,应该丞相家的少爷在前。”

班蕴堂眼观鼻鼻观心:“我是不是该说谁最出风头谁在前?”

晏霁之有见地的提议:“猜拳吧。”

同行的两位看他,晏霁之定道:“我提议猜拳,谁不同意谁站前。”

薛述聪率队向狼窝走去:“谁来振奋一下军心?”

“传闻朱家的内宅很不安生。”班蕴堂回想朱家前院的布局。

“咱们三家算上霍家都比不得人家后宅热闹。”薛述聪想灌坛冰镇葡萄酒。

“昌隆侯真厉害,那么闹腾的后院都没影响到他。”晏霁之想带霍灵渠去避暑。

薛述聪差点想瞪他,让他振奋军心好吧。来到朱府大门前,薛述聪跟在迎客的朱芑适表惭愧,他们来得匆忙没有带贺礼,朱芑适爽朗笑,人来就好了要什么贺礼呀,大家寒暄过,朱芑适让小厮给贵客们引路,薛述聪还算有做兄长的担当地去找弟弟。

谷王和薛述嘉躲在屋里抱着冰黯然神伤,薛述聪找过来,薛述嘉热泪盈眶,看清楚他们就带十个护卫,又伤心了:“大哥你赤手空拳来呀?”

“你胆子不是大嘛,一进朱家跟鹌鹑似的。”薛述聪没找到酒,灌两碗凉茶,晏霁之传小厮给他们送冰镇酸梅汤来,再数落薛述嘉:“为什么他们连酒都不给你送?”

“你有点自觉好吧,你还当我们真是来做客啊?”薛述嘉呛过外人,再温和地对大哥:“这地儿恐怖啊,你们进来都没感觉么,我就觉得它像张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我们给吞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阴森的宅子,我怀疑这里的风水肯定不对。”

“换言之,你进朱家几天什么成果都没有?”晏霁之戳穿。

薛述嘉猛烈批判:“我们是被当人质看着好吧,你还想我们能有什么成果,我就不信,你若单枪匹马进来你能有什么成果,我们能保住没被他们占便宜就很不错了。”

薛述聪推把倒霉弟弟的脑门:“你还能被占什么便宜?”惹得薛述嘉不服又不满:“朱家要给我们安排丫鬟啊,肯定没安好心,当我们坚定拒绝很容易啊。”

酸梅汤送来,还是六少爷朱芗适亲自来表歉意,他们招待不周。

朱芗适和朱芑适一母同胞,是昌隆侯和翟丽的嫡幼子,比长兄小十岁,他跟薛述嘉其实很有交情,十几年前两人没少勾肩搭背,只是还是没抵过渐行渐远。

晏霁之跟朱六提要求,薛述聪也没落下,薛述嘉腹诽:年长几岁就是脸皮厚,突然被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薛述嘉沉默下跟着提要求,心说这可是他们问他的。

萧耿裕寻过来慰问慰问他们,薛述聪看见他愣下,拉过晏霁之去窗边问他为什么会在,晏霁之答:“我已经提醒过,人家不当回事,我肯定不会再多事。”

“疯了啊!”薛述聪撇下晏霁之,疾步走过去把萧耿裕拽去屋外谈,朱芗适随后离开,晏霁之靠在美人榻里闭目养神,班蕴堂想想,他也小憩会儿吧。

下刻,薛述聪回屋来发火又把在休息的两人吵起来,或许是连日的疲惫让他容易暴躁:“我们劝还劝错了,一个个都觉得他们不长脑没眼睛连好坏真假都辨不出,他还来气了,非要证明给我们看是我们小人之心,我看他能证明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薛述嘉讶下恍悟:“大哥你是说宜春得折在朱家了?”

“眼巴巴跑来朱家祝寿,还爹娘都能陪着来,我可真是被开眼界了。”薛述聪消消火,薛述嘉瞟向晏霁之,又挨老哥一脑门,薛述聪训他:“给你,你要?”

“当然不要。”薛述嘉可利索了:“这种,我宁可选个村姑都不想沾。”

“我倒觉得,萧家会愿意走这趟多半还是因为霁之兄。”班蕴堂揣摩,薛述聪气笑了:“你是说萧耿裕对朱家的意图不是没有思量,但晏霁之也在啊,他们自觉哪怕朱家用心险恶都能来个黄雀在后,反而给晏霁之和萧灼灼推波助澜?”

班蕴堂点头:“我怀疑,是。”

晏霁之置若罔闻,薛述聪也懒得再多言,大家各自小憩会儿。

得来两刻宁和,祝寿的三人抖擞精神佩剑,谷王和薛述嘉遂也去揣把匕首。

来到厅堂,很热闹,多数人已就坐,朱家摆六十六桌,他们被安排在主桌,谷王边上就是朱太夫人的位置,薛述嘉挨着谷王,另一边是他哥、晏霁之、班蕴堂。

薛述嘉环视圈没几个认识,越看越觉得冒着诡异。

主家入席,开宴,昌隆侯谢过众位赏脸来给他老母贺寿,应和溢美此起彼伏,朱太夫人这才舒服些。

萧灼灼忽然不得劲,昌隆侯三个女儿都还去世没多久呢。

薛述聪观察过发现:“那是翟猛快70岁的爹吧,围着我们的这几桌多是刚被封矿的那几家吧?”

晏霁之给三个字:“好像是。”

薛述聪忧伤:“所以乐邑说得好啊,我们真的不是来送人头的吗?”

薛述嘉闻言立时想捂脸,几个小厮将一座比人高的玉雕抬到主桌前,一彪形大汉站出来再祝太夫人大寿,这是他的贺礼。

薛述嘉他们有看看,人家恰也看向他们,从鼻子里嗤声:“看着人模狗样的,还真做得出来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

就差被指名道姓的几位:“……”

朱芑适忙笑道:“真不知是谁泄露的,霁之,你们莫介怀。”

薛述嘉看他有种怎么不再假点,晏霁之还礼:“是我们不好意思。”转向朱老太太:“柴家人还没砍头,没法把柴家的人头给您送来,我们才两手空空,您见谅。”

昌隆侯和朱芑适很坦然,众多来客神情微妙,萧灼灼看他还真想把人老太太气死啊,几个逃脱的柴家人恨,朱太夫人瞪起眼睛简直不可思议,朱窅絜翻白眼,晏霁之跟薛述聪说:“该让你弟上场了,上个月宫宴,滕王还遗憾薛述嘉不在呢。”

薛述聪问什么情况,问明白后不乐观:“你看他心颤颤的,还能有这心情吗?”然后他就被踹脚,薛述聪只好自己登场:“老太太您若着急,我们这就飞鸽传书让刑部即刻砍头,保证把您娘家人最新鲜最热乎的头颅给您送来补做寿礼。”

谷王的苦瓜脸都要僵了,薛述嘉想把头埋起来。

班蕴堂挤出微笑:“不过太夫人放心,您若是不忍心娘家骨肉离散,我们会给您把柴家人火化了、给您送骨灰来,您的娘家人一个都不会少。”

来客们安静得像有片乌鸦飞过,好些人想,但愿他们的佩剑不是装饰。

祝寿的三人其实也不想这样,但他们奉命来祝寿。

“无耻之尤!”

伴随着刚送礼的彪形大汉的怒喝,一记铁锤落来,晏霁之抓着班蕴堂闪退,薛述聪带他弟撤离,菜肴碗碟翻飞落一地,附近几圈人全站起来后退,大汉舞着铁锤再向这帮人杀去,晏霁之踢起两把椅子扫向这大汉,引他去厅堂外。

众人追上,庭院四周廊下迅速聚满观众,昌隆侯负手站立在堂前正中位置,场上,一个又一个或抡锤或拿刀的魁梧大汉冲出来将晏霁之围困住,十二对一。

朱太夫人这才又舒服点,臧芣缄来到谷王这边,谷王见到他,有点想老泪纵横。萧灼灼心情怪怪的,既想看瘟神倒霉又毕竟是相识的不好看他真被欺负惨了。

班蕴堂要去帮忙被薛述聪拦住:“晏霁之应该应付得了。”

“不是吧大哥,十二对一啊而且这些人每个都有他两个壮。”薛述嘉不懂大哥咋想的,薛述聪解释:“就是他们笨重,晏霁之身法轻盈,四两拨千斤,瞌睡遇枕头了。”

班蕴堂看眼昌隆侯,怀疑昌隆侯是想试晏霁之的身手,刚才那大汉看似随意转向,但,倘若那会儿晏霁之是站在薛驸马的位置,这大汉还是会转向晏霁之吧?

晏霁之迷人的桃花眼凛冽起来,杀伐气渐起,他未拔剑,厮杀袭来,晏霁之纵身跃起,猛烈的阳光下,剑气破热浪,大汉们扑个空,多数人只觉得一道刺目光影闪过,晏霁之已在合围圈外刺中一名打手,萧灼灼惊了,薛述嘉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议。

看客们就看见,这些个彪形大汉的重击在他面前呆板笨拙,乃至让人生出错觉他是不是用根丝带都能把这些大汉撂倒,他一人对战十二人竟还是压着他们打。

此前以为他佩剑是装饰的人们不得不相信这位贵公子是有真材实料的。

薛述嘉看向大哥,薛述聪不大爽老弟的质疑:“要不然,我们单枪匹马进来。”

薛述嘉没怨了,妈呀,若是他单枪匹马进来还真能有成果呀。

萧灼灼看着热闹拽她二哥好奇:“他不会以一敌百都行吧?”

“打一百个不会武的,当然没问题,你不会这都不晓得吧?”萧耿裕担忧地看着妹妹,萧灼灼噎下反呛:“我作甚要知道?”又被怼:“那你四年都干什么去了?”

萧灼灼被憋得婉转:“那二哥你怎么会晓得他身手很好?”

“大家平常会切磋呀。”萧耿裕言外之意,我都清楚,你居然不知道?萧灼灼无言以对想往娘身边缩,萧耿裕点点妹妹额头:“你这四年真是都干什么去了?”

萧灼灼苦逼地揉揉脑门,她还债啊,她被催债催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场上,晏霁之收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打手们只余一人抵两人身形的肥胖。

漫不经心再观看的萧灼灼怔住,这是,晏霁之,赢了?

当然赢了!薛述嘉振奋啊,谷王心回落,宾客们看向昌隆侯,昌隆侯缓缓抬手想鼓掌、朱太夫人气得要让长孙再派杀手之际,几个身影凌空抛来,昌隆侯看过去,众人随之而望,见有一人若踏风沙而来,是犁庭扫穴的金戈铁马,是稳定三军的大气磅礴。

是霍海啸。

薛述嘉安心了。

懂的人看,这就是京畿两大豪门、当朝顶尖的两位世家公子。

“有几个逃犯潜入朱家,侯爷?”

“当然。”昌隆侯笑,霍海啸示意下,数名士兵冲进人群中精准抓走柴家的漏网之鱼,被抓捕的几人撕心裂肺冲朱太夫人喊姑母姑祖母救命,朱窅絜和两个同母哥哥握起拳头,朱太夫人目眦欲裂好像在被人拿刀割她的血肉:“住手!”

话落,没有效用。

嚣张惯了的老太太气血涌来,往前冲去,朱芑适看眼父亲,没做反应,翟丽笑了,当霍家还能给她脸吗?

众目睽睽下,霍海啸把妨碍公务的踢翻,朱太夫人趴在地砖上抽搐几下,一时间真的爬不起来,朱窅絜三兄弟看向父亲,宾客们也看昌隆侯。

昌隆侯神情淡淡没有言语。

“打搅侯爷了,告辞。”

“世子慢走,本侯不送了。”

“留步。”霍海啸率队离去,走了,走了?真走了?!薛述嘉神经大作,狂拽他大哥,他们不一起走吗?谷王又比黄连苦,薛述聪让他冷静,没看霍海啸只带十几人来,昌隆侯还很好说话,你当昌隆侯为什么那么好说话?他们一起走还能走得掉吗?

“那我们怎么办呀?”

返回暂住的客舍,薛述嘉颓丧,薛述聪安慰倒霉弟弟:“霍海啸和原牧烈率两千铁骑驻扎在城外呢,昌隆侯没那么容易抓住他俩,放心吧。”

“可我们还是瓮中鳖呀。”薛述嘉难过。

“昌隆侯的老娘打算今夜放火烧死我们。”薛述聪知会,薛述嘉跳起来:“什么?”

“你放过我的耳朵吧。”晏霁之劝:“昌隆侯等着拿赎金呢不会让你死的。”

“但是给我们个教训,他是不介意的。”班蕴堂补充。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帮这老太太把火烧旺,我们趁乱出去。”薛述聪嘱咐道:“成败就在今晚一举了,若是失败了没能出去,我们就等着家长来交赎金吧。”

你们为什么都轻描淡写?薛述嘉真觉得危险啊:“大哥,没那么惨吧?”

薛述聪午睡去了不想再理他,晏霁之宽慰个养精蓄锐吧就也走了,班蕴堂安慰他不必太焦躁总归肯定能出去的,薛述嘉看看谷王,忧伤地去多囤点水。

入夜,亥时,朱家渐趋安静,数千里外的皇宫中,杭婕妤走进芷筠斋。

两个人密谈过,霍鹣娇恭维她:“你可真是个好生母。”

朱芑适和朱芗适的适:kuo 第四声

第151章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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